仿佛在火焰里行走,到处都是一片赤茫茫,所有的角落都充斥着极为可怕的温度,如同传说中的炼狱一般。
石乾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自从出现在这里之后,血液中开始不断流淌着炽热的气息,不断在体内交汇,融入每一寸血肉再回馈到心脏。
“乾儿!”
一声呼喊将他惊醒,抬头一看父亲已经用那神奇的力量加热了饭菜,如同刚出锅一般。
“父亲。”
石乾连忙回应。
“今日你不应该是在学堂进学么?”
石乾愣了一息,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么。
“今日先生身体抱恙,特批休息一日。”
石磊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学堂有分级授课,每一级的学堂只有一名先生,所有先生由一名祭酒管辖。
“这先生也未免太文弱,若是在战场上敌人可不管你患病不患病。”
接着又抬起头瞪了石乾一眼。
“先生不授课你就不知自习么?日日游手好闲,终其所往不过一泼皮无赖浪荡子。”
“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好命能进学堂,怕是学富五车要进庙堂当九卿!”
他终究是不敢说三公,石乾想着却也不敢笑,只能默默地听着。
过了一会,馨儿抓住了石磊的手臂,撒娇喊饿了,他这才作罢,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让她去唤来刘氏一起吃饭。
依旧是一家人默默吃着饭,没有交谈,但是气氛却变了不少。
石磊穿着宽松的常服,风吹动间看能看到包扎伤口的麻布以及身体上的疤痕。
此时已经九月,地处西北的黑石城也开始变冷了。
但日间的阳光依旧毒辣。
收拾好碗筷,阿泽去了隔壁老刘家玩,因为石磊回来的原因顺便带了点糕点。
石乾便被迫捧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阵阵秋风吹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斑驳。
心脏中的热意并未退去,随着每一息的跳动扩散到全身,石乾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不过目前还未造成任何影响,索性便不再理会。
一时间,院子里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便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石乾的课业其实并不差,这书也是和先生借来的,每一页下面都有注解和批注,想来是传了有些年月了。
原本石乾是在屋里看书的,支起轩窗来光线是足够的。
只不过隔着墙就能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声。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次石磊回来都会发生,争吵的愿意也多是一样。
郡府每年都在招新兵,州府也在扩招,战事愈演愈烈。
每次石磊回来都是带着一身伤,最严重的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也就是脸上爪痕的由来。
按照律法,差役十年是可以申报退役的,俸禄减半。
自那以后每次徐氏都会劝他退役回老家,但石磊每次都不同意。
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争吵。
不过每次石磊都会让着她,
不一会,石乾便看到父亲一手抱着馨儿走出来。
他轻轻将女儿放下,爬到树上摘了一枚熟透的石榴,随后旁若无人地席地而坐掰开石榴就你一口我一口一颗一颗地喂给馨儿吃起来。
石乾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书,无辜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石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随手扔过去半个石榴。
“想吃自己不会摘么?”
“..........”
石乾自然是不敢发牢骚的,抬手接过石榴吃了起来。
不一会,石磊手中的半颗石榴吃完了。
石磊倒是没吃多少,多半都是进了小丫头的肚子里。
吃完石榴,馨儿便从阿父的怀中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到隔壁玩去了。
“早些回来!”
馨儿身后,石磊紧跟着喊了一句。
至此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气氛不免有些沉默,石磊悲哀地发现自己跟儿子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了。
石乾再将手里的半个石榴掰开,给父亲递过去,算是打破了僵局。
两人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聊着。
“最近家里可还好,呸!”
石磊说着,吐出石榴籽。
石乾点点头。
“还好,也多亏刘阿伯帮衬。”
石磊点头应允,叹了口气。
“你刘阿伯也实属不易,平日里还是少劳烦他为好。”
紧接着又陷入沉默。
父子俩吃着石榴默不作声,石磊拼命思考着还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可有心仪的姑娘?”
石磊脱口而出,吓得石乾差点把手中的石榴皮塞进嘴里。
“这....这....还....还未.....”
石乾结结巴巴地硬着头皮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他只觉臊地双夹火烧一般。
“哈哈哈哈!”
石磊看着儿子窘迫的模样,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嘲笑。
“要知道,我与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和你阿姆.....”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徐氏站在门口瞪着他,眼光如刀锐不可当。
“哈哈....为父带你去喝茶。”
说着便拉着石乾拉开院门落荒而逃,只余下徐氏面对这满院子的石榴籽和石榴皮。
走在路上,石乾稍稍落后半个身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石磊也早就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和淡漠。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石乾,仅有的独眼里似乎散发着光芒。
“乾儿,无论你以后作甚我都支持,只是都莫要走我的老路,莫要让你的妻儿提心吊胆,日日夜夜心难安。”
看着面前严肃的父亲,石乾心中一颤。
他缓缓低下头向父亲行礼。
“孩儿谨遵父训。”
除了守城的郡府编织照旧之外,这次黑石城驻扎的所有部队都连休十日。
这不仅是大捷后的欢庆,还是大战之前的调整。
更多的是让所有人都和家人好好团聚一次。
石磊带着石乾走在东大街上,一路穿过繁华的闹市,走到了城南一座朴素的茶楼前。
这茶楼的酒家佣显然是认得石磊,一躬身便带着父子俩去了最里面的茶室。
石磊大大方方地落座首位,石乾跪坐在他身后的席子边角处。
“石爷,可是要照例唤来赵爷和陈爷他们?”
不一会便有酒家佣给父子俩上了茶水。
石磊点点头。
“劳烦了!”
“谨诺!”
酒家佣躬身作揖退了出去。
突然间,石乾便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喧哗吵闹声,似乎有人在争论着些什么。
他回头望向父亲,看到父亲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
石乾赶忙起身,紧紧地跟在石磊身后。
这家茶肆生意不错,茶水味道好,老板娘做的茶点也是一绝,逐渐便在黑石城有了些名气。
随着来往的客人越多,总免不了遭遇些地痞无赖。
有来白吃白喝的,有收保护费的,甚至有强行要收购这家店的。
行廊上已经围上了不少人,对着虚掩的茶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和众人的议论石乾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情况。
此时石磊已经推开门,径直走进了这间茶室。里面的摆设和隔壁无异。
一大一小两张桌案摆在中央,周围散乱着几张苇席,墙上挂着淡雅的织艺品,角落里还有一扇倾倒的木屏风。
此时桌案的旁边背对着他们站着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身上俱是酒气熏熏,正在大声威吓。
而在他对面则是刚刚石乾见过的酒家佣,正畏畏缩缩地给他们赔礼。
石乾暗暗摇头,这几人借口在菜里面吃出了苍蝇要讹诈这茶肆,既然父亲参与进来必然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随后的事情自然不出所料,石磊以一敌三,将三人打得脑袋开花直接扔了出去。
“听好了,这茶肆的经营者是一群孤寡妇孺,他们的丈夫父亲保家卫国战死在了塞外,只能靠这茶肆经营生计,若是让我听到谁再来这里捣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外面的众人俱是噤若寒蝉,畏惧地散了去,只留下几个铁塔般的汉子。
“见过石军侯!”
众人纷纷行礼,方才的一幕他们也看在眼中,此刻也是觉得万分解气。
战场上瞬息万变,谁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若是有个万一,谁都希望自己一家妻儿老小能过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