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朝。
冬日渐满，天空却飘洒着细如牛毛的春雨。
天空和大地饱含阴翳，在这里灰色似乎是永恒的主色调。
荒芜的平原铺满黑色的泥土从灰黑色的森林一直延伸，直到目力所及的尽头方可看到一座巍峨的城池盘亘。
深黑色的花岗岩城墙似乎是就地取材挖掘，坚固的石质经历了数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水冲刷，表面长满了厚厚的石苔。
这座城墙并非是王朝最为高大的城墙，但除了王城之外也几乎没有匹敌，而且它坚固无比。
此时正是生火造饭的时辰，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炉灶，一缕缕青烟如柱斜插向天空被高空中的风吹散。远远看去这座城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
若是靠近些，便又在转眼间从默画变成了极具生活气息的众生百态。
这边是西城，靠近城这头的是将作工坊，铁匠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交替响起，他们在加紧赶制兵器盔甲为战争做着准备。
隔壁则是木匠，一个个匠人们神色匆匆，有的在绘制图纸，更多的则是拿着工具将一块块木头加工成精巧的工具。
这些声音再混上街道上的吆喝喧闹，各司其职的一片嘈杂中又显得极为默契。
略过将作工坊便是能并驾三辆马车的石板路，这便是这座黑石城的主干道了。
四条纵横交错的主干道将城中的建筑分为了九个区，一条围绕九个区的大道将黑石城切割成了一个“回”字。
除了这五条主干道之外，还有无数错综复杂的小巷乃至地道。
可以说这座城就是为战争而打造的。
黑石城自立国以来一直伫立在此，守护着汉王朝的最北疆。
一开始生活在这里的除了驻军就只有被流放的罪人，但六百年过去早已经大变模样。
随着来往的人开始变多，这里也开始热闹起来，来往的行商，军士的家属在这里世代繁衍生息，为苍凉的荒原平添几分生气。
集市中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挑着担子举着幡子，不时路边开的一屜包子出的一锅面，云蒸雾绕中温暖的水汽带着扑鼻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就饿了。
街道中间是车道，来来往往的客商乘着马车，运来一箱箱胭脂水粉中原特产，运走一箱箱妖兽毛皮深山灵药。
通常是车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清理马粪。
车队留下的秽物若是不清理干净可是要挨执法队的鞭子的。
而再往东边便是平民区，是整个黑石城占地最大的区域，也是人最多的地方。
将士们常年无法回家，大多便把家人安排在这黑石城中，安全无虞也能贴身照顾。
石磊便是驻防兵团的一员，他参军七年有余年终于混上了一个屯长，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升上百长之后他便将妻子接来了这黑石城，家中只余下俩位老人有三个兄弟照看。
夫妻多年未见，自然是如胶似漆。
这才过了一年的时日妻子便即将临盆，恰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逢上熟人石磊便是拱手作揖，手中提的是给妻子买的安胎药。
这药味苦涩，心疼妻子的石磊便买了些蜜饯。
刚走到巷子口，便看到隔壁的刘老哥正伸着脖子一脸焦急地在向外探望。
刘老哥远远地看到轮值休班的石磊，便小跑着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往回拉。
“赶快回去，弟妹要生了。”
石磊正纳闷，闻言却是毫不犹豫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想着家里飞奔而去。
“娥娘！”
“娥娘！”
人还没进院子，声音远远地便传了进来，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到了家门口，随手推开虚掩的院门，刚一进门便被几个包着头巾的妇女拦了下来。
“哎哟！”
其中一个女子被他撞了一踉跄，石磊伸出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好在旁边的女子们合力搀了她一把。
“石家郎，这么急切是作甚，孩子出生还须得几个时辰呢！”
石磊一愣，霎时便感觉无所适从起来，若不是这些女人拦着他，怕是要一头扎进待产的房里。
这些女人是左邻右舍的妻子，平时街坊邻居若是谁家有孩子要出生都是她们来接生，经验还是有的。
此时正张罗着给徐氏娥娘接生，准备草纸的、准备糖水醋水的、准备甘草的，还有个女子正在削割脐带的苇秆。
屋里头徐氏痛苦的呼喊透过门帐传来，同时还能听到稳婆低声的引导。
突然，石磊便感觉迸发的欣喜开始慢慢消退了一部分，随之而来的是不安与恐惧。
一时间脑子里蹦出来的全是诸如难产、夭折之类的字眼，此时他是深深后悔当初为何当初喝茶饮酒会听这些风月之事。
他张罗着去帮忙，幻想忙起来能把这些念头都排出脑海。但心绪不宁之下不是打翻了盆子就是摔坏了罐子。最终忍无可忍的女人们联手将他赶了出去到隔壁和刘老哥作伴。
石桌旁，刘老哥捻起盘子里的青豆丢进嘴里，给自己和石磊倒了一杯浊酒。桌子上还放着石磊买的安胎药和蜜饯。
“不用急，我家都生了三个，如今第四个也快要出世了，不也没事么！”
他举起杯劝慰着，示意石磊也喝点 。
刘老哥的妻子安氏也在隔壁帮忙，他这个大男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请石磊喝点酒安一下心神。
石磊木然地点点头，抬手喝了一口杯中酒。
他脸上依旧神不守舍，显然心思不在这边。
隔壁的痛呼声依旧响亮，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天色也暗了下来。
石磊也愈发慌乱焦急，几次想要起身都被刘老哥硬生生摁了下去。
“你就在这呆着，哪也甭去！”
不一会刘老哥的妻子安氏敲门送来了饭菜，嘱咐他劝慰石磊吃点东西。
刘老哥应允之余也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
石磊听着他俩的交谈，也想起了与徐氏在一起的日子，想着也就觉得不那么难熬了，就像刘老哥说的，应该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吧？
最终他还是没有什么食欲去吃饭，现在他唯一所期盼的就是母子平安。
而在一更十分，徐氏的痛呼声停止了。
还不待石磊把心提起，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便清晰地穿到他耳中。
“终于生了！”
石磊深深松了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