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阿宁逐渐冰凉的尸体，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仿佛能够看到生机在她体内被迅速剥离，能够感觉到体温逐渐流逝。

我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流了下来，我甚至都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它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才发现，我的脸，已经湿成这样了。

或许这就算是宿命吧，尽管我能够改变，但是也只能是一小部分的，不会影响剧情发展的人或是事。

这个时候天终于亮了，阳光从峡谷的一边照了下来，四周都亮了起来，前面水汽腾腾，瀑布溅起的水幕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团笼罩在茂密雨林上空的白色薄雾。

美景依旧，美人却不在了。

我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一回头发现是闷油瓶。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又用袖子胡乱摸了脸，这才感觉稍微好一些，但是心里的那种惆怅感，却是怎么也化不开的。

潘子是个看破生死的人，此时虽然也是一脸可惜之色，但是比我们从容多了，他对我们道：“这是意外，虽然很突然，我们也必须接受，这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蛇的同类，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再想办法。”

几个人都点头，这地方属实是邪门的很。

于是吴邪背起了阿宁的尸体，胖子扶起潘子，几个人不敢再往丛林里去，就沿着峡谷的边缘，蹚水前进。

谁都不可能聊天了，胖子也没法唱山歌了，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压抑。

深一脚，浅一脚，恍惚地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却一直无法找到干燥的地方让我们休息。日头越来越高，昨夜大雨的凉爽一下就没了，所有人都到达了极限，太累了，一个晚上的奔袭、搏斗、爬树、死亡、逃生，就是铁人也没力气了，更要命的是，随着温度升高，这里的湿度变得很大，胖子最受不了这个，喘得要命，最后都变成潘子在扶他。

正在想着要不要提出来就得休息的时候，突然前面的峡谷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坡度，地上的雨水溪流变得很急，朝着坡下流去，我们小心翼翼地蹚着溪流而下，只下到坡度的最下面，就看到峡谷的出口出现在我们面前。

外面树木稀疏起来，全是一片黑沼，足有两百多米，然后又慢慢地开始茂密起来，后面就是一大片泡在沼泽中的水生雨林，都是不高但是涨势极度茂盛的水生树类，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我们都面面相觑，一种宿命的感觉传来，原来到所谓峡谷的出口，昨天晚上我们只剩下这十几分钟的路程了，而我们竟然选择了停下来，如果当时坚持走下去，可能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但是没有办法了，没有什么后悔的办法，一切已经发生了，也应该发生。

再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沼泽的边缘，从这里看沼泽，视野有限，并不像我们在外面山谷的顶端看到的那么辽阔。如果不是沿着山壁在走，也不知道已经出了山谷了，前方还是一片密林，感觉只不过是峡谷的延续。当然区别还是有的，叫下越走越觉得不对，水越来越深，而且地下的污泥也越来越站不住。

好在沼泽的浅处，有一块很大的平坦石头，很突兀地凸起在沼泽上，没有给水淹没。我们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淌水过去，爬了上去，才发现这块巨大的石头上雕刻着复杂的装饰纹路，而且在水下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影子，似乎是好几座并排的大型雕像的一部分。

这里是西王母城的一个入口，西王母是西域之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西域的绝对精神领袖，那个西王母之城的入口自然不会太寒酸，也许这是当时的一座石雕，或是这里城防建筑上的雕像，用来给往来的使节以精神上的威慑。当然这么多年后，这种雕像在雨水的冲刷下自然不可能保存。

正在我们观察这座石雕的时候，突然胖子招呼了一声，让我们看他那边。

我们转头看去，只见在阳光下，前方的黑沼比较深的地方，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的黑影，似乎沉着什么东西，看上去似乎是石头，有些完全在水下。我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在沼泽水下的影子，似乎全部都是一座座残垣断壁，一直连绵到沼泽的中心去。

“这座山谷之中应该有一座十分繁华的古城，西王母国瓦解之后，古城荒废了，排水系统崩溃，地下水上涌，加上带着泥沙污秽的雨水几千年的倒灌，把整座城市淹在了水下。看来西王母城的规模很大，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凤毛麟角。”闷油瓶淡淡道。

现在算是暂且喘了口气了，可以休息休息。

石头上相对干燥，吴邪将阿宁的尸体放下，几个人都精疲力尽，坐下来休息。

把衣服脱掉，铺在石头上晒，胖子想点起无烟炉，可是翻遍了行李却一直也找不到，看样子昨天晚上混乱的时候掉光了，没法生火，就用燃料罐头上的灯面凑合。

意料之外的是，这里的沼泽竟然是咸水，看样子有附近大型盐沼的水系连通，万幸雨水从峡谷冲刷下来，口子上基本上没有味道，不然我们可能连喝水都成问题。

吴邪先放了几片消毒片，煮了点儿茶叶水喝，又递给我一杯，接着就去打水洗净自己的身体。

浑身在水里泡了一个晚上，身上的皮都起皱了，鞋子脱掉，脚全泡白了，一抠就掉皮。就算我扣紧了鞋帮，脱了鞋子之后，脚上还是能看到小小的类似于蚂蟥的东西吸在脚上，拿匕首烫死，挑到眼前来看，也看不出是什么虫子。

不过，如果沼泽里是咸水的话，昆虫的数量应该相对少一点儿，至少这里不太可能有咸水蚂蟥，这对我们进入沼泽深处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我看见潘子递给吴邪他向扎西要来的土烟，就也伸手去要，但是他不给，说是小孩子还是别抽烟了。

“我也挺难受啊，给我来一支试试看呗。”

“等你成年再说吧。”吴邪以哄小孩的口气对我说，结果他自己吸了几口就呛得流眼泪了。

胖子也问他要，潘子掐了半根给他，又问长安和刘剑心要不要，他们表示自己不会抽烟，就算了，倒是梅红直接就接过了潘子递过来的半根烟，点上使劲儿吸了一口。

看到我们几个惊讶的眼神，梅红咳嗽了几声，就道：“怎么？女人还不能抽烟了？”

“当然行。”胖子笑道，“大妹子看起来还挺有气魄的。”

梅红被呛得流眼泪，但是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胖子点起烟来吸几口就没了，又要潘子就不给了。这时候我们看到闷油瓶不吭声，看着一边的沼泽若有所思，潘子大概感觉少他一个不好意思，就也递了半根给他。闷油瓶接了过去，放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我靠，小哥你不会抽就别糟蹋东西。”胖子抗议，“这东西不是用来吃的。”

其实闷油瓶是会抽烟的，不过现在这种时候用在这方面会更好。

“你懂个屁，这烟草比吸带劲多了，在云南和缅甸多的是人嚼。”潘子道，不过说完也觉得纳闷，就看向闷油瓶，“不过看小哥你不像老烟枪啊？怎么知道嚼烟叶子？你跑过船？”

闷油瓶摇头，嚼了几口就把烟草涂在自己的手上涂抹手心的伤口。我瞄了一眼，是在和巨蟒对抗的时候给咬伤的，他手心的皮肉都已经发白翻起了，虽然没有流血，但是显然这里的高温也使得伤口很难愈合。

涂抹完后他看了一眼潘子，潘子又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盯着他，但是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又转头去看一边的沼泽，不再理会我们。

我觉着身上有些难受，就是衣服湿哒哒地黏在了皮肉上面，但是我又不能像吴邪那样脱得光溜溜的，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

不过好歹这里也有这么多个女的呢，这几个也不晓得收敛一点点。

我的人倒是都没有这么干，最多就是把外套脱了，把裤管撩起来而已。

现在一个个的都在休息，我便坐到了闷油瓶边上看着他，这个场景竟然还有丝丝熟悉的感觉，我貌似经常这样看着他，然后他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发呆，em，沉思。

这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闷油瓶叫什么。

三叔貌似从来都没有提到闷油瓶的名字，同样这点也是让我非常在意的，百思不得其解的。

“小哥。”我叫了他一声，同时歪头看他的正脸，看他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不过他还是那样一副淡漠的样子，我也就不管他听没听见了，“你叫什么啊？”

我看到他的眼睛动了一下，但是他仍然没有回答我，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张起灵，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啊。

所以……真名是叫张狗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