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亦言见他腰挂佩剑，意外好奇之余，心里不免多存了一个心思，他将竹箫插在腰间，拱手道：“在下和崔大人政见相左，却又一些不快，一时郁闷，不免心生感慨，吹奏箫音，扰了兄台心境，抱歉！”

高仲熙自斟了一盏茶，摇头道：“马兄，你这说的哪里话，弟若真被你的箫音所扰，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端着茶盏走到窗边，抿了一口茶，笑道：“我看这河全县内的景象心生另一番感慨，总是觉得这喧闹、繁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见马亦言不吱声，继而笑道：“马兄，你瞧那卖香料的小贩，摊位前有买客，他却不忙着介绍自己的东西，眼睛不时东张西望，好似客人买不买东西对他来说无关紧要。”高仲熙有点了点旁边卖菜的人，摇头道：“他就更好笑，不谈价，不称斤两，就直接给人装进菜篮子里了。”高仲熙看向马亦言，小贩的异常举动一一道破。

马亦言听的瞠目结舌，他见高仲熙眼里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是与生俱来的，并非庸人身上那种孤芳自赏狂傲，马亦言望向那一张张熟悉脸颊，当即笑道：“敖兄，观察细致入微，在下佩服！”

他抿了一口茶：“我想这应该是崔大人想讨好贵人刻意安排的，不怕敖兄笑话，我马亦言这一生最恨弄虚作假、趋炎附势之辈，唉！只可惜，马某人微言轻，虽身在官场，却处处被人掣肘，空有满腔抱负，却不能施展。”

高仲熙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马亦言，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虽和马亦言相识时间很短，但不可否认眼前之人给了他惊喜，高仲熙抿了口茶，仔细的回味着他方才的话，却品出了另一番滋味，仿佛是刻意说出的，他笑道：“官场之事，小弟不明，若马兄居县府之位，会如何行事？”

马亦言负手而立，叹息道：“县府之位，在下岂敢觊觎，崔大人他可是……”说到这儿，他有意语顿了下，苦涩一笑，岔开话题道：“敢问敖兄到我河全所谓何事？”

高仲熙岂会不知马亦言后半截想说，崔趁是由闵王保荐，又和汉王府连着关系，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丞可撼动得了的，他客气道：“小弟祖上原是酿酒为生，传到小弟这儿已有百余年，先前给我酒坊供应米粮的商家突然无端加价，成本一高，出货的价钱自然是抬高些，可来我酒坊取货都是老顾客。”高仲熙露出为难之色，苦笑道：“不瞒马兄说小弟听闻南和村的大米，颗粒饱满，蒸煮后气香、味甜，故而小弟带着伙计过来看看！”

马亦言听到‘南和村’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道：“敖兄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高仲熙明知故问道：“马兄此话何意？”

马亦言面色肃然，沉默片刻才说道：“不瞒敖兄说，这南和村在三月前遭了蝗灾，大片庄稼都被煌虫吃食，相邻的几个村子也都遭了灾。”

高仲熙故露惊讶之容，摇头道：“怎么可能，马兄，您可别戏耍小弟！”他见马亦言一本正经，眉头一蹙，疑惑道：“不对，小弟打京都出来前，还是户部的郎官向小弟推荐的南和村，若是村子遭了灾，户部怎么可能不知晓，难道是？”

马亦言苦笑道：“敖兄可愿和在下去个地方。”

“有劳马兄带路。”

他们走出雅阁，云浩迎上前拱手道：“少爷，小人愿一同前往。”

“不，先生，你和江涛先找家客栈安顿好了，再到街面上打听一下大米的价格，酒坊生死可就在此一行了。”高仲熙冲着微微点了下头，嘴角上扬：“孟鑫，备马，陪我同行。”

几人分头行事，马亦言带着高仲熙主仆驾马来到了城南的破庙前，他们放慢前行的速度，马亦言用马鞭子指着破庙，坦言道：“敖兄，前面住的灾民都是从南和村出来的。”

高仲熙跳下马，将缰绳丢给孟鑫，他和马亦言刚想走进庙里，突然两个衙差拦住了去路，那两人认得马亦言，收起佩刀，笑盈盈的问道：“马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马亦言并未作答，他直接往里走，那两衙差拦道：“马大人，里面又脏又臭，您就别进去遭罪了。”他们见马亦言怒视，吓的退缩了几步，其中一个人犹豫道：“马大人，你也知道崔大人的命令，请不要为难我们好吗？我们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着我的俸禄养活。”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高仲熙抓住马亦言的胳膊，与他并肩而站，他望着破庙的大殿里，七七八八躺着许多人，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几个年岁大的已经饿的瘫躺在地，高仲熙一时不忍，掏出些银锭子，笑道：“两位衙差大哥，这些你们拿着喝茶，马大人和我只是想给那些人送些吃的，万一饿死了人，你们也不好想上头交代不是。”

“这？”两人收了钱，自然放行了。

高仲熙吩咐孟鑫吃食分给众人，见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叹息道：“想不到。”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阵马蹄声，马亦言循声望去，为首之人，他认得，神色骤变：“他怎么会来这，不好！”

高仲熙一脸茫然，望向远处驰骋而来的马队，闷声问道：“马兄，怎么了？”

马亦言沉声道：“敖兄，瞧见那个为首的大胡子了吗？他名叫崔温，是崔趁的亲信。”他见崔温手下人带着弓箭火把，闷声道：“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高仲熙瞬间明白马亦言的意思，崔温来这无非是想斩草除根，他举目望天，眼下已是黄昏，崔趁在城门口未等到自己，定是回了衙门，或许是听到了灾民上街乞讨一事，他为了永绝后患，居然敢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此毒手。

一连串‘嗖嗖’的声响，将高仲熙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少爷，小心！”孟鑫将高仲熙往边上一拉，他见数十支羽箭雨滴直入破庙内，高仲熙见身边有几个灾民被羽箭射中负伤而倒，不觉后颈汗毛微耸。

羽箭的进攻进行了两轮，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嚷：“崔大人，崔大人，别再射箭了，马大人还在里头。”

“你们说什么？”崔温一脸惊愕。

衙差吞咽着唾液，支吾道：“马县丞，他，他在里头。”

马亦言见外头的攻击停止了，他边走出破庙，边叫喊道：“崔温，我是马亦言，别再放箭了。”

“崔大人，现在怎么办？”

崔温紧握着马鞭子，咬紧牙关，低声道：“马亦言向来跟大人不和，我们倒不如趁现在替大人解决了他，来人，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高仲熙拔出佩剑，以最快的速挡在了马亦言的身前，他挥舞着长剑左右劈挡着，只听一阵‘当当当’的声响此起彼伏。他的每一剑恰好劈中箭身，箭羽纷纷被砍落在地。

马亦言满脸骇然，他想不到崔温竟敢对自己下手，更想不到高仲熙会在危难时刻挡在自己的身前，他见高仲熙将弩箭击落，喉结不禁上下一动，唾液不听使唤的往喉咙里吞咽着。孟鑫此时也加入了抵抗中，他们主仆一左一右，将马亦言护在身后。

箭离弦的速度，只能用‘快、狠、准’三个字来形容。崔温怎么也没想到马亦言的身边竟然有高手相护，想着自己和马亦言已撕破脸，他把心一横，高声道：“准备火箭！”

高仲熙暗叫不妙，羽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以他的功底自保绝无问题，可眼下的情况不同，身边还带着一个不懂功夫的马亦言，若是再这样耗下去必然会更加危险。

高仲熙见马亦言躲在孟鑫身后，吓得脸色煞白，对于这个刚刚认识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高仲熙最终选择的施救，他可不想大周将来少一个栋梁之才。

羽箭的攻击停顿了一会，高仲熙望去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羽箭变成了火箭，所幸对方没有做过正规的训练，羽箭的攻击不是很整齐，火箭参差不齐的向他三人射来，给了高仲熙逐个击破的可能。

高仲熙见他们点火上弦，留出了一个可以反击的空档，他向孟鑫点了下头，示意他保护马亦言，自己则快速朝敌人跑去，瞬间逼到了敌阵谦，崔温等人哪里料到高仲熙来的会如此之快，早已吓得的魂飞胆丧，惊呼一声，马儿也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高仲熙岂容他们如愿，长剑闪过之处，都会有人应声而倒，剑锋一脸割破了好几个人的咽喉，旁边的人手中根本来不及拔兵刃，就被高仲熙击翻在地，他趁势踩踏着他们的身躯，凌空一跃，将崔温踢翻在地，长剑在高仲熙落地之时，已经架在了崔温的脖子上。

“好汉，刀剑无眼，有话好说。”崔温瘫倒在地，求饶道。

高仲熙用剑身敲打着崔温的脸，冷笑道：“崔大人，麻烦叫你的人退开。”

崔温带着哭腔命令道：“你们听见没，还不退开，滚！”

高仲熙一把将崔温抓起，交给了迎面而来的孟鑫，讥笑的问道：“马兄，这位崔大人擅杀朝中官员，不知按我大周律法给如何处置？”

马亦言惊魂未定，干咳道：“重者凌迟，轻者充军流放。”

“马大人，卑职眼拙，刚刚真的没瞧出是您在这儿，卑职还以为有宵小之人冒充您。”崔温扇了几下，有意套近乎道：“马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卑职当个屁放了如何？”

马亦言按下高仲熙的手，面无表情道：“崔温，你带话给崔大人，贵人将至我河全县，他若是想平安无事，就别再打这些灾民的主意，下官可保证他们绝不会惹是生非。”

崔温摸了摸脖子，吞咽着唾液道：“好，马大人之言，卑职一定带到。”他面对着高仲熙等人，慢慢的往后退，骑上马，仓皇而走。

高仲熙见崔温狼狈逃走的样儿，着实觉得可笑，他冷哼道：“马兄，您这个屁若是放了，可就金贵了？”

二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