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夜，静悄悄，几个身披斗篷的人影驾马而来，他们行色匆匆，在黑夜的掩护下走进了一座院落。领头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徐礼兄，多谢你从周璇，若他日事成，小弟一定会回禀太子为你请功。”

“陈兄客气了。”徐礼四下张望了一圈，未见人影，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压低声音道：“陈兄，你们时间不多，希望你们能长话短说，千万别被东宫的人看到了，消息一旦走漏了可就坏事了。”

“恩，小弟明白。”陈廉领着另外三个人按照徐礼指的路，很快就摸到废太子高仲安的书房，他不敢在门外逗留，直径推门而入。

高仲安听到推门声，以为是东宫的人又来寻事，他惊恐的站起身，却不料来人居然是陈廉，顿时，心里百感交集，半晌才胆怯吐出一句：“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得见昔日旧主，陈廉等人也是激动不已，跪地拱手，压低声线异口同声道：“臣等拜见太子殿下，长乐未央。”

“快，陈廉，李高，沈宫，齐淮，良玉，你们快起来。”高仲安上前搀扶，视线不停向外张望，深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万一陈廉来见的消息被高仲浩知道了，那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给赵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外头守候。

他见陈廉等人并未有起身的意思，苦笑道：“陈大人，你们这又是何苦，在这儿，早已没有什么太子殿下，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庶人，你们又何必行如此大礼，我承受不起。”

陈廉等人听出了高仲安话外的沮丧之意，面面相觑，郑重其事道：“殿下在臣等心中永远都是太子，大周的储君。”

“呵，储君？陈大人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可笑了。”高仲安遭贬之后，除了高仲熙留下的赵哲外，他谁都不敢深信，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下自己无权无势，他们凭什么这般礼待自己，听到陈廉的这番话，他竟然警惕了起来，难道又是高仲浩的试探吗，高仲安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犹豫的问道：“你们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自殿下被废后，臣等夜不能寐，时刻关心鄱阳的情况，听闻高仲浩仗势羞辱殿下，心中实在不忍。”陈廉见高仲安脸色骤变，低首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日来，臣等查到高仲浩为饱私囊有意克扣了将士的粮饷，为了压制将士的不满，他肆意毒打将士，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斩杀。”

“陈大人，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何干，你们都回去吧，朝中之事，我不想过。”高仲安无奈一笑，若是搁在往日，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人上书弹劾高仲浩，在刚刚他的脑海里的确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可是转眼即逝，他累了，可以说十几年的争斗早已让他心神疲惫。

陈廉跪爬到高仲安的跟前，兴奋道：“殿下，这是一个扳倒高仲浩的好时机，臣等打算联名上奏，弹劾高仲浩，只要把他轰出东宫，他朝才有机会迎您回宫。”

“罢了，你们再不必多说了，今夜之事，出你们之口，入我之耳，不许在枉费心计了，我在鄱阳呆着挺好。”高仲安回身而坐，深吸一口气，笑道：“陈卿，你们知道吗，我虽圈禁在这府邸里，在外人眼里过着阶下囚的日子，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过，什么皇权，什么储君，什么东宫，那些在我离开京都起，已经与我无关了。”

“殿下，难道你真的就愿意一辈子忍气吞声的活着吗，万一将来高仲浩登基，他会容忍您这个前朝废太子活在世上吗？”沈宫久为开言，却一言戳中了高仲安的心里。

高仲安默然的瘫在椅子上，六神无主间，他想到了高仲熙，犹豫道：“这？要不，你们找晋王商议一二？”

李高拱手反驳道：“殿下，您怎么糊涂了，晋王和高仲浩本就是一母同胞，万一他帮高仲浩，我等岂不是要成为他们兄弟的刀下亡魂了？”

“不，九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的。”

陈廉见高仲安一脸坚定，复尔又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蜀国求亲，南平皇帝大寿，陛下派晋王出使，眼下并不在京都。”

“那就等他回来。”高仲安发狂似得低吼道。

齐淮挺直身板，拱手道：“殿下，晋王远在千里，已是鞭长莫及，时不我待，万一高仲浩察觉，毁灭了证据，到那时要想再扳倒他就难了，臣等请殿下三思而行。”

高仲安愤怒的将桌案上的茶盏和茶壶一扫而过，伴随‘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嘶吼道：“我说等晋王回来，你们没有听到吗？”

“这？殿下。”齐淮还想说，却不想被陈廉拦了下来，他只能将原本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吞咽，低首叹息不语。

高仲安背对着他们，逐客道：“走，你们都走，日后朝堂不管发生何事都与我无关，我只想简简单单的活一场，你们放过我好吗？”

“殿下？”四人异口同声道。他们见高仲安摆了下手，无奈的退出书房，匆匆忙忙离开了院落，驾马回京。

赵哲走进书房，见高仲安脸色苍白，满是沮丧之容，不知发生了何事，犹豫的拱手道：“仲安兄，你这是怎么了？”

高仲安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他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他们偏偏不肯放过我。”他含着泪，抬起头注视着赵哲，哀怨道：“赵兄，我该怎么办，他们？”

赵哲奉命保护高仲安周全，眼下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担忧的问道：“仲安兄，他们对你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们？”高仲安刻意压低声线，将陈廉他们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赵哲，他不安的问道：“赵兄，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高仲浩知道了，他会不会又派人来寻事？”

赵哲思虑再三，嘱咐道：“仲安兄，他人莫信，小心饮食，我担心会有宵小会下毒手。只要等王爷回来，他必然会有法子救您。”

“好好，我听你的。”

赵哲见他担心受怕的模样，打定主意要回京都一趟，眼下只能向杜世成讨主意。他安顿好高仲安后，打算前往马厩，可走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赵哲认得其中一人是高仲浩的人，名唤夏咸，而另外一个背对着，他看不清，为了方便听他们的谈话，赵哲蹑手蹑脚的凑上前，侧耳听着。

他听得那人对夏咸道：“夏大人，小人刚才看到有人溜进府里密会太子，领头的好像是陈廉，您说会不会有什么事端？”

“什么？这府里四处我都安排了，可以说连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陈廉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哼，这帮人真是够阴魂不散的，在朝堂里，处处和太子作对，难不成他们还指望高仲安能给他们带去荣华富贵吗？”

“夏大人，您说这府里会不会有他们的内应？”

夏咸摸了摸胡子，沉默片刻，脱口而出：“徐兄话里有所指？难道你知道什么，快说，别再卖关子了。”原来和夏咸说话的人是徐礼。

“赵哲！”徐礼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躲在暗处的赵哲不免心惊肉跳。

夏咸摇摇头：“赵哲是晋王爷的人，太子和王爷又是同胞兄弟，晋王再傻，也不至于会帮着外人对付太子，徐兄，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夏大人，你会不会把皇子间的兄弟情看的太过于单纯了？”徐礼注视着夏咸，冷笑道：“万一晋王也有夺嫡的心思，夏大人，你可想过后果？”

经徐礼一点拨，夏咸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他神色骤变：“徐兄，你不必在多言，我这就回京，面见太子殿下。”

赵哲待二人望着两人离开后，心有余悸，想着那人简单的几句话，却如此有杀伤力，实打实的在挑拨晋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念及此，赵哲牵马匆匆而走。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京都内外，城门按照规定的时间打开，夏咸比赵哲早一步离开鄱阳，自然也比他早回京都，他快马加鞭，匆匆赶到宫门口，出示腰牌后，他直径来到了东宫，恰好高仲浩拦了上朝的路，拱手道：“卑职夏咸拜见太子殿下。”

“夏咸，你不好好在鄱阳呆着，回宫何事？”

夏咸左顾右盼，犹豫间，他低首道：“烦请殿下屏退左右，卑职有隐情回禀。”

高仲浩对于夏咸所说的隐情，心存疑惑，可转念想到他是鄱阳回来的，猜测着难道会和他有关，高仲浩抬手屏退左右，冷冷的问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动向了？”

“是。”夏咸凑到高仲浩的身边，故意压低声音道：“昨夜，陈廉等人偷入府邸，见了高仲安，密谈了许久，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下官就不知。”

“你不知？”高仲浩恶狠狠的盯着夏咸，发怒道：“夏咸，你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向孤保证的，说什么四周都是你的人，要孤把心放进肚子里，说什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现在呢？几个大活人竟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府邸，还见了高仲安，你却知他们谈了什么？”

“殿下恕罪。”夏咸只觉得后脖颈子阵阵发凉，慌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卑职确实在府邸四周安插了许多暗哨明岗，他们若非有内应，是不可能走进府邸的。”

“内应？你说的是谁？”

“赵哲。”夏咸小心翼翼的回禀道：“他是晋王派来保护高仲安，赵哲到了府邸后，几乎和高仲安形影不离，府邸里，也只有他最是可疑。”

“高仲熙？又是他！”高仲浩满脸愤怒，双手紧握成拳，他极力的克制的心中怒火，唤夏咸到跟前，附耳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