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今天的杨晓月，表现得有点反常，王连成觉得，应该问问她。在她闲下来玩手机的时候，他走过去拍了拍她面前的桌面，问：“你怎么了？”

杨晓月白了他一眼，板着脸，反问：“干吗？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你有了一个不小的改变。”

“哪里变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在来的时候，你就眯着眼睛笑，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你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小杨，是不是，买了张彩票，中了大奖？”

杨晓月推开了他，直到在这里询问情况的两个客户离去、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们科的六个人，她打开一个包，把混合在一起的糖块和烟卷儿倒在桌上，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微笑着一歪头：“小姐们，先生们，请品尝。”

“哎哟哟哟哟！真的中了奖？”

“肃静，要肃静！”等大家静下来，杨晓月拍了拍胸口，十分严肃地举了举拳头，“我郑重宣布，本小姐，在昨天中午订了婚！”

大家哄的一声拥上去，抢着挑选自己爱吃的。

在请假的时候，杨晓月找了一个别的理由，都觉得，她不该使用这种方式瞒着大家。一个妇女埋怨她，没组织观念：“小杨，你错了。找对象，是大事，你应该说给我们，让我们这些既有经验又有眼光的人帮着你好好选择选择，帮着你好好谋划谋划。”

“可惜了，可惜了。”另一个妇女咂了咂嘴，摆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在前几天，有人发现了一个帅哥，我正在为你打听，正在为你盘算，你却没艳福，你却……”

“不要紧。”王连成抢了过去，“只是订了婚，还没进新房。快，快抓紧把他拉过来，给咱们的财务科，添上点光彩。”

“好好好。”处在兴奋状态中的杨晓月，也很想与他们闹一闹，“我努力了好几年，也没遇上如意的，你若是能把他拉过来，我立马踢开这一位。”

“罢罢罢。”一个男青年挥着手止住了王连成他们两个的发言，“晓月，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不要再犹犹豫豫，不要再飘忽不定，应该，摒除所有的杂念，抓紧向我靠拢。”

“你是哪一位？怎么对你没印象啊？”

“好好回想回想，是谁，曾亲过你的口。”

“噢，想起来了。你的嘴太臭，早就把你忘在了脑后。”

“啊唷，不应该呀不应该。我这么优秀，应该抓紧向我伸出手。”

“呸，尖嘴猴腮，不像个洋姜。”

“这块姜，不辣，是甜的，不信，就尝尝。”

“小子，别做梦喽。连闻都不想闻，还尝尝。”

望着这些下属们，王连成的心里甜滋滋的。他们六人，虽不同性别，年龄的悬殊也不小，可相处得很好。他撕去一块奶糖的包装，放到嘴里，歪着头看着杨晓月，说：“你的这个做法，就是不对。咱一个锅里摸勺，不能打埋伏。应该，先请我们帮着你，好好查验查验那一位。”

“去。又不是牲口，需要把懂行的人请出来看看牙口。”

“不管怎么说，得慎重，不把他拉出来遛遛，确实不行。”

“快闭上你的臭嘴。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就给你这个老疙瘩，灌上一桶辣椒水。”

“嘿嘿。”王连成点上一根烟，暗着捏了那个青年一把，递给了他个眼色，“你的嘴香，快给我上。”

“来来来。”杨晓月喝上一杯水，抬腿踢向那个青年，“快给我开口啊，本小姐，今儿个高兴，可以与你们，战几个回合。”

他没招了，憋得，伸长了脖子，“我……”

“哈哈哈……”大伙儿被他逗笑了。

“哼。”杨晓月显得很得意，“应该仔细打听打听，我是谁。哼，竟然敢与我较量，无知，愚昧。”

王连成知道，她是个警校的高材生。她的话，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问：“你的那口子，是干什么的？”

“警察！哼，你要是不老实，我就叫他，给你点颜色看看。”

“真的？在哪里工作？”

“在区公安局的刑警队。”

“哎哟，快叫他冲上去，为周明志出出力。”

“我有我的打算，不用嘱咐。”

王连成正要说什么，门被撞开，突然冲进来了十几号人，他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干什么的？怎么了，怎么了？”

前面的人闪开，高庆东从人堆里走出来，“你们笑得真开心，在二里以外，也能听得到。”他扫了一眼，“哈，原来是，有糖吃，知道你们为什么笑得这么甜了。”

王连成赶紧让座，“小杨惹着了人，与她闹了几句。”

“还是工作要紧哪，把这个闹，放在以后吧。”高庆东拉下脸来，极其严肃地看着王连成说，“表叔，为了工作的需要，得调整调整你们这几个人的工作。”

“为什么？”王连成惊大了眼睛。

“原因很复杂，一口说不出来，以后，再解释。”

“不可以，胡来了！”王连成急出了一头汗，“我们这些人，没别的手艺，只懂得这一行。”

高庆东扬手一劈，“不会，可以从头学。”

“最好给个理由，我好做通他们的工作。”

“我没这么多的工夫。”高庆东哼了一声，把一张纸放在桌上一拍，用不可抗拒的口气说，“都要给我端正态度，老老实实服从安排。从现在开始，按我列出的这张名单，一对一地进行交接。”

在高庆东掌了权之后，关于经济上的问题，王连成、吴洪军和刘玉欣曾多次对他进行了分析和猜测，拿出来了一些办法，找出来了几个应对的措施。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使出了这一手。缺少这种思想准备的王连成决定顶下去，“太突然了。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你想造反？”高庆东绷紧了脸皮。

“呸，呸呸呸。这里边，没我们的不是，不怕你吓唬。我们这几个人，全是周明志找来的，只有他，才能调整我们的工作。”

“现在，是我掌着权，不是周明志！”高庆东气得跳了几下，那双眼睛，像是在喷火，“你想吃苦头？想让我动武？”

见他要耍横，王连成改变了策略，用商量的口气说：“太突然，不光我难接受，他们也接受不了。这样吧，给俺留出几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甭想！”高庆东从咬着牙的嘴里，只迸出了这两个字。

在突进来的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是打手，这说明，高庆东已经做好了多方面的准备。很显然，仅凭他们这几个人的力量，无法抗衡，得搬救兵，王连成推了杨晓月一把，向外指了指。她领会了他的意图，朝外走去。高庆东叫人拦她，她没惧，击败他们冲出去。

不等杨晓月说完，吴洪军就急忙分别拨通了高庆美和孙秀娟的电话。他清楚，只有她们两个，才有击败高庆东的可能。

高庆美正在城区里买试纸，听了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赶紧拉着刘玉欣往回返，“我说呢，有那么多的采购员闲在家里，偏偏叫我来买这些人人都能买的玩意儿。原来是，想背着我干邪的。”

若是叫朱萍管了现金，厂里的钱，就等于成了高庆东自己的。刘玉欣急出一身汗，“高姐，听财务科里的人说，厂里存着很多钱。他们的目的不纯，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可是，可是！”高庆美气得喘粗了气，“如果叫孙秀娟知道了，肯定不朝好处想。高庆东没脑子，他要是不听劝，我就扒了他的皮，叫他滚下来，在车间里，干两年。”

晚了，孙秀娟不但已经知道了，而且，已和高庆东吵上了。她说，朱萍年纪小，又是个外省份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没这方面的专业技能，“姓高的，你怎么了？厂里的能人有的是，为什么单单看上了她？”

在孙秀娟的追问下，高庆东傻了眼。赶过来的高庆美见了，心里产生了一种担心，赶紧走过去为他解围：“秀娟，别怪他，是我的主张。”

“什么？”孙秀娟惊得打了个趔趄，“姐，他要把财务科里的人，都赶出去，你也知道？”

高庆美看重了孙秀娟的优秀，在平常，就非常担心，高庆东和朱萍的密切关系显露了出来，失去了这位称心如意的人，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是的。秀娟，我发现，财务科里存在着很多问题，根据当前的现状，调整调整，是必要的。”

“姐，要慎重！”孙秀娟被气得连着打了几个哆嗦。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愤然离去。

不想看到失败的高庆东急红了眼，他拉着姐姐的手，喷着唾沫星子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进行了百般辩解。他说，有了经济的支撑，才能使一个企业能够正常地运转。要想抓住资金，必定得有百分之百的能力拿住财务科里的人。他们这六个人，虽然都是周明志找来的，有一定的可信度。可现在管事的，是他，不是周明志。到了紧要关头，他们若是不听指挥，会误事。他再三重复说，一朝君子一朝臣，必须换上他觉着可心的人，才安心。

高庆美的心有点粗，遇上问题，不去认真分析和研究。不仅如此，她的心，还很软，见不得伤心和眼泪，在悲情面前，给予的，基本上是同情和支持。高庆东的这种做法很荒唐，根本经不住推敲，可她被他说的，不但认为可行，还觉得是必然，“王连成的表现，非常差。他目中无人、大大咧咧，给我的印象，是固执和傲慢，应该把他刷下来。你选出来的那几个人怎么样？能担得起来吗？”

“能，绝对能。我调查了一周，考虑了三天三夜。”

高庆美相信了他，她把有关人员召集起来，坚定地支持了他。她要财务科的那六个人，必须无条件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高庆东的贪心很大，对周明志的车子和办公室，他垂涎已久。见今天的姐姐比较好说话，他来了个得寸进尺：“我的车子有了毛病，常常坏在半路上。她刘玉欣算个屁，不该让一个没什么名分的丫头霸占着。我已经成了一把手，应该属于我。”

“可以呀。”高庆美没反对，“庆东，你要是能让厂有个好的发展，别说是车子和房，就是成吨的金条，也可以。”

王连成走了过来，他想和高庆美谈一谈，把局面扭转过来。她不愿和他谈，要他走。他不肯，说，这件事情关系着厂的命运，得经过周明志的同意。高庆东火了，他喊来两个人，把他逐出门外。

一个好端端的厂子，眼看着被人家抢了去，心里，很难受，王连成不甘心，他走到吴洪军的面前，要他夺了高庆东的权：“没有过高的水平，无法全面管理一个千人大厂，高庆东的能力有限，工人们拥护的，是你。你只要敢站出来，我就活动活动，让工人举行一次暴动，把高庆东赶下台。”

吴洪军说，这家企业，是家私营企业，不管怎么努力，如果得不到高庆美这个关键人物的支持，没成功的希望，“这个厂，不是个一般的厂，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职工，都不希望，出现了混乱。大叔，鲁莽不得，要是搞糟了，你和我，都成了罪人。”

“不用怕。如果出了问题，我来扛。”

“你怎么扛？要是造成了千万的损失，就是把你榨成油，也抵补不上。”

“就是丢了一个亿，也比没了厂子强。洪军，你放心，周明志是个明白人，他不会怪着咱，到了时候，我和他解释。”

吴洪军抱着头想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应。王连成把希望放在了刘玉欣的身上，她不愿为高庆东这个色鬼效力，已经带着铺盖回了家。王连成恼了，把她约出来，一边哭，一边埋怨她没骨气。

刘玉欣说，不是怕了什么，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她不想与高庆东发生过多的接触，“他是条狼，不能和他走在一起，请你相信了我，不要对我产生了什么怀疑。”

“周明志是个好人，他给了咱们很多的照顾，在他遇上了难的情况下，咱得为他出点力。别说是狼，就是虎，也得拼上。”

见他激动了，静不下来，刘玉欣从另一个方向切入进去：“不是没了希望，公安那边，肯定有戏，他们正在调查，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没退缩，会继续为他跑下去。”

这话起了作用，王连成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你不能离开，你走了，会带来一个很大的负面影响。”

刘玉欣正在犹豫的时候，孙秀娟找了过来，说她不该逃避。刘玉欣接受了他们俩的劝，回到厂，以懂机械为由，去维修车间当了名维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