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坏了，坏了，又出了事！三号锅炉的炉条，断了一部分！”
在昨天的中午，已经坏了一台锅炉，怎么紧接着又坏了一台？吴洪军正在一所学校里讯问孩子的学习情况，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起了疑，匆匆返了回来。
熬胶车间和烘干车间，都需要大量的蒸汽，锅炉，是厂里的主要设备。供热车间里，总共六台锅炉，两天间，竟然连着坏了两台，它的发生，震动了全厂，都在那里议论过来、议论过去。
在锅炉房的一角，十多个工人围着孙秀娟，你一言他一语地向她提出来了十几条抢修的建议。
两个司炉工吓黄了脸，他们蹲在地上不敢动。吴洪军一到，他们两个急忙站起来迎上去，一个年长一点的争着说：“我们并没违反操作规程，责任，不在我们的身上，千万不要扣了我们的奖。”
“呸！”吴洪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已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想着钱，为什么不先说说，事故的原因？”
“很简单。送上煤，电机一转，就从炉膛里传出来了一声响。”
吴洪军仔细查看了查看周围，走过去打开炉门，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真让人纳闷，在平常，这台六吨的蒸汽锅炉很好用，煤的含硫量也不高，两个司炉工的工龄都很长，他们既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又挺负责，不该出现这种故障。
多半是，有人搞了鬼，不是把铁钉放在了煤里，就是把铁钉投进了炉膛。在这几天里，高庆东请了假。自从他没来上班，生产上的多个环节连续出现了很多问题，不是设备出了故障，就是发生了伤人事件。是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他在背后指挥着人搞破坏？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应该怎么处理？是不是需要说给区政府？可不可以去趟派出所，把他们请过来好好查一查？为了能够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处理方法，吴洪军回到办公室，坐下来，用心思索。
孙秀娟他们已经拿出来了一个比较好的修理方案，她带着维修车间主任走过来，征求吴洪军的意见。
若是需要警方的支持，不可搞乱了现场。吴洪军找出理由说，炉膛里，还很热，得注重安全，不能冒着危险往炉膛里钻，一切的一切，等炉子凉下来，再说。
“急唷！”孙秀娟没赞成，“现在，蒸气已经不够用了，烘干车间里的人，都急得嗷嗷叫。”
延长了烘胶时间，细菌就会大量繁殖，会严重影响产品的质量。可若是不狠狠地给高庆东一个打击，得不到稳定。吴洪军要豁上，他没在乎那点损失，毫不犹豫地说：“降低熬胶车间的产量，保证烘干车间的用气。”
“唉哟。”孙秀娟带着不悦走去，“这个办法，不是最佳！”
王连成坚定地支持了吴洪军，他激动地说：“高庆东的身上，肯定有问题，公安有水平，公安有能力，咱们治不了他，他们能治了他。要是搞彻底了，有可能，能把周明志救出来。”
“就是有一点点希望，也得争取。”吴洪军没再犹豫，他带着一种责任，抱着一种希望，开着车子走去。
他们两个的谈话恰恰被朱萍听了去，她立马通过电话说给了高庆东：“我的耳朵很好用，没听错，一定要，相信了我。”
如果被公安查出来，就等于塌了天，高庆东吓出一身汗，急忙拨通孙秀娟，恳求她，抓紧把吴洪军追回来：“快呀，快啊，迟不得！”
联想到高庆东的固执和反常，孙秀娟立刻想到了什么，她扔下手里的工具，一边拨打吴洪军的手机，一边急急忙忙开着车子追了过去。她虽然是个挺正气的人，可新婚不久，不忍心失去了他。
吴洪军不想给她这个面子，虽然，与她相处得挺好，可关系重大。他劝她说：“周明志对你对我都不错，在他遇上了不幸的这个时刻，咱们应该拼上去，为他干好一切。如今，有人在损害他的利益，咱们要是为了某个人的情面，不为他着想，以后，没脸见他。”
“不要紧。由我负责，由我，和他解释。”
“秀娟，要慎重，不能小看了这件事。在这几天里，所出现的这些问题，很不正常。我估计，有人在打厂的主意，他们，不是想占有了它，就是想毁了它。”
“吴哥，不是这样。你想多了，把问题，看复杂了。”
“你了解吗？既然没存在着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找找林雷鸣，应该不是件坏事呀？”
“虽然不是那么了解，却知道，没你估计得这么严重。吴哥，只是个内部矛盾，没这种必要，快听了我的，回去吧。如果把公安请过来，性质，就变了，会影响职工们的情绪，会使生产受到影响。”
“秀娟，不要糊涂，不可放松了警惕。”吴洪军吓她说，“这种行为，是犯罪。包庇犯罪，就是犯罪，不能把法律放在一边，护着他们。”
“嗐。如果不是因为是犯罪，我就不这么着急了。”孙秀娟红了脸。她望着远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吴哥，俺们两个刚结婚，请你理解，请你抬抬手，让它过去。”
“什么意思？”吴洪军装着没弄懂，“我怎么没听明白？”
“嗐。”孙秀娟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别人，我不管，是该死的庆东，叫我追上来的。”
“啊。”吴洪军装出一副吃了惊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啊，是个误会吧？他是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不会这么做，不会这么，下流无耻。”
“他变了，已经学坏了！”孙秀娟没说下去，把目光，投在远处的一棵树上。
“了不得。”吴洪军的脸上，依然显得很惊讶，“得搞清楚，不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走上了邪路。”
孙秀娟想起了什么，改了口：“也许，不是他的责任，是他接受了别人的一个托，是为他们，在努力。”
既然说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坚持了，吴洪军嘱她说：“明胶厂，是个很好的厂，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垮了。要处理好，要给他们一个警告，千万别叫他们再胡作非为、任意行动。”
孙秀娟答应了。她深深地点了点头，动情地说：“我现在就回去仔细盘问盘问，他若是也参与了进去，就与他决裂，就把他，送进监牢。”
高庆东是个很狡诈的人，他不肯低头，他死不承认曾做过什么。他一边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一边瞪着孙秀娟抵御：“我有这么坏吗？请你端正态度，不要诬陷我。”
“没想到，你的脸皮竟是这么厚。”孙秀娟哼了一声，“如果没问题，你不会叫了娘，你不会吓成那个样。”
“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厂的名誉。咱们的周明志闹得那一出，已经相当丢人了。要是再接着出事儿，再被公安抓了人，会被外边的人，耻笑。”
“庆东啊，你哄了别人，哄不了我，不要再否认。你这么做，会吃官司，会难看。我的好哥哥，别再执迷不悟，快死了心，接受了这个现实，与大家一起，干好眼前的事业。”
“秀娟，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老是认为，我没能力，管理不了明胶厂？我是你男人，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好好配合。如今，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走向辉煌的机会，难道说，你没看出来？”
“我是你的老婆，对于这种愿望，比你还强烈。可这是实业，不能凭想而行，不能单靠信心。先不说你的能力如何，你有多少经验？你有几分把握？”
“经验，靠积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万一干不好，跌倒了，毁了你自己，是小事，毁了厂，怎么办？”
“我的脑子很好用，绝对不会出现了这种情况。”
孙秀娟看了看他，以商量的口吻温声说：“咱们可不可以慢慢来？你先站好自己的位置，积极配合吴洪军干好工作，等有了足够的经验，再鼓鼓劲冲上去。庆东，到了那时，我会竭尽全力，帮着你，干好一切。”
“时间不饶人。所出现的这个机会，是少有的，是难得的，我没耐心，不想没完没了的等下去。”
足足努力了一个小时，也没说服他，孙秀娟没了信心，走到了父亲的面前，“太吓人了！不能迁就，不能让他由着性子闹下去。爸，你得抽出一部分时间，狠狠收拾收拾他。”
孙有文没相信她的话，他说，高庆东是个明白人，绝对不会采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他既然没承认做过什么，就应该相信他。要压事，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
“不是胡思乱想，我的估计，很准确。爸，他变了，已经变得不像样了，得重视，得抓紧叫他悬崖勒马、改邪归正。”
“仅凭估计，不行。你有证据？”
“万一呢，万一就是他，怎么办？等他铸成大错，坐了牢，就晚了，就失去了挽救的机会。”
“不许胡说！”孙有文板着脸，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庆东的事业心很强，他有理想，有志气。作为妻子，你怎么做的？你应该给他温暖，支持他，不该成了个绊脚石。”
“错错错！绝对不是这样，他……”
“去去去！”孙有文不愿再与她谈下去，打断她的话，抓起公文包就走，“我忙，没时间在这里和你瞎扯扯。”
“不行！”孙秀娟追了上去，“必须问一问，不然，会后悔！”
“还说，还说，不许再说这件事。”孙有文气得跺了跺脚，骂了她一句，“糊涂，纯粹是，顶级的糊涂！”
已经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绝对不是无中生有，孙秀娟跑过去说给了高庆美：“在这些日子里，他焦躁不安，不过了夜里的十二点，不睡觉。再说，厂里的设备比较新，从来没出现过这么多的事故，肯定是，遭到了人为的破坏。”
作为姐姐，很了解他。他从小就任性、要强、敢想敢干，不管遇上的是什么，都不在乎，都不怕。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劝说，无效，只有依了他，才能阻止他的盲动，才能使他不再蛮横，高庆美吓坏了，她的脑门上浸出了汗珠，“怎么办？嗐，把我愁死了！“
“姐，不用愁，能解决。”孙秀娟说，不用在乎他的威胁，只要很坚定地给他一个否，只要给他几个很严厉的提醒和警告，就能让他死了心。
“没这么简单。”高庆美坐不住了，她的心里很痛苦，丈夫已经坐了大牢，难道，再让另一个亲人也走进高墙、失去自由？
“真的不用愁。”孙秀娟说，还有救，“他也是个怕事的人，他的头脑很清醒，只是还没认识到，它的严重性。”
“不！”一种强烈的爱，促使着高庆美拿出了一个决定，“保住人，才是最重要的，得让人身的安全，维持下去。秀娟，咱们不能再坚持，你把他叫过来，我好好嘱咐嘱咐他。”
孙秀娟没敢挡，她认为，为了得到吴洪军的支持，应该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做通他的工作，省得闹出不快，影响厂子的发展。高庆美没同意，她说，得防止别人做手脚，在宣布这个决定之前，不可说出去。
仅仅过去了五分钟，高庆东就跑了过来。终于达到了目的，他激动地露出了少有的笑，“姐，我的亲姐。我接了手以后，会省去你的许多麻烦。从此，你不用再抛头露面，尽管坐在家里，享享清福，就是啦。”
“管理一个千人大厂，很不容易，你，要上心。为了这个厂，你姐夫少睡了许多觉……”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丈夫操碎了心，现在，竟然被投进了大狱，高庆美的心里很难受，那泪珠子，像朝外倒似的连成了串。
“姐，我的亲姐！”内疚于心的高庆东也红了眼圈，“姐，你放心，我有信心，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干好，也要把厂，搞得红红火火，为你，赚来大把大把的票票。”
在一个好日子的吉利时辰里，高庆美把车间主任以上的干部组织起来，宣布了这个惊人的决定。她当着大家的面，十分真诚地向吴洪军道了个歉，叫他当了分管经营的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