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假了，放假了！这一轮的战斗马上就要结束，咱们得好上集中集中精力，去关心关心那个既特殊又有意义的问题。”

那些洗料池里的原料正在逐步的减少，眼看着再过去那么一两天就可以放假了。巴望着出去旅游的人，希望能够听到这方面的信息。可打听过来打听过去没有获取到什么，都急了。

“听我的，听我的。”有一个人提出来了一个建议，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那个刘玉欣比较支持，应该过去找找她，“女士们，先生们，只要按照我的这个思路去进行，保证能够得到一个较好的解决。”

“可以吗？我怎么感觉着有点别扭呀。”有一个人觉得不妥，“这项活动，是一件分外的事。咱们的工资已经不低了，本来就感觉着，仅仅只是为了出去乐一乐，不该再让人家掏出那么多的钱来。现在的刘玉欣，刚刚和咱们的那个老板拉近了关系，还没成为咱们的老板娘。在这么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里去找她，是难为人家。”

是的，人家刚刚确立了这种关系，还没成婚，在这种情况下走过去，的的确确让人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经过一番认真地选择，他们把孙秀娟选了出来。被推荐出来的那两个代表在那里相互鼓励了鼓励，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在前些日子里，曾经在那里讨论过这个问题。高庆东的那一通胡来，把许多的阴影留在了职工们的心里。这么出去走一走，能提高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能够打消他们的一些顾虑，都认为，有这个必要。孙秀娟说，这是一件挺好的事，已经得到了周明志的支持。在前一段的时间里，他就确定了下来，准备让大家去那个青岛市玩一天。可能是因为还比较忙，还没把这件事情提到日程上来作任何的安排。她说，当下的农村里特别忙，厂子里的领导们会根据这个实际情况，选出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来。

他们两个人都说，厂子里的效益这么好，没有几个人去重视那二亩地。当下的天气，还不是那么热，能玩得舒服一些。要是放在伏天里，不仅怕烈日的晒，还容易被那暴雨伤害着。

天气越来越热，确实得需要好上斟酌斟酌，孙秀娟在那里考虑了考虑，走过去请示周明志。

在这十几年里，从来没有搞过这种活动，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周明志觉得，需要组织一个以职工为主体的会，来细致地讨论讨论，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他叫孙秀娟同吴洪军抓紧过去布置布置：“为了别让他们埋怨着咱，让每一个车间，让每一个科室，都派出几个代表来。再让那个生活科里的人辛苦辛苦，把那糖果呀，香烟啊，多搞上一部分。”

这种会议特好组织，仅仅过去了二十多分钟，那个设在三楼的会议室里就挤满了人。

大家的情绪很高涨，他们都在那里咋咋呼呼的不知道怎么着好了。这么弄下去，会耽误很多的时间，生了气的吴洪军朝着他们喊了几嗓子。他所表露出来的，虽然是一脸的严肃，却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继续在那里争论着。急了的他爬上一把椅子，在那里劈着双手制止：“静一静！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们，请给我静一静！喊什么，唵，喊什么。是不是从小没出过远门？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在那平常，都怕这个吴洪军的严肃和认真。现在不同了，他们不但没有接受了他的责备静下来，还亮着嗓子向他提开了要求：

“一天的时间确实有点少。请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再好好研究研究，多拿出一部分钱来，让我们在那里开开心心的多玩几天。”

“好多人都在那里说，应该跨过海去看一看那个日本国。反正已经到了青岛，不差那几张船票了。请你们努努力，让我们这些没出过远门的人长长见识。”

“乘船不用脚力，多走三天五天累不着。我认为，应该过去逛一逛那个美国。吴厂长啊，还是那里有看头，不管是白种人，还是黑种人，都不缺。”

“对对对，这些话，我爱听。我曾经见过西洋人，他们长得很特别，不光那鼻子比咱们的大，那头发，全是黄的。吴厂长哎，那女孩高得怪吓人，她要是站着喂你奶，你不仅得踩着几块砖，还得把那脖子，多伸出一截来。”

“好好好，妙妙妙！吴厂长啊吴厂长，你快开开恩，让我们这些人去开开荤。俺长这么大，只是吃过洋葱，还没吃过洋奶呀。”

越吵越乱，越吵越不在乎了。有的人竟然激动了，不顾一切的在那里挥着拳头喊口号。吴洪军气得在那把椅子上跳了起来：“反了，反了！你们要是不抓紧改变了这种态度，继续在这里闹下去，哼哼，别说是去青岛，就是到下边的哪个小县城里走一走，也有点多。”

“说实在的，那个青岛，离咱们这里有点近，既不能乘飞机，又不能坐火车，让人感受不到什么。求你了，求你了，求你好上考虑考虑，为我们来一个精心的选择。”

“我已经在这里考虑好了，不需要再去动这个脑子。”

“乖乖乖！是北边的首都北京呀，还是南边的大上海？”

“呸，想得美！我认为，叫你们去钻一钻厂子后面的那条臭水沟，就挺不错啦。”

这个吴洪军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手里掌握着一定的权力，要是惹恼了他，会给你来一个取消。一个怕了的人，急忙站出来维持秩序：“注意，要给我注意！兄弟姐妹们，得注意咱们的形象。请你们别忘了，眼下的咱们，是站在一个会场上，不是在那大街上。”

他的这个提醒，起到了一个很大的作用。那些人，基本上都闭上嘴坐下来、在那里瞪着两个眼睛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只有几个不甘心的人，还在那里问一些觉得应该关心关心的问题：

“咱们怎么走？总不能让咱们的那十几辆大卡车发挥发挥作用哟。是来一个自由行动、各自去选择交通工具呢？还是集中起来，来一个统一行动、都去坐那公共汽车呀？”

“是厂里负责供给呀？还是自带干粮？”

“你们能不能放放宽，让俺带上几个家里的人？俺的那个老娘已经七十挂零了，光想过去看一看那个无边无沿的海。”

“不要急，不要急！”他们已有所收敛，为了有一个更好的改变，吴洪军忙迫使自己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快都拿出一个好的态度，好上探讨探讨。”

见吴洪军没了脾气，光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松放松的那个人坐不住了。他扭着屁股走到姜莉莉的面前，学着她的腔调说：“那个泰山的山顶上特别冷，俺很想再过去穿穿黄大衣。”

那一次的游览，让姜莉莉产生了很多的感受。回来了以后，好说好动的她没忍住，把那泰山上的景致，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大家，说那个泰山的山顶上有点冷，得需要穿上黄大衣。当了解到，在她这一次的游程中，陪伴着她的是那个吴洪军之后，都感觉着很那个，在那里闹了她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提起来，让人感觉着更有趣。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可把俺气死了！”羞红了脸的姜莉莉，甩着两根胳膊追得那个人在那里乱跑，“真他娘的坏。我狠狠心，找出一把刀子来，阉了你这个不要脸的。”

“可别，可别。”在平常，他就很喜欢与那些漂亮的女人闹。现在，他扮着鬼脸，一边引着姜莉莉在那里乱跑，一边说，“嫂啊嫂，我很想和你在那床上搞一搞，这个玩意儿，绝对不能少。”

有一个女的觉得挺好玩，走过去推了吴洪军两把，要他抓紧冲上去帮帮姜莉莉：“快呀，快呀。作为一个贴心贴肉的好朋友，不可在这里袖手旁观啊。”

“去去去！”吴洪军也害了羞。他挣脱了她的纠缠，躲在了门外，“俺天爷。这算怎么着，这算怎么着！”

“哈哈哈哈……”那严肃的气氛骤然有了一个大的改变，又引起了大家的一阵笑。

受到这种欢乐气氛的感染，还处在伤感中，还没有完全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的孙秀娟，也笑痛了肚子。她走下楼来，叫周明志抓紧过去控制控制。她拍着胸口，对坐在他身旁的刘玉欣说，那个场面，比演大戏还热闹。

周明志说，在那平日里，成天在那里忙忙碌碌，长期处在紧张的状态中，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就叫他们在那里好上放松放松，尽情地闹一闹吧。

现在，不光周明志有了一个感触。那个高庆东，也是感慨万端。眼下的这个高庆东，就躲在那个会议室里的一张写字台里。没了钱的他，急了，在昨天夜里又偷偷地潜进了这个厂子。在来的时候，他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熟悉这里的一切，就是撬不开那个财务科的门，也能打开哪个职工的房间。由于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他在那里躲躲闪闪的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如愿。在慌乱中，他忽略了认真，在意识到应该离去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发了白。他怕走不好，躲在了这里。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将要停产的这个时间段里，不会遇上什么会。就在庆幸自己找准了方向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了这么多的人，大家的欢声笑语，既把他吓得缩在那里不停地冒冷汗，又让他发出了很多的感叹，痛恨自己走错了路，把这人世间的欢乐，彻底地抛开了。

受到了攻击的姜莉莉和吴洪军没有抗住他们的一而再再而三，先后逃下楼来。过了不久，那个王连成也红着脸走了过来。他说，他们闹得太过分，他只是在那里提出来了一个意见，就遭到了围攻，费了好大的事，才摆脱了他们的纠缠，如果不抓紧赶过去制止制止，可能会伤着人。

本来是一件好事，要是伤着了人，就不好了。周明志急忙跑过去，坐在了那张写字台的后面。无意间，他在那里踢了一下脚。这一脚，正好踢在了高庆东的那颗该砍的脑袋上，痛得他，在那里龇牙咧嘴，差点没控制住，喊出来。

“周厂长啊周厂长。”由于这件事情与厂子里的生产没存在着什么关联，他们不但没有畏惧周明志的威严，而且还在那里跃跃欲试，一个年轻的妇女开了口，“在想感谢你的同时，我们还想好上和你聊一聊，你可不要埋怨俺。”

“这件事情呀，看上去挺简单，其实啊，关系着方方面面，不是那么好掌握。”说到这里，周明志给了他们一个鼓励的笑，“咱都想，尽量搞得圆满一些，别弄出了什么缺欠，让人家笑话着。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听你们的意见，不要顾忌什么，可以畅所欲言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的话音一落，都在那里争抢着发表各自的看法。见无法把这些意见得到较好的集中，孙秀娟提出来了一个建议，说得有个次序，解决了一个问题之后再去考虑另一个问题。这得到了大家的赏识，立马安静了许多。

“听我的，听我的。”那个负责生产药用胶囊的生产科副科长急切地站了起来。他急了的原因，是在这两个月的假期里，他所领导的那三百多人还得在这里继续坚守这个岗位，“在这一段的时间里，我们停不下来，是不是没把我们考虑进去？”

周明志说，并没把他们忘在了脑后，准备分批分期的让他们都过去一趟。见他很大度，一个人壮了壮胆子，提出来了一个要求，说一天的时间有点少，应该在那里住一夜，好上感受一下，海滨城市的夜，是怎样的凉爽。

“不可以！”还没等周明志表这个态，不想花多了钱的王连成就在那里来了一个反对，“现在的物价那么高，光包上五辆大客车车跑这几天的来回，就得拿出不少的钱来。小子，要晓得，出了门，离了钱不行。这不仅仅只是景区的门票、路上的吃喝。吐口唾沫，得交罚款；去趟厕所撒泡尿，也得给人家放下几个。住孬了，你们会歪着嘴说，咱们的这个老板小气；住好了，得花很多的钱。要是再加上一天，得多花二十万。二十万啊，不是一个小数。小子，要是把这些钱都给了你，在你的这一辈子里，就不需要再风餐露宿、早出晚归了，只管躺在家里，摸着老婆的肚皮，瞪着两个眼睛数星星，就行了。”

在周明志陷入囹圄的时候，这些工人们在牵挂着他的同时，都在那里尽心尽力的去为他干好自己的工作。每每想起他们在那个时期的表现，就让人十分感念，刘玉欣抢着说：“咱们的每一分钱，都沾着大家的汗水，该花的，就得花。”

她的这个态度，感动了他们，不但哗的一声响起了掌声，而且是，久久未停息。

重情感的周明志不仅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还说，如果有这个兴趣，每个人可以带上两位亲属。他的大度和包容，也感动了大家，有的人，流下了感激的热泪。

这个时候的高庆东懂得了许多。他晓得了，应该怎么去为人，应该干些什么。可惜了，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在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恨，在那胸口上，狠狠地拧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