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天早上，一个不肯表明自己身份的人给了吴洪军一个电话，说王光亮的伤好了，现在已经出了院，独自一人歇在家里。

如果说服了王光亮，就会看到光明。这是一个使人振奋的消息，得抓紧拿出一个比较成熟的攻心方案，刘玉欣他们四个赶紧集合起来，围在一起研究。

吴洪军认为，只有王连成和刘玉欣是上阵的最佳人选。急性子脾气的姜莉莉嚷着也要去，她说，王光亮是个不受说的人，不摸他底细的人，治不了他。

“说千道万，你是绝对不行的。”吴洪军没松口，他嫌姜莉莉没考虑周全，“你与他刚刚离了婚，有很大的仇口，能说上话？”

“去去去，你不懂。”姜莉莉很有信心，“我与他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年，懂得怎么对付他。”

王连成也认为，姜莉莉去不得，说做一个人的思想工作，不是件容易事。特别是对付背后有人的王光亮，比上战场还要难，不可凭一腔热血，不可感情用事。

经过了一番准备，王连成和刘玉欣才买上了六百元的礼品，赶过去敲开了王光亮的门。他正在读一本制胶的书，看上去，他的脸色不错，很健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光亮显得很自然，“你们是厂里的领导，又那么忙，竟然抽出时间过来看我这个无用的人。谢谢，谢谢了。”

虽然，他们两个来得很突然，却没让他感到是个意外，不难看出，他已有了这种准备。尽管，出现了一个不利的信号，王连成也没畏惧他的镇静，他先礼节性的问了问他的健康状况，然后，直奔主题，问他，为什么没维持，否认了。

“你们太认真喽。”王光亮十分坦然地笑了笑，说那是信口开河，是闹着玩的一句胡话，他已经向公安局申明了，“当时，我神志不清，没慎重对待。请你们别抓着不放，难为我。”

王连成耐着性子讲了一通为人的道理，说这一点对周明志很重要，它关系着他眼下的自由，关系着他今后的前途，“光亮，法律，是很严肃的。请你，坚持正义，把真相讲出来，不要害怕别人的威胁，歪曲事实。”

王光亮不听劝，最后，他烦了，说这么谈下去，没意义：“我不是个三岁的娃娃，知道应该怎么做。你们两个太偏心，他周明志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们居然不帮着警察惩罚他，还想为他开脱。走吧，走吧，就是说我三天三夜，也没用。”

“你能不能，把当时的实际情况向我们说一说？”看来，靠恳求和软化解决不了问题，刘玉欣收起笑容，板着脸严肃地向王光亮提出了几个问题。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王光亮大略地讲了讲，“两位，就这么简单。他周明志不磊落，我并没惹着他，他却表现得这么极端，偷着给我扎上了一刀。唉，这种人，不可交，该杀！”

刘玉欣比较了解周明志的生活习惯，没怎么琢磨，就发现了几个疑点。她继续板着脸，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孔问：“当时，你过去找周厂长的目的是什么？”

“没别的事，只是想，汇报汇报工作。”

“到底遇上了个什么情况，很紧急吗？”

“是原料质量上的问题，不是那么急。”

“怪喽。周厂长的管理模式很明晰，在一般情况下，除了财务科，他只和那几位副厂长保持着联系，连你们的科长，接触的，都不多。对于这种情况，你是比较了解的。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工，在没约定的情况下，为什么，一反常态地直接走过去找他？”

“是件私事，我想求他帮点忙。”王光亮的脸，涨得通红。

“到底为了原料的质量？还是为了解决你的个人问题？”

“两种情况都存在。”王光亮抱了抱拳，求，“玉欣，别问了，它关系着我的隐私，不能说出来。”

“你个人的问题，我不问。但你的行为，让人产生了怀疑，得需要搞清楚。”刘玉欣提出了第二个疑问，“在进屋子的时候，你与周厂长打过招呼吗？”

“没，没看到他。”

“周厂长的事比较多，好多人都知道，不经允许，不能进他的办公室。又是个晚上，又没亮着灯，你为什么敢往里闯？再说，你已经说过，遇上的事，不是那么急？”

“我的心情不好，忽略了这一点。”

刘玉欣提出了第三个疑问：“你说周厂长未在外间，是从里边的屋子里冲出来刺伤的你。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你为什么没跑没喊没反抗？”

“没听到动静嘛，到了跟前，才发觉。”

“不对！”刘玉欣激动了，“里间的门，是周厂长自己设计的电动门，在开与关的时候，会发出几声响。再说，里间里，有另一种防身的东西，他从来不把放在办公桌旁边的那个钢尺拿到里间里。”

王光亮吓坏了，那张脸，发了黄。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一时一个变化嘛。你又没在现场，不能说得这么肯定。”

刘玉欣提出了第四个疑问：“刚才，你有了一个肯定，说当时穿在周厂长身上的是西服。现在，还这么肯定吗？”

“是啊。”王光亮不敢弱下来，梗着脖子提高了声音，“没错，百分之百，我看得很清楚。”

“不不不！光亮，你撒了谎。周厂长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穿在身上的是运动衫。他们在第二天的早上撤离时，我才找出一身洗了没穿过的西服让他们捎了去。”

“是吗？”王光亮吓得不行了，他站起来，围着一把椅子乱走，“屋里太黑，可能是，看错了。”

“纯粹是胡扯！你说得这一切，是驴唇不对马嘴！”刘玉欣紧接着提出了第五个疑问，“你与姜莉莉的离婚，使你们两人的矛盾得到了化解。在最近，你们又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他为什么，突然给了你一个这么厉害的？”

“真可笑，真有趣。你搞错了，他周明志的脑袋又没长在我的脖子上，得问他，得需要他的回答，不能问我。”

“他是个好人。我们相信他，我们坚信，他没做错什么。问你，是因为对你有了怀疑，怀疑你，抱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诬陷了他。”

“好人？杀人的人，若是好人，世上，就没坏人了，就不需要建监狱了。”王光亮气鼓鼓地白了刘玉欣一眼，“很显然，他这么做，是怕受到我的报复，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绝对不可能！那扇里间门，是用钢板制作的，不按电钮，无法打开，别说是你一个王光亮，就是过去十个人，他也不惧。都晓得，他有个习惯，在没醒酒的情况下，从来不处理任何事。你又没做出什么，他没杀你的理由呀？”

“你偏心，你无理争三分。”王光亮不想再说下去，“如果不是周明志，难道说，是我在演苦肉计？是我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并不是没这种可能。可能是你自己，可能是别人，但，肯定不是周厂长！”

“你胡说，你造谣，你胡搅蛮缠、混淆是非！”

“王光亮！”王连成大声喊了他一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吓唬他，“诬陷别人，是犯法的。我估计，你已经具备了坐牢的条件。”

“什么？”王光亮打了个哆嗦。对周明志的认定，只是个猜测，它不光受到了同事们的怀疑，连警察，也提出了几个十分严厉的警告，若是出了问题，真的就有了坐牢的那一天。他曾对自己的这个指证缜密地研究了好几次，总觉得，若是排除了周明志，找不出第二个。他曾怀疑过严立强，想来想去，他是个口快心直的好朋友，没这种可能。在这些日子里，他很烦恼，始终被一个担心困扰着。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痛苦，他勉强地笑了一声，以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哼，我是个受害者，不管怎么说，惩罚不着我。”

他们两个虽然盯紧了他的面孔，却没从他的表情变换中看出什么，没在这个紧要关头接着追下去。经过暗中商量，刘玉欣走过去把姜莉莉接了过来。

姜莉莉没迂回，她突破障碍，冲过去骂了王光亮一句，打了他一拳，说他黑了心，上了贼船，帮着坏人陷害周明志，“你图了他们的多少东西？说！你要是不主持正义，再昧着良心走下去，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你放屁！”王光亮怕揍，他离开姜莉莉几步，倚在一面墙上防着她，“我是个很本分的人，根本没与什么人谋划过什么。”

“你的话，没人信。肯定是，你被别人收买了，已经与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胡说！我堂堂正正，从来不在背后做手脚。”

“呸！”姜莉莉说他，若是没遇上什么，若是没与他们组合，不会冒着伤口化脓的风险偷着离开临沂，“臭小子，别以为，我们是瞎子；别以为，我们是傻瓜。”

离开临沂，是严立强和杨树根的主张。当时，他们显得很热心，表现出来的，全是关心和爱护，王光亮没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察觉到什么。由于没看出什么，也就没意识到，自己已落入圈套，此时的他，感到很委屈，不仅没理解他们，还埋怨他们，没同情他，不该对他产生了那么多的怀疑，“我离开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没受到别人的干扰，如果不怕受到报复，我会离开吗？”

“别狡辩。不管怎么说，周厂长是个好人，不能在他的背后打黑锤，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不能让他受这么大的罪。”

“真有意思。他已经蹲了大狱，你们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好人。现在的这个社会很文明，请问，他若是个好人，会让他坐牢吗？”

“他如果是个坏人，你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

“呸！那是为了你，你的脸皮真厚，竟然还好意思说。”

“放你娘的屁！发给你那么多的奖金，也是为了我？”

“那是因为，我勤奋，干出了一个好成绩，与他无关。”

无效，过去了一个小时，也没让王光亮的脑袋低下来。刘玉欣想起了受人尊敬的高庆美，拉着他们两个，跑过去见她。

他们的推断，没引起高庆美的重视和认可。她说，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们公安不会冤枉人，应正确对待，法律是无情的，不要报着什么幻想，不管王光亮怎么对待，周明志都会受到公证的制裁。

常听人们说，民不告，官不究。林雷鸣也曾说，若是王光亮推翻了以前的口供，案子会往好处发展。刘玉欣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交上五十元钱的咨询费，向一个律师求证。得到的，是个肯定的回答，他说，只要受害人不追究当事人的责任，法律会对当事人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刘玉欣带着一种希望，高高兴兴地返回来，恳求高庆美过去见见王光亮：“姐，靠实。我问了律师，他给了个肯定。”

“纯粹是放屁！”高庆美说，那个律师不懂法，是一派胡言。

刘玉欣没了办法，走过去征求吴洪军的意见。他分析说，高庆东既然敢叫王光亮回来，就说明，已经做通了他的工作，得调整调整方向，另想法子。刘玉欣说，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可能知道内情，可惜不知道他是哪一位。吴洪军说，在与他通话的时候，他拿腔捏调，叫人辨别不出来，估计，是个熟人。他是肖广林，他们猜了许久，也没想到，会是他。

商量了一个小时，也没拿出一个比较成熟的办法。吴洪军说，高庆东他们隐藏在背后，没有专业人员的参与，抓不住他们的把柄，需要得到公安的配合。刘玉欣听了他的，走到了林雷鸣的面前。她的那几个疑问，引起了林雷鸣的重视，他扔下工作，去了刑警队。

第二天中午，石立宝和李水兵带着三个人来到周明志的办公室，用米尺量了又量，对方位测了又测。

他们这些人主宰着周明志的命运，刘玉欣很想答谢答谢他们，请他们吃顿饭。石立宝没答应，说在现在这个时期，不方便。她还很想了解了解周明志的近况和想法，特别想知道，他是否已经认了罪。石立宝说，案子正处在侦查阶段，对一些问题，需要保密，等案子转到检察院起诉时，可以通过律师了解整个案情。李水兵说，周明志是个有功于社会的人，他们也想让他早走出来，他们会认真对待这起案子，希望她，继续提供证据，有了新发现，可以直接过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