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个卖鱼的地方，是临沂最大的鲜鱼市场。死鱼摆在案子上，活鱼养在水里，摊位一个挨一个，卖鱼的人不少，买鱼的人更多。
这时，刘玉欣急急忙忙跑过来，冲进这个市场，在人堆里挤过来挤过去。不管是白鲢，还是胖头，都没引起她的注意，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检察院的江明。
周明志的案子，公安那边已侦查终结，听他们说，在这两天里，就移送至检察院，审查起诉。江明，又进入了刘玉欣的视线，不知怎的，步步不顺，先是连着三夜未敲开他的家门，后是天天去他的办公场所，也见不上人。如今，好不容易追到这里，遇上了一位乡下老汉上前问路，见他很着急，她给了他个满意，可自己的眼睛没跟上，误了事。
在这么一个特大的市场里，找一个人，很难，一旦有了空隙，刘玉欣就跑，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全部走下来。天开始暗下来，有人开始收摊。买点鱼，应该费不了多大的事，江明，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不如，赶过去堵在他的家门口。
江明住在三楼，刘玉欣候在了一楼。小北风一个劲地往楼道里灌，把她冻得，直打牙巴骨。在这么一个冷天气里，时间长了，会伤着身体，隔段时间，她就到一个茶水炉子的跟前烤上几分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家里亮了灯，好喜，跑上去轻轻叩响了门。几次重复，也没人应，她急了，把礼貌放到一边，加重了手的力量。未料，不但未敲开门，反而，把灯敲灭了。
刘玉欣气火了，她憋着一肚子气退下来，咬牙切齿地骂江明：“这个狗杂种，已经收了俺那么多的礼，居然翻脸不认人，这么冷酷无情！”
在往厂里赶的路上，眼前老是晃动着周明志的身影。春节到了眼前，不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种地方过大年，刘玉欣一咬牙，掉过头来往回返。
好，整个屋里的灯，基本上都亮了。已积累了点经验的刘玉欣没急着行动，她耐着性子满脸焦虑地站在门口等机会，直到有了江明的动静，才敲响了门，“江大哥，我遇上了个急事，请你行行好，帮帮俺。”
江明粗了心，没料到，刘玉欣会杀回来。他急要老婆打开门，找个理由赶走她，“千万千万不要让她走进来。她要我为她办的那件事，不好处理，要是被她缠上，会把我的前程，断送了。”
她很有信心地给了他个笑，打开房门，倚着门框不让她进：“他病了，病得很厉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已完全失去了和别人交流的能力，别说是你，就是来了检察长，也接待不了喽。回吧，回去托托别的人。”
“嘿嘿。大嫂，他没病，刚才还在大声说话大声笑。”
“回去回去！”她板着脸，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他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做不到。快回去好好想一想，找出一个比他有能力的人，为你解决了。”
“嫂子。”刘玉欣极力控制着自己，迫使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这件事情归他管，对他来说，是件小事，根本难为不着。”
“哼。”她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嘴，“看你说得多轻巧，再用上一点点力，就把人捅死了，还事小，还事小。你们是些什么人？哼，居然拿着别人的生命不当回事，恶霸，纯粹是恶霸！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差点要了人家的小命，竟然还想……”
“闭嘴！”一股热血冲上了刘玉欣的头顶，使她失去了戒备。她怒目瞪着她，恨不得，放干她的血，把她投进嘴里生吃了，“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在不了解情况的情况下，不要胡说。可以郑重地告诉你，那是诬陷，纯粹是诬陷！”
“咦，怎么变了脸啊？”她怕她动了手，拉着架子往回缩。
“等等，等等！”她显现出来的这种表现，让刘玉欣猛然醒了过来，赶紧赔不是，“嫂子嫂子，千万别见怪，我的性子急，我的脾气不是人脾气，容易冲动。”
“行了行了，回吧。要是再和你聊下去，就把俺吓死了。”
“别，别别别！”刘玉欣又强让自己笑了笑，把一个装着十万块钱的包往前一伸，急切地说，“我来得太仓促，没带多少东西，你先收下这点钱，给孩子买身衣服穿。”
“呸！”她又扬了扬手，“俺的手里有票票，不稀罕。”
“嫂子，我只和江科长说几句话，不会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嫂子，你先留下这几个，下次过来，可以，为你多带过一部分来。”
“去去去！”随着一声冷笑，她推了她一把，“不要脸，真不要脸。俺已经这么坚定地回绝了，你却还在这儿死皮赖脸、不知羞耻。姓刘的，快收起你的这一套，你就是抱来十块金砖，你就是搬来一座银山，也白搭。”
世上，没有不贪财的，看到了这么多的票子，她却表现得还这么极端，可见，他们的决心已下得很死，不好突破。在检察院这边，只认识江明这一个，不能得罪了他，刘玉欣没再求，强压着怒火，悻悻地离开了。
回到宿舍，刘玉欣没干别的，躺在床上寻找原因：在哪个方面出现了问题？没想着得罪过江明啊？是不是有人已经渗透了进来？是不是有人抱着一个坏的目的设置了障碍？怎么做，才能化解了他们的排斥？怎么做，才能找回他们的支持？
“刘姨，你在吗？”
“在，在在在！”是周静静的声音，刘玉欣赶紧跳下床，趿拉着鞋跑过去打开了门，“来来来！静静，周静静！”
“姨！”周静静动了情，她冲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亲亲热热地连着叫了几声姨，“想你了，你好吗？”
“好。”感觉着她的手有些凉，刘玉欣把她推到暖气片的跟前，双手捂在她那冻红了的脸上，亲切地问：“是回来过礼拜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周静静点点头，“十二点一刻到的家。”
“你自己来的？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你妈呢？”
“她没在家，我找了一辆出租车。”
周静静所在的那个学校，封闭管理，除了放长假和过大节，一般，不让回家。为了不妨碍她的学习，到今，还没把她爸的不幸说给她。刘玉欣以为，是因为没见上爸，她才偷着跑了过来，“晚上出来不安全，一个人走夜路容易出危险。今后，别再任性。你爸出了差，可能，还得需要十来天。”
周静静说，她已经晓得了那一切，听孙秀娟说，为爸爸操心的人，没几个，人人都躲在旁边冷眼看，不着急不上火，唯有刘玉欣，在拼命地忙活，她过来，是为了向她道个谢，“刘姨，就你有情，将来，我要在爸爸的面前，为你说上几句好听的。”
“不要信了你妗子，你妈妈，比谁都上心。”
“呸！她那个人，挺糊涂。她说我爸喜欢酒，出事，是必然的。我爸虽然喜欢酒，可从来不闹事。我已经长到了十三岁，从来没见他，耍过酒疯。”
“你怎么看这件事？相信吗？”
“不！”周静静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他有素质、懂事理，绝对不是个粗野人！”
“说得对！”刘玉欣激动了，她把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你爸爸是个正当人，是个会来事的人。是他被人陷害，被人算计了。”
“姨，能找出那个坏人吗？”
刘玉欣稳住情绪，慢慢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案子的进展情况、预计的结果，比较全面地讲了讲，“乌云，遮不住阳光，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静静，不要担心，只管上好你的学。”
当听说爸爸有被判刑的危险时，周静静急得拍了拍头，哭了，“姨，我爱爸，我想爸！赶紧救他，赶紧，赶紧啊！”
刘玉欣的心，被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伤感和迫切击痛了，她感觉着，心里火辣辣的不是个好滋味。她恨自己没有不屈不挠的意志，未做好。是的，有了克服困难求进不退的决心，才有成功的可能，她决定，再返回去，想方设法突破江明的防线，把他拿下来，“哼，别说是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放在门口，就是把两只长着獠牙的老虎放在那儿，也得把你攻下来。”
刘玉欣想了想，找来了姜莉莉。她要她一起过去的目的，不只是图了做伴，主要的，是想借助这个生面孔，敲开江明的门。
妙，江明还没睡，从他家射出来的灯光不但比原来更强了，还从那儿传来了好几个人的笑声。马上就要进入角色，以免姜莉莉做不好，惹出什么麻烦，上楼前，刘玉欣要她演练了一遍。
就在要行动的时候，从上面传来了脚步声，眼看着，高庆东与江明并着肩一边小声说着什么一边慢慢地往楼下走。这个意外的出现，让刘玉欣惊得失去了思维，呆在了那里。
阴着天的这个夜，比较黑，直到走近了，江明才看清了刘玉欣的面孔。他惊得啊了一声，掉过头去往楼上退，“哎哟哟，哎哟哟，了不得……”
高庆东没看出来，他以为，是他猛然想起，应该把他带过来的礼品，退给他一部分，“不用，真的不用。没多少东西，那个包里，除了票票，就是两瓶酒、两条烟。”
高庆东的出现，让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在瞬间得到了解决。刘玉欣气得冲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两拳，“杂种，坏蛆！万万没有想到，你的心居然这么狠，你的手居然这么辣，揍死你这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
没料到会在这么晚的时间里遇上她，又来得这么突然，高庆东惊得比江明还厉害，他没敢对抗，抱着脑袋迈着大步往门外逃。
刘玉欣气火了，她边往前追，边拍得手啪啪响，“周明志怎么你了？他刨了你家的祖坟？他玩了你的娘？你打算不叫他活了？高庆东，鳖羔子，说！”
见她发了疯，高庆东吓得喊了两声妈。他抛开尊严，像个被人追赶的贼，没命地跑过去，开着车子跑走了。
刘玉欣急出了一身汗，她改变了先前的谨慎，没去在乎已经到了夜里的十二点，与姜莉莉一起赶过去敲开了高庆美的门。她说，在周明志批捕之前，她通过孙有文认识了江明。起初，江明不但答应了，而且，还有所行动。但事隔不久，他突然翻了脸，直至今天，他的态度也没改变。到了现在，才搞清楚，是高庆东使了坏，是他在背后，偷着买通了他。”
“应该没这种可能。”高庆美没信，她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她，“虽然，高庆东的个性很强，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不冷静，常和别人发生一些这样那样的冲突，有时，也与周明志闹矛盾。可他总是他的姐夫，不管怎么着，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会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刘玉欣急得拍了几下腿，恳切地请求高庆美，一定要用另一种眼光去看高庆东，不可完全把他放在，知心亲人的这个行列里，要立马着手开始剖析他、研究他，“姐，请你相信了我。在我的身上，绝对没产生什么坏的想法，绝对不是，想挑拨你们姐弟俩的关系，从中获取到点什么。”
“玉欣，你想多了。”高庆美的脸上，显出了一脸的严肃和认真，“你的为人，我了解，不会怀疑你的诚意。我的意思是，他的心再狠，也狠不到这种程度，不要看得这么严重，不能把他看得这么黑。”
“不！应该好好琢磨琢磨他。”姜莉莉抢过去说，“在他掌了权的这几个月里，表现得挺那个。不管是从他的想法上看，还是从他的行为上看，都不怎么样。现在，他已经把你的厂搞乱了。”
在这些方面，确实让人值得思考。周明志对工人，知冷知热，每逢大节，既发奖金，又发很多的礼品。可高庆东不但没跟着学，还以效益不好、流动资金不足、产品质量不达标为由，压缩了他们的基本工资。越想，越觉得他有点不地道，高庆美答应了刘玉欣，说，这就把他约在厂里，过去和他谈一谈。
这时的高庆东，已成竹在胸，他说，刘玉欣误解了他，他去检察院，是为了拯救周明志，“姐，不要信了那个姓刘的，她存心不良，她不该怀疑到我的头上。哼，我正在怀疑她，怀疑她，没安好心，在咱们的背后下黑手。”
由于没掌握着充分的证据，高庆美没战过他，仅仅被他的几句话，就顶了回来，“玉欣，你错了，你误会了他，他的想法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他过去，是为了救周明志。”
“不不不！我没看错，肯定不是这样。”
“别再乱想了。我觉得，他说得很贴谱。”
“哎哟！”刘玉欣又急出了一身汗，“周厂长是个比较稳重的人，在气头上，可能，会打别人一耳刮，会踢别人一脚，不会粗到这种程度。可现在，他被整进了局子，这贴谱吗？”
“在不沾酒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没人信。可他喝超了量，失去了控制能力。人常说：酒能成事，也能坏事。玉欣，快放了手，别再瞎跑。逮着严立强的时候，你们都乐了，可结果怎样，还不是一场空嘛。”
见她老是不开窍，刘玉欣没再多说。在第二天的早上，刘玉欣走过去，好说歹说地把她拉到了孙有文的面前。刘玉欣希望，能把江明，从高庆东的手里夺过来。
孙有文表现得倒是很不错，他连着找了江明两次。可江明已经收下了高庆东那么多的钱，不敢违背了他的意愿，他一边在那里应付着孙有文，一边令手下抓紧整理周明志的起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