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五个讨债的人，联起手来盯紧了朱萍，她走到哪，他们跟到哪，她就是去厕所，他们也不怕别人笑话，站在近处等。
朱萍被他们气哭了，挥着手臂大声吼：“没钱没钱，真的没钱！”
一位给厂里供煤的老汉，急得也要哭。他把许多欠条摆在她的面前，拍着桌子说：“姑娘，不是存心难为你，十多个煤矿上的人，在我的家里等着，快把我吃穷了。”
尽管说得很迫切，也没引起朱萍的同情。她冲上去推了他一把，骂了一句，“没钱，就是没钱，就是把你的老婆孩子也吃了，我也拿不出钱来，为你解决了这个困难。”
“妹子呀，得重视！”老汉痛苦地跺了跺脚，“人家要把我告到法院，眼看就要过年，了不得！”
有人发现，高庆东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们还想靠这里发财，还想与这里继续保持着关系，不敢得罪他，一个个悄悄地走开了。
朱萍不想干了，想离开这个岗位。她走到高庆东的面前，哭鼻抹泪地诉了一通苦，“我的年龄小，抵抗能力差，再这么弄下去，就被他们逼疯了。你不是很想惩罚惩罚杨晓月嘛，听他们说，她在家里闲着，可以叫她过来受受罪。”
杨晓月的未婚夫是个警察，就是垮了厂，也不敢叫她来，高庆东狠狠地骂了朱萍几句脏话，把她赶走了。
烦、烦，确实使人烦。周明志在的时候，不但从未出现过产品压库的现象，而且，还常常向客户预收货款。现在可好，在这么一个销胶的大好季节里，却卖不动，几百吨的成品堆在那里，已把仓库塞满了。
出现了滞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产品的质量差。质量为什么总是搞不上去？工艺没变，照旧还是那样干，难道，是神灵在作怪？高庆东是个很懂行的人，可他想了又想，也没找出原因。其实，这个原因很明晰，职工们，都带着一种不满的情绪，表面看来，干得还可以，实际上，干得不到位。干不好，就无法让产品质量得到好的保证。
高庆东恨自己高估了自己，把吴洪军晾在了一边，不然，凭他的能力和关系，压不下货。他更恨自己在过去看重了严立强，原以为，他敢拼敢闯，能顶大台，没想到，他缺少领导艺术，只知道施暴、动粗。曾力图使他改变了这种不可取的工作方法，可他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把人得罪了不少，到今，他们还记恨着，不好扭转。
烦恼和压力，逼使着高庆东又产生了那种想法，又犯了这个找找女人解解愁的毛病。身边的孙秀娟已怀孕，对人，不热情了，朱萍虽乖，可碍眼的时候多，只有那种地方，才是一条让人觉得可心的欢路。他抛开一切，朝一家养着许多不良女人的宾馆走去。
靠肉体生存的那些女人们，只有一个取向——钱。感觉着自己非同一般的高庆东，往这种女人的手里花钱，是无比的大方。因而，他成了这里的香饽饽。他一到，总台的服务员就会为他安排，她们组织起来，按他的习惯，脱光身子，摆好撩人的姿式等着。他一露面，她们就抢着围上去，万般柔情地与他周旋。
今天来得有点早，她们熬了一夜，还没睡足，精神不是那么好。三个人忽略了认真，慢了一些，高庆东烦了，下了黑手。他先不轻不重地揍了她们一顿，然后，叫她们把各自的小裤头套在头上，在地上爬着学狗叫。谁做得好，就饶了谁，谁做不好，就被晾在一边，等着接受更重的惩罚。
高庆东的这种行为很卑劣，有个姑娘看不下去，要与他舞几下。她挺着高高的胸脯走过去，迎面抱住了他，“俺的帅哥啊，咱俩很久没抱着转转喽，挺想的。”
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高庆东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一刻。那时，他正在这间屋里同怀里的这个姑娘闹，吴敏玲冲了进来。那次被抓，使人好难看。在两个月以前，就有人报告说，他的不轨行为已引起了孙秀娟的注意，常跟踪他。当时，他没信，昨天，她在旺旺舞厅里的突然出现，就是个很好的印证。这一次，怎样？是不是已经跟了过来？她比吴敏玲厉害得多，如果被她逮着，就等于，被推下万丈悬崖，别想再爬起来。
越想越怕，高庆东的脚步慢了许多。她以为，他有了那种要求，要与他干更进一步的：“小哥哥，别拘束，既然想了，就上床呗。”
听了这些，怕意更加严重地袭上了高庆东的心头。他怕了，好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要杀过来。他急急穿上衣服，离开了她们。
走在街上，高庆东的眼前老是晃动着吴敏玲的身影：缺了钱，是不行的，她是个银行信贷部的主任，可不可以托托她，给贷出一部分来？
高庆东的脸皮挺厚，他觉得，在吴敏玲的面前不需要顾忌什么。他回去把脸上的唇印洗了去，带着轻松的心情，来到她的单位。
周明志不但从未来这儿贷过款，而且，经常来存款。他高庆东仅仅管理了这么几天，就缺了钱，这表明，出了问题。吴敏玲爱抚地为他整理了整理头发，善意地嘱咐了他一通：“厂里的资金很厚实，不该出现了这种情况。庆东，要小心，如果失了手，会出现一个严重的下滑，甚至，会落入一个无法补救的境地。”
“啥啊！”高庆东不听劝，他白了她一眼，歪了歪嘴，“我的脑袋比你的好用，我的经验比你多，根本不需要给我上什么课。真是的，愚昧，无聊！”
“我这么做，是为你好。庆东，别太自信，不要光往好处看，不朝坏处想。搞管理，是很难的，等厂子……”
“行了行了！”高庆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让她说下去，“出现了这种情况，不是我的错，是市场上的问题。当下，我的库满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卖出去，就能周转过来。”
吴敏玲还爱着他，她很想帮着他走出这个困境。她说，虽然已经过了阳历年，又是个二月的月初，可大额的放款规模已经没有了，要是短期用款，还可以，“春节，已经来到了眼前，得在节前付上。只用八天的时间，能不能行？你，要仔细盘算盘算，如果有十分的把握，就可以。”
眼前，出现了被钱逼哭了的朱萍，高庆东没犹豫，十分坚定地给了她个肯定：“能，一万个能。”
吴敏玲带着他找了行长，贷出来了三百万。
八天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必须抓紧打开销路，把产品卖出去一部分。高庆东想起了刘玉欣，想起她，曾随着周明志去过很多地方，与那些大客户有过接触，她要是肯，成功的希望非常大。在当天的下午，他来到了维修车间，“小刘，办公室里缺了人，需要调整调整你的工作。”
为了能挤出一部分时间为周明志跑案子，刘玉欣答应了：“我懂得不多，千万不要给我，封上个什么官官。”
高庆东虽然是个冷面兽心的人，有的时候，也懂感激。他很明白，昨天，如果没有刘玉欣的那个表现，会被孙秀娟发现，会败在旺旺大酒店。他决定，把她提上来，叫她当分管经营的副厂长。对此，他很认真，既按规定履行了各项手续，又好好布置了一番，专门召开了一个中层以上的干部会，十分郑重地宣布了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