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研究好了策略以后，石立宝和李水兵来到了明胶厂。他们没迂回，把躺在床上睡觉的高庆东叫起来，客套了几句，拿出解英的照片，问他，是否认识。

“认识。”只看了一眼，高庆东就点了头，“是个杀人犯。那时，为了抓到她，你们把她的照片贴满了城，连三岁的娃，也知道。怎么了？怎么突然赶来问这个？她又犯了案？与我有关？”

“是的，与你有关。”石立宝给了他个笑，“我们遇上了个问题，需要调查。高厂长，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行，没问题。”高庆东勉强地还给了他个笑，“人人都知道，帮助警察，是公民的义务。再说，你们的手里有枪，不敢得罪。”

“好，不但诚实，还有正义感。”石立宝点了一下头，密切注视着他的表情，问，“有人说，前天的晚上，你遇上了她，与她相处了几个小时，是真的，还是没？”

“没没没！”高庆东坦然地摆了摆手，否了，“怎么会呢，纯粹是造谣。我不认得她，她不认得我，在我们两个之间，没往来，没交情。警官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我们也觉得，应该没这种可能，可事实摆在了面前，需要得到你的解释。”为了消除他的疑虑，石立宝又给了他个笑，“我们对你那夜的行踪，有所了解，已把你进入那家酒店的时间，掌握了起来。高厂长，我们没拿着你当外人，真的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帮着我们为社会干点好事。兄弟，敢杀人的人，非常恶，说不定，在哪个时候就动了杀人之心。我们来找你，主要的，是为了你的安全，含有保护你的成分。”

那个金发姑娘，不是解英，高庆东以为，石立宝在耍花招，在诈人。高庆东气得呸了一声，连讽带刺地说：“你的话，不可信，我不想配合。哼，赤手空拳上不了战场，你们的手里有家伙，不是挎着枪，就是扛着炮，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帮。可笑，真可笑，我们养支枪打打兔子打打鸟，你们都吓得要死，给收了去。哼，现在居然厚着脸皮，求到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头上，真可笑！”

“兄弟，你误解喽。”尽管受到了一个不小的抵制，石立宝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收缴枪支，不是我们的主张。因为，它关系着社会的治安，全国各地都在这么搞。高厂长，咱们不再谈这个事，请你操操心，帮着我们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问题。”

高庆东用鼻音发出来了一声“哼”，站起来走了几步，没好气地说：“你们的科技手段，很厉害，你们的本领，神通广大，既然已经了解了一切，为什么不抓她？已经过去了三十个小时，为什么才来要我配合？哼，这是故意刁难人。警官先生，迟了，她已经出了国，我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就能，给人家生出个洋娃娃。”

“兄弟，消消气。”石立宝的控制能力确实强，虽气得难受，却仍然让笑显露在脸上，“在那一刻，我们还不了解，是后来得到了别人的举报。我们要是在现场，早就解决了，根本不需要你的配合。”

“对不起了，对不起。我的脑子不好用，误解了你。”表面上，高庆东老实了，可心里，直打鼓：人心隔肚皮，特别是这些当警察的，一肚子花花肠，很会骗人。这个姓石的，人称“点子王”，他说的虽贴谱，却不能信，得提防，不可叫他发现了什么。

“兄弟，既然理解了，就来点实的，快把当时的情况说给我。”

在没做好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去撒谎，容易出问题。高庆东没急着回答，他以需要去车间处理一个问题为由走出去，摸出手机征求杨彬的意见，问他应该怎么应付。杨彬说，石立宝和李水兵的来，是有备的，得把内在的内容说出点来，不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个分析，是正确的，高庆东接受了这个建议，板着脸走回来，给了石立宝个严肃：“老石，你们搞错了。那个女人，不是解英。”

“错不了。我们已提取了她的手印，进行了一番细致地比对。”

“有误，绝对有误！虽然，我没与解英见过面，可你们贴出来的照片，是又大又清楚，好分辨。你要是在这儿继续坚持，就是对我不信任，就没了再谈下去的必要。”

“这……”虽然已经想到，他有否的可能，可未料到，他是这么地坚定，石立宝打了个愣神，没敢说下去。

“唉。”高庆东倒是开了口，说他在与那个女人接触的过程中，吃了个亏，正打算，把出现的这个情况说给公安局，“我去那个酒店，是为了吃一顿像样的饭。在路过那个大堂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拦住，说她缺了路费，得需要得到别人的帮。当得知她是个有学问的人之后，我失去了警惕，按约定的时间，在晚上的十二点进入了她的房间。我刚在一个沙发上坐下来，突然钻出来了两个男青年，把我控制了起来，要我拿出八十万。我没了办法，求了求朋友，要他们把我救了出来。老石，遇上这种事，很丢人。请你们给我保住这个密，别传扬了出去。我没急着报案的原因，就是不想丢了这张脸。”

他的话，与在现场调查出来的结果，基本吻合，只是出现了两个新情况，一是他否定了解英，二是他被讹去了八十万。对前一个情况，有待查证，对后一个情况，可以与一位出租车司机的报案联系起来。昨天中午，一位出租车司机来到一个派出所，说在他行车的路上，为了争夺一个提包，他的两男一女三个乘客突然打了起来，那个提包被撕破，一下子掉出来了八捆钱。他看得清楚，全是百元大钞，绝对是完整的八十万。起初，他没往坏处想，还跟他们开了句玩笑。后来，见他们的行为不正常，想到，这些钱的来路，可能有问题，怕他们杀人灭口，他找了个机会跳下车离开了。等他们三个拦住另一辆出租车走远，他才开着车返回来。

“犯了愁？”见石立宝呆在那里沉默不语，高庆东以为，是他在为满足不了他的这个要求在犯难，“老石，我的手里不缺钱，并没要求你们必须为我破了这个案。你要是觉着做不到，不好封锁这个消息，我就不报这个案了。咱们的谈话，无效。”

“八十万，不是个小数，得弄清楚。”石立宝避开了他的请求，“高厂长，搞清了这个绑架案，对我们，对你，都好，请你别嫌麻烦，尽心尽力地好好配合着我们，查下去。请问，最后与你一起走出酒店的那个姑娘，是谁？”

“不晓得。”高庆东没敢把朱萍说出来，“老石，我真的不了解，只是知道，她在我朋友的厂里当会计。她去酒店，是为了给我送钱。”

在来以前，就已经估计到，在这方面，他没配合的可能，肯定隐瞒朱萍的出现。为了看看他有个啥样的反应，石立宝想了想，提了出来：“我们想与她见个面，了解了解那时的情况。”

“不行！”高庆东吼了一声，气鼓鼓地连着瞅了他两眼，“绝对不行！他们，曾给了我个交代，不可违背了人家的意愿。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败坏了人家的声誉。”

“兄弟，必须呀。”为了激激他，石立宝收起笑容，加重了语气，“案情重大，不可忽略了每一个细节，必须和她聊一聊。兄弟，走，走走走，快领着我们，去落实落实，解决了这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为什么非得这么做？难道说，她比我知道的多？你这么做，显然是，对我产生了某种怀疑。”见他露出了一脸的严肃，高庆东怕了，身上有了冷汗。说到这，他指了指门外，要他们走，“先生，请你们不要强人所难，逼着我们这些受法律保护的百姓，去干不想干的事。在这个事上，受到伤害的，是我高庆东，不是你们。既然，我放下了，你们，就别再追究了，抽出时间，去抓抓街上的小偷，去整整那些危害社会秩序危害人民的贪官污吏。”

“我们是有职责的，肩负着一种任务。他们已经违了法，不抓住那三个坏人，交代不了。你就是不追，我们也得管。”

“管管管，快去管。别在这儿盯着我不放，缠磨我，折腾人。”

“兄弟，别恼。我们不了解那个女孩的情况，得需要你的配合。”

“我已经说了不少，我已经把整个经过详详细细地端给了你。行了，到了头，别说是与你们配合，就是叫我多说一句这方面的话，也做不到。”

“你……你是个什么？”石立宝火了，站起来，要和他干一仗。

“啥？你想来硬的？”为了把他们两个气走，高庆东跳了起来，“我不但不傻，而且还比较懂法。姓石的，我十分明确地告诉你，配合不配合，是我说了算。我和我的那些朋友没犯法，你办不了俺。真是的，丢了钱不算，竟然惹来一肚子气。那些西方人整天说咱没有人权，我看，说得正确。凡是吃公家饭的，都觉着比别人高一等，动不动就瞪眼，动不动就指手画脚，动不动就卡拿人。呸，呸呸呸，我没看起这种人。臭屁呀，狗毛啊，一个月的工资，才千儿八百，在家里，连买盐的钱都算计着花，出来门口，却装有的，打着一条块儿八角的领带，今天来到这个单位骗一顿酒，明天去那家骗点钱。啊呀呀，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说喽，不说喽，若是再说下去，就想骂娘喽。”

“你……”他的这种做法见了效，石立宝被气得嗷嗷叫，“你算个什么？你伟大？屁呀，我觉得，没素质的，没教养的，是你！”

“我怎么了？我碍着你的什么了？”高庆东不肯示弱，“石立宝，你要搞清楚，是你赶到了我的门上，不是我，跳进了你的天井。”

“你混蛋！你张狂！”石立宝按捺不住了，挥着胳膊要拼上。

“别别别！”李水兵拉住了他，“说归说，道归道，咱们只要觉着，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就行了。穷了，有穷的好处；穷了，能记着朋友；穷了，能记着老婆孩子和爹娘。”

做粗了，对不住再三嘱咐的马局长，石立宝急忙调整了一下情绪，压着怒火离开了明胶厂。其实，再在这里待下去，已没了意义，虽然，迫切需要搞清的问题，还有那么几个，特别是朱萍的情况，可难以得到高庆东的诚心合作，无法从这个狂人的身上获取到什么。

听完石立宝的汇报，马局长立即叫人带着解英的照片去了那家酒店。他说，早就应该过去调查调查，竟然连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忽视了。紧接着，他叫人去查那个出租车司机，说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可能是高庆东的人，在为他施放烟幕弹。

先是去酒店的人返了回来，他们带来一个叫人吃惊的结果。说所有见过那个女孩的人，都否定了这张照片，说这张照片与那个人的容貌相差特别大，根本联系不到一起。第二拨人也没叫人笑起来，他们连那个司机的祖宗三代都查了，没发现半点可疑的地方。

那个女人真的不是解英？不可能是手印对比有误呀？是不是高庆东已经走在了前面，对那个酒店里的人进行了一番嘱咐？一个疑问连着一个疑问，叫人伤透了脑筋。

这时，李秀秀她们带着一面锦旗大张旗鼓地来到了明胶厂。她们逢人就说，高庆东伟大，他不是个凡人，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高庆东的这种行为，挺感人。连一部分警察，也为他鼓了掌，有的警察，甚至把他以前的丑恶表演移到了脑后，说他是个心肠慈善的好人，对他，除了夸，还是夸。

先前，有的警察，就非常欣赏这个高庆东，说他敢闯敢干，是块好钢，不可对他产生过多的怀疑，去侦查他。现在，有人竟然站出来为他鸣不平，说，咱们把人家当成了头号敌人，为了找到他，出动了那么多的警力，可人家不但没干什么坏事，而且做出了一件常人做不到的善事。六十万哪，咱们的公安局里，不少于，一百口子人，有谁，肯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去救死扶伤？亲情高于一切，谁会，去陷害自己的亲姐夫？这，不合情理，不要为了那么一点点小事，就在这里大动干戈。他把朱萍藏起来，是为了保护她；他去找女人，是为了解除身上的压力，干好工作。一个上千人的大厂呀，没有一个好心情，能玩得转？养情人，没什么，咱们感觉着，是件挺丢人的事，可在西方，谁没几个情人，就说明，谁不行。我们得开放脑筋，跟上时代的步伐，不能让传统观念捆住了手脚。往下，千万不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费精力，假如，他是个坏人，早就显露了出来。对那个严立强，审了又审；对那么多的怀疑对象，查了又查，可老是没弄出一个好的结果，白费了劲。

听了这些议论，丁亮生了气，差点与人家动了拳头。他相信，周明志表露出来的冤屈，绝对不是装，刘玉欣、杨晓月她们若是没有伤感，流不出泪来。

持两种不同意见的人，都去做马局长的工作。他也拿不准了，觉得，针对这种情况，应该请示请示上级。

那些区领导们，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拿出来了个决定，说在未彻底搞清这个问题的情况下，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不能撤了案，要继续查下去。他们表扬了公安局，说在警力和财力都紧张的状况下，没对怀疑对象采取过激行为，是个文明的进步。

为此，高金同来到公安局，鼓励了一番马局长，说，要对社会负责，对人负责，对明胶厂负责，务必，要来个彻查。

为了稳住高庆东，在马局长的请求下，高金同带着孙有文来到明胶厂，召开了一个会，拿出来了一个关心和支持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