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昆都没有出现，院子外围是手执长矛的黑衣人，基本上一步一人，愣是把这个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阳光还不错，我搬了凳子坐在水井旁边托着腮发呆，想着该怎样才能联系到红药，忽然有些后悔在葬礼上没有把小言交付给她，现在再次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就更难摆脱现在的困境。

思来想去，我在这海宫里，唯一一个还能残存着信任的人，就是那只老鬼。

尽管老鬼欺我骗我，为我设置了一个又一个圈套，但终归我还是信任他的，虽然这信任经过了时间的打磨，已经所剩无几。

但相对于其他人而言，还是好那么一些。

我对院门口一名黑衣人招了招手。

他刷的一下飘过来，毕恭毕敬地问：“屏幽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老者，从外貌上看起来大约七十多岁，很面善，蓄着花白的胡子，大约有这么高……”我连说带比划，尽量详细地描述老鬼的长相。

此时才发觉我还真是神经大条，和老鬼照面这么多次，竟然都没有询问他的姓名。不过转念一想，即使是问了他也不会说出真名的，与其被骗，还不如不闻不问。

黑衣人认认真真地听完我的描述，非常茫然地摇了摇头：“屏幽姑娘，属下不知您描述的是谁，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下换我茫然地摇头了。

黑衣人态度倒是不错：“以我之见，海宫里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老者，您可能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呢！

我跟他说过话，他还把我带到了小言身边让我们母子相见，这些情景可不是我能够脑补出来的！他一定是存在的，只是这个黑衣人不知道而已。

为了证实，我另找了一个黑衣人过来。

结果还是一样，他也说并不知道海宫还有这么一位老者。

十几个黑衣人都这么说。

我找他们的时间基本上是连着的，他们压根就没有串通一气的空当。还真是奇了怪了，如果说一个不知道的话还可以谅解，现在这么多人都表示不知道，那只能说明……海宫里确实没有老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想想，老鬼出现的时间都是晚上，大部分都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这难道是一种巧合？

不至于吧。

我将唇瓣抿成一条细线，对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看了半天，最终对一位黑衣人招了招手：“我要见昆。”

他们将我带到昆的面前时，他正坐在桌案之前埋头写着什么，一堆堆的文件压在桌面上，昆依旧戴着面具，头也不抬，听声音却是有些欣喜：“你想通了？”

“我有事情要跟你谈谈。”

昆见我表情十分严肃，当即对着屋内的黑衣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最后一个出门的黑衣人还识趣地带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昆两个人，不免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率先开口：“定海珠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把我儿子周钧言安全地送出海宫，交付到红药手上。当然要让红药亲自来领他，我得看着才行。”

“可以。”

“你不能骗我，如果让我发现你有半点害我儿子的心思，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我顿了顿，又说，“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位老者，就是那个带我去见周钧言的人？”

昆犹豫片刻，放下手中的笔，道：“记得。”

“今天我问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都说没见过那位老者，更不知道他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逼视着昆，这样就算他有那么一点点情绪波动，也会被我收在眼底。

他十分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然后将手头上的册子合起来，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说：“屏幽，那个人的确存在，只不过他们没有见过。老人家的行动非常敏捷，也非常机密，上次下令他们都说是捕风捉影，因为没有人见到他，更别说抓住他了。”

“他很强大。”我看得出来，只是……

“你真的下令了吗？”

“下令了。”

我嗤笑一声，半嘲讽半佩服地说：“你还真是有一个好属下，老爷子取得了我的信任，给我下套，一步一步地引诱我为你们做事，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猎人。只可惜，昨天他跟我摊牌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昆漠然地扫视一周，做梦似的说：“过两天他还会去找你的。”

“你说有人会跟我说一件事，难道说的就是老爷子？”我将双手撑在桌案上，俯视着正襟危坐的昆。

“正是。”昆刷刷刷在白纸上写下一封信，“我马上就派人去给红药送消息，如果动作够快的话，她今天就能来接走你儿子。”

“很好。”

昆确实说话算话。

傍晚之时，我还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红药被几个黑衣人带进来了。

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原本红扑扑的脸蛋苍白如纸，干巴巴的如同一个丧失了水分的苹果。

一眼看到小言，她的眼中总算是有了几分神采，小言倒也是高兴，张开双臂就朝向红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红药顺势蹲下张开双臂，抱住了小言。

“红药阿姨，你是来看娘亲的吗？”小言揉着红药的衣带，一双充满希望的大眼睛看得红药有些心虚。

她揉了揉小言的后脑勺，说：“是啊，来看看你们。顺便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红药阿姨住一段时间呀？”

“娘亲不一起吗？”小言撅着嘴看向了我。

“不了。”我侧着身子，鼻子一酸，泪水险些流出来，我尽量平静地回答，“娘亲最近有些事情要忙，所以拜托红药阿姨照顾你一段时间，好不好？”

“小言听话，可是小言想要跟娘亲在一起……”小言软软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听得我心焦。

可我还是狠下心来：“娘亲不称职，并不能把你照顾好，红药阿姨比娘亲做得好……”

对不起啊孩子，我全身心地信任红药，我知道，她会保证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