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来了。

他在两名黑衣人的陪伴下而来，负手立在我跟前，那么近那么近，隔了结界我依然碰不到他。在知道了曾经之后我忽然有些迷茫，觉得尴尬，不明白该如何去跟昆说话。

当年的计划是毁在了我的身上，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而且我想到了一个细节，在记忆里刚才那一幕，我是有双眼的，所以根据我的判断，一定是在计划失败之后所有人都受到了惩罚，而我……被挖去了双眼。

之后负责看守幽冥菩提。

肯定是周行之为我求情了，不然我完全可以被判死刑，从此后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情根深种。

也难怪那段时间他不去看望我，毕竟我的身份那么尴尬，他身为冥府继承人该如何去关心我？这在别人眼里算得上什么！

忽然很难过。

后悔没能早一点遇到你，后悔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遇到你。

我真的是想单纯一些，和你平平稳稳的，可惜啊可惜，我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阴谋，幸运的是，我们彼此之间是透明的。

可还是感觉过不去这个坎。

难怪周行之隐去了这些事情不告诉我，他知道我会自责，他不想让我自责。

事已至此，我还是……全都知道了。

“不是想和我说话吗？怎么，我到了这里你就又不说了？”昆打破了沉寂，像是华美的玻璃窗被“啪”的一声砸出了一个洞，寒风就从洞里呼呼地吹进来。

他依旧戴着厚厚的面具，我看不到他的容颜，只能瞧见那狠戾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我当年的师兄么？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道：“师兄。”

两个字，石破天惊。

他往后退了半步，颇有些惊讶地问：“你都知道了？”尔后定神，云淡风轻地说：“也好，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都被周行之蒙骗，看不清你自己的心，到现在明白过来也不算太晚。”

“我也是……鲛人吗？”

问出这个问题，我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怕看到他点头，因为一旦他说了是，那就意味着我和周行之是对立的，我还真不希望这么狗血的剧情出现在我的身上。

而且很难接受。

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昆的一双眼睛眯成缝隙，道：“你不想？”

怕被他看穿心思，我转而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说：“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如果我真的是鲛人，那我不想的话也没有什么用，难道不是吗？”

昆挥了挥手让那两个黑衣人退下，尔后用法术隔开了一个空间，保证小言听不到也看不到我们。

如此他才说道：“你不是鲛人。”

尔后轻轻地摘掉了面具。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昆的模样，和我刚刚看到的记忆一模一样，的确是那名师兄，不过时过境迁，他的年龄也大了些，眼角添了不少皱纹。

骇人的是，有一道伤疤从眉心一直蔓延到人中，像是有人用刀将他的头颅生生地劈成了两半，只不过没有成功，就只是留下了痕迹。

我的小心脏突突跳着，指尖悬在空中，竟然抑制不住地想要去触摸那道伤疤，好在即将碰到他皮肤的时刻我及时地收住了。

“屏幽，你看看师兄脸上这刀痕，就是他下令砍的，现在你却还在他的身边，继续受他蒙骗。所谓的拿你当夫人都是假的，他想要利用你……”

他还没有说完，我顿时就激动起来，反驳：“利用我？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从九仙山来的小丫头罢了，有什么利用价值？”

“从前你是没有，但是现在有了。”昆指了指我的眼眸。

幽冥菩提。

我嘴角抽了抽：“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吗？随意地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鲛人被封就已经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了，我就不信他还有别的想法。”

说完我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的母亲也是鲛人，珊。

哑口无言。

利用，或许最初相遇他还想过通过我们的力量打开幻海，从而见到自己的母亲，但这也不对啊，和他的本意相违背。

冥府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镇压了鲛人一族，他向来是个识大体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和这些遗留下来的鲛人为伍？

抛去这些不说，从周行之对我做过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我，绝对不会牵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你是我师兄也不要跟我灌输那么多的想法了，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你明白？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昆激动得耳根有些泛红，指着远方说，“你现在还小，不过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先前你就是要奉师命打开幻海，你喜欢鲛人，你为鲛人的命运感到愤愤不平，你说他们不该那么对待鲛人，难道你都忘了吗！”

他说这话的同时，一幕幕场景像是放电影一般再度浮起。

我看到自己曾经在海上奄奄一息，然后被一名遗留的鲛人所救，他们淳朴善良，不仅救下了我，还把他们的法术倾囊相授。

从此后我才成为了一名医师。

鲛人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们不仅仅是朋友，更像是亲人。

可就是这么纯良的鲛人，受到了冥府的强烈打击，他们被大肆屠杀，他们被放在市场上贩卖，有人逼迫他们哭泣，就因为那泪水能够化作珍珠！

那些鲛人被当做奴隶被当做宠物来驯养，他们要鲛人乖乖听话，甚至要鲛人付出性命！

多么残忍的事实。

我看到刀子从鲛人的尾部划过，一下一下，将他们砍得血肉模糊；我看到年少的鲛人抱着母亲不停地哭泣，有人在旁边欢乐地捡起所有珍珠；我还看到他们被吸干了灵力，最终化成一团飞灰……

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鲛人，到处都是杀戮，那时候的天空比现在更加阴暗……

我的心在滴血。

身为一名医师，我却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鲛人倒在刀下，而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