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神那比平常人长了两倍的手臂轻轻一捞，程一泽便是像一条鱼似的哧溜一下滑过去，飞快地凑到了她的耳边。

两人耳语之间，岁神抬眸往这边瞄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周行之。

周行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剑，迎着岁神的目光瞪了过去。

两人终于说完了话，程一泽依然没有要离开岁神的意思，反而紧紧地靠在她身旁，看起来是叛变了。

周行之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场面，墨一般的眼眸之中充溢着冷漠：“岁神大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看到了你的真容。”

岁神掩袖一笑：“那也比不上冥羽大人，自始至终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恐怕韩文月临死之前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吧？”

“现在她知道了。”周行之眼角的余光从我脸颊上飘过，单薄的唇瓣微微张开，“我对你倒是很感兴趣，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我及时地补充一句：“还有，韩家要那么多的灵魂是用来做什么的？”

“想知道？”岁神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嫩白指尖轻轻挥动，水流登时移动起来，在地上形成了三个格子，很像是小时候玩的叫做跳房子的游戏。

第一个格子就在我的脚下，第三个则是在岁神的跟前。

每一个格子都有水流不断地涌动，像是一条条水蛇扭动着身躯，我头皮发麻，脊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爬过，酥酥麻麻的。

她说：“秦姑娘，摆在你面前的有三个格子，如果你能从一个格子出来，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真能走过三个，那就祝贺你，你不仅知道了所有韩家的秘密，而且可以安全地从这里离开。”

我和周行之面面相觑。

岁神又甩了一下衣袖，水流翻涌而上，麻绳一般将周行之全身上下缠绕起来，他皱了皱眉挥剑就要去砍那些水纹，却是被岁神制止了。

“冥羽大人，游戏规则是这样的，如果您擅自砍断这些水绳，秦姑娘在格子里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大，如此我可不保证她能活着走出格子。”岁神颇有信心地说，“冥羽大人，还请您遵守游戏规则，不然您使出的所有法术都会反弹在秦姑娘身上……我只是为您提个醒，后果如何可不负责。”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只能面对着被水绳束缚着的周行之，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来，帮你查清真相。”

第一个格子周围有一圈淡黄色的光晕，迈步进去的时候我在心里把岁神这老家伙暗骂一顿。

像是有火焰灼烤着身躯，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脚尖爬上了我的皮肤，那触角在身上扫来扫去，弄得痒痒的。

这只是最先的感觉。

我试着动了动，那些看不见的虫子立刻张开了牙咬住了我的皮肉，每一处皮肤都好像连着心脏，我浑身上下像过电一般疼痛。

抬起了脚尖，完全能够感受到那虫子钻进了我的肉里，趁机在身体四处游走，见缝就往里面钻，骨髓之中也有了那种感觉。

又痒又麻又疼。

我咬着牙忍住疼痛，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禁不住颤栗着，只觉得有虫子顺着血管爬上了头皮，甚至……眼睛里。

眼前一片空白。

我使劲地甩甩头，闭上眼睛愣是一步迈过去，可面前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拦住了去路，就在我触碰到那结界的时候立刻被摊开，我整个人跌落在格子里。

更多的虫子顺着我的指缝我的背部爬上了我的身体，像是饥肠辘辘的猎豹瞧见了猎物，不顾一切地啃噬着猎物身上的肉。

一口一口，就要吞噬殆尽。

不行！我要帮周行之打探真相！

上一世他死得那么惨，本来我们说好的就是帮他查清到底是谁要害他，到了这个时刻，真相近在眼前，我怎么能退缩？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蹭的一下站起来，狠狠一脚踩了过去，总算是迈进了第二个格子。

满头的汗水也来不及擦，我愤愤地看着岁神，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以至于我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

可是岁神……真的会全盘托出吗？

她的脸色略微有些复杂，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能够撑住她的术法，同时正在思考如何回答我这个棘手的问题。她定定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冬忍。”

像是完成任务般的，我看向了周行之，他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对我点点头：“可以了。”

我摇摇头，这还不够。

身为韩家人，我不能始终被蒙在鼓里，我也很想让其他韩家人都知道他们一直以来收集的灵魂都用在了什么事情上面。

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是感觉有无数双手拉着我的衣衫。这和之前在水里遇到的手还不一样，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一双手都长了钩状的指甲，只要它们张开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刺入我的皮肤，甚至有的还恶趣味地在里面搅了搅。

鲜血顺着衣衫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之前在第一个格子里那种虫子啃噬的疼痛还没有消失，就在我站起身的时刻痛感似乎翻倍了。

“好痛……”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皱着眉喊了一声。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片刻与血液融合在一起，再分不清什么是血什么是泪。

好痛啊……

身体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僵硬得如同一块木头，我抬手抬脚，四肢却是一点都不听话，不论我如何费力地想要移动它们，愣是无法移动半分。

脑子也在变得僵化，我，似乎已经不是我了。

“屏幽——”

撕心裂肺的呼唤仿佛从遥远地方传来，带着一波一波的回音撞击着我身边的结界。

胸腔剧烈地痛了起来，那看不见的指甲抓挠着我的心脏。

不知怎的，我居然想到了很远的从前，那时的冥羽看着幽冥菩提上空的淡金色光芒，自言自语：“屏幽，这是我送你的阳光，只属于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