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的话如同冬日的冰凌坠落在地，“啪嗒”一声砸碎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回想前几天，我都被塞在那个房子里，而且昆在里面设置了结界，我不是没想过出去找周行之，不是没想过他到底有没有解毒。

但我出不去。

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想。但并不能付出实际行动。

一直到昆的到来，结界才算是破开了，然后……就有了小言的出现。我不是不担心周行之，但在担心之余总觉得他那么强大，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处理得很好，区区一个昆对于他来说算什么呢。

也许是我对他太过自信了。

苦涩的笑浮现在嘴角，我幽幽地叹息一声，道：“红药，你说的都对，是我忽略了周行之的感受，是我没有主动地去寻找他。也许那个时候我能拼尽全力去找他……一切就会大不相同。”

都是我的错。

毕竟红药现在也非常生气，我呢，也没心思辩驳她的话，如果她非要那么以为，那就这样吧。

走到这一步，我的责任不能推脱。

只是难过，难过啊。

我哭着哭着，泪水忽然之间就干在了脸上，皮肤紧绷绷的。我揉了揉眼角，仿佛看到周行之在阴影里站着，轻声细语地唤我“夫人”，从过去到现在，一声声，越来越急切。

闭上了眼眸，仿佛看见周行之在血泊之中勉强支撑起身体，嘴里念念有词：“屏幽，屏幽你到底在哪里啊，我看不到你……”

将心比心，如若是我看不到周行之，那还不如眼睛瞎掉，连整个世界都看不到了呢。

胸口闷闷的。

我垂下睫毛，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嗡嗡嗡”的声音接连不断，弄得我头疼。

有什么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趴在地上的小言，他白白嫩嫩的小手正扯住了我的一抹衣袖。

“怎么了？”

我所听到自己的音色，沙哑而又刺耳。

简直不像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小言递过来一张纸巾，使劲抬着胳膊想要给我擦泪，无奈他的胳膊太短够不到我的脸颊，只能在我脖颈处擦来擦去。

我将小言抱在怀里，他便是为我擦泪，还温柔地安慰着：“娘亲不要太过难过了，爹爹如果在的话，肯定不舍得看娘亲这么难过。”

“孩子，你爹……不在了。”红药指了指桌子上面摆放着的牌位。

本来我还想跟小言好好说一说，起码能够让他容易接受，然而现在红药直接就说了出来，小言顿时不乐意了，攥着小拳头倾斜着身子就要过去揍红药：“你骗人！你这个坏阿姨！我爹爹不会不在的！你骗小言，小言不爱你了！”

“我没有骗你。”红药在牌位前摆放了一朵小雏菊，拂袖而去，风吹过来她的声音，“你爹爹若是还在，那你娘亲哭什么？”

“你就是骗人！你这个大骗子！”小言什么也不顾了，拧着身子愣是挣脱了我的怀抱，刚学会了走路的他摇摇晃晃地追到门口，打眼一看却是没了半点人影。

小言悻悻地回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敢做不敢当，说完了骗人的话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依然保持着跪姿，即使膝盖已经酸麻，基本上没有了任何知觉，我还是在倔强地跪着，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许天明，也许好几天，也许……直到我死去。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那么没有骨气，即使周行之不在了起码还有小言，我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的大姑娘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任性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我还有小言，我必须为他的将来考虑，即使他以后是一介平民，那我也要把他带大，起码不能不负责任一死了之，让他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尤其是有了小言之后，我切实是学到了许多。

呐，周行之，即使你不在了，我还是要一个人看好小言，从小到大我都要陪着他，我还要好好地教育他，不为别的，你的儿子一定是很优秀的。

我想回到人界，想让他默默无闻地活在人间，不求他衣锦还乡，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将来娶一个好姑娘作为儿媳妇，不给我惹事。

如若是以后我老了，还能跟他讲述我们曾经的故事，跟他说你父亲啊，是这个世界上最长情最厉害的人，他从没有过失败，他总是战斗到最后一刻。

至少在我心里，没有失败。

此夜无眠，我想了很多很多，从前和以后。

直到天蒙蒙亮，一阵风吹过来，我便是知道有人进来了，但脖子已经僵住了，我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真想再听你唤我一声，不论是唤我“屏幽”还是“夫人”，只要是能听到你的声音，就都很好。

还想再看你一眼，你说鬼族死了之后怎么就灰飞烟灭了呢，如果能像人一样还能把躯体保存一段时间该有多好，我也能再看看你。

“屏幽。”

听，有人叫我了，可惜不是你。

我张了张嘴，干渴的喉咙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我又懒，就没回答。

昆又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玉叶茶。”

“好。”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取过来那一包玉叶茶，动作缓慢地捏了一小撮放在茶杯里，然后倒上热水，腾腾热气漂浮在我眼前，伴随而来的是茶香袅袅。

记得你在冥府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玉叶茶，只可惜时间不太对，不然我就能和你共饮。

而今，我只能将泡好的玉叶茶往地上轻轻泼洒，喃喃自语：“周行之，请你喝茶好不好？”

“茶再好，也比不上夫人。”

恍然间，我仿佛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飘渺虚无，做梦一般。

“当啷！”

手中杯盏骤然落地，青瓷茶杯摔成了无数瓣，我便是蹲下来将碎裂的瓷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慢慢悠悠地放在筐子里。

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淡淡血迹涌了出来，我放在唇边细细吸吮着。

“跟我回去吧。”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