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替那些无辜死去的鲛人打的。”周行之背对鬼泣，两手将鞭子折起来，把刚刚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可知罪？”

“都说了……鬼泣不知！”

“看来你是要我打死你了？”

“啊——”鬼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忽然之间仰天长啸，他想要使出万般招数，却是只能在原地哀嚎，“冥羽！就算是你把我打死，我也不会认罪的！”

“很好。”周行之骤然转身，“那我就把你打死。”

正欲挥鞭，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住手！”

珊从阴影里走出来，水蓝色长裙拖曳在地上，乌黑柔顺的秀发垂坠下来，更衬得那脸庞白皙小巧。

周行之有些诧异地瞧着她，问：“怎么了？”

珊兀自来到周行之跟前，一手取过他手中的长鞭，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来。”

还真是一个大反转。

起初我还以为珊要为鬼泣求情，没曾想这个看似柔弱的婆婆竟然拥有一颗石头般的心。

不过我挺喜欢她的性格。

看似柔弱，亦有力量。

珊先是拿鞭子在手上掂了掂，试过分量之后毫不留情地给了鬼泣一鞭子：“鬼泣！当年若不是你暗中挑唆，鲛人一族也不会和鬼族闹得那么僵，是你把消息散播出去，说鲛人是低贱的族群，他们生来就是被利用的，他们的力量就是注定要被鬼族瓜分！是你在当时的冥王跟前不停地说道，弄得冥王跟你们这些罪臣沆瀣一气，才把冥府弄得乌烟瘴气！鬼泣，过了这么多年了，哪怕我抽你千百下，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愤懑！当年若不是墨虚拼尽力气将鲛人封印在幻海，也许冥府连一时的平静都不会有……”

说完又是一鞭子过去，紧接着珊就身子前倾，整个歪倒过去，一道黑影咻的一下闪过去，及时地撑起了她弱小的身躯。

墨虚替她撩起凌乱的银发，心疼地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打力气了。”

“墨虚……”珊泛白的指尖抚上了墨虚大人的脸庞，刚刚挥鞭子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以至于现在她气若游丝，“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之所以能在幻海里撑那么久，就是因了心中的执念，而现在……我的执念已经了结……”

说着，她转了转眼珠，目光停留在周行之的身上。

看来珊这么多年就只想看一看他们的儿子冥羽，虽然她没能参与到冥羽的长大过程中来，但至少可以看到长大之后的他，也不枉挂念许多年。

“珊，你不要说话了……”

“不，我还有、还有一些话没说。”珊咳嗽几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可知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就是没能陪着你度过最黯淡的岁月，在你最艰难的时刻，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墨虚……对不起，我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墨虚紧紧地抱着珊，然而珊的身体在他怀抱里正在变淡，而且越来越淡……

“娘亲……”时隔多年，周行之总算是叫出了这个称呼。

珊很是意外地看过来，愣了一秒钟然后应声：“哎……”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珊脸庞的轮廓滑下，一家人终于是相聚了，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就在此时，鬼泣忽然发出了一阵狂妄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墨虚！你和昆都是一样的人！一个一个不能更重感情，结果呢！你想要的得到了吗？你要保护的女人正在你怀里消失！她将不复存在！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最初就没有遇见过！”

珊不再动了。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定格。

葱白指尖搭在墨虚的肩头，满脸皱纹的他依旧抱着怀里的珊，而珊似乎也非常满意现在的温情，她的嘴角噙着一分笑意。

然后，消逝。

墨虚的怀抱忽然一空，他像是做梦一般瘫软在地上，反驳鬼泣刚刚的话：“你不懂，你被利益熏黑了心脏，我们所经历的我们所珍惜的，你都不会懂！我永远没有后悔遇见珊，哪怕我们属于两个不同的族群，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墨虚捡起那滑落在地上的长鞭，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他大步流星地过去，在鬼泣身上留下了最后一道鞭痕。

“啪——”

鬼泣死了。

他还保持着仰天长笑的姿势，梗着脖子，两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漠然和倔强。

直到死去，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他依旧不肯屈服。

总算是完结了。

墨虚握着鞭子的手在轻微抖动着，而就在鬼泣咽气的刹那，我从身到心忽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卸掉了一个包袱，沉重的腿脚也轻了起来。

胃里却又是一阵翻腾。

“哇”的一声，我俯身吐出一口黑血，血渍里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些些白色的小虫子，有小拇指那么长，头发丝一般细。

我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飞速地别过脸去，然而抵不过身体的反应，对着地面又吐出来一滩血。

周行之忙不迭地过来扶住了我，有担忧从狭长的眼眸里浮现，他轻拍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说：“乖，没事的……吐出这些污秽之物就会好起来。”

明亮的光芒从不远处照过来，我的双眸被光线直射，瞬间无法睁开，等到适应了光芒，墨虚大人已经到了周行之身边。

他的手里托着一个光球，而那光芒正是从光球表面散发出来的：“冥羽，你收下这个，为屏幽驱除余毒。”

“父王，这是您的内丹，我不能——”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墨虚大人叹息一声，淡淡瞥了一眼正在消失的鬼泣，“现在下蛊之人已死，但迎春蛊还不算是全部解除，余毒是一定还有的，你就用这个帮屏幽疗养。至于我，你就不要多想了。现在我还能够再见你母亲一面，也算是了结了毕生心愿。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至于我去向什么地方，你都不要再管，你也找不到。”

他将内丹交付到周行之手上，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