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指套！”洛溪笑着道：“不过只有一副，只好给五哥一人用了，三哥、四哥、六哥和颂表哥就没有了，到时就麻烦五哥跟几位哥哥们说一声，不是小妹不给做，实在是小妹还未淘换到上好的鹿皮子。”

朱瓒屈指伸手地活动着指关节，冷笑一声：“朱威他敢！八妹给他们每人做得一副棉手套，就够给脸了，朱威若还想抢了皮指套，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皮子，是否经得住五哥的拳头！”

说着话，握拳往虚空中快速挥舞了下，出拳狠辣，动作迅猛，仿佛朱威真的就在对面一般。

洛溪便抿嘴一笑，与朱瓒道别而去。

岂料到没过几日，洛溪便见朱瓒的一双手又增多了几道擦痕，拉过朱瓒悄然追问，她缝制的棉手套和皮指套是否不合手了，怎地反而戴上却又多了几处伤口。

朱瓒闻言，垂头丧气地连打唉声，道：“……八妹，都怪五哥粗心，只几日就将棉手套和皮指套尽皆……弄坏了，八妹，要不你再给五哥多做几副，如何？”边说边伸手入袖，掏出似是早已备下的一大块鹿皮子，递与了洛溪。

“八妹瞧瞧，这块鹿皮可能多缝制几副皮指套？”朱瓒一向碎钻般的眼眸中有了一丝赧然。

却又很快褪去。

洛溪心中不禁哂然：定然是朱瓒被磨不过，着了朱威、朱忠几人的道，这才为他们出头，求她给多缝制几副皮指套，朱瓒不好意思言明，就谎称是自己弄坏的，指不定之前仅有的一副已被朱威给强夺了去，也未可知……

也罢，反正也可练手，便多做几副好了。

遂不动声色地接过朱瓒递给的鹿皮子，笑着答应。

朱瓒看似轻松，却暗自紧张地注视着八妹的神色，见八妹问也未问一句就爽快应允，当下轻轻吁了口气。

又颇为支吾道：“……八妹，皮指套再略略宽松些，五哥戴着更加舒适，哦，其余的几副便依着原先的尺寸就好……”

洛溪暗自好笑，口里却叫朱瓒再耐心等上几日，很快就能做好交付与他。

兄妹二人分手后，洛溪找来心慧、竹慧、菊慧，让其三人也一道缝制。很快地，没过一日，几副鹿皮指套和棉手套相继完工，洛溪便打了个包袱，命心慧悄悄送至了朱冬轩。

心慧回来说，她去五郎君屋里，子荷一见她来，便慌忙收起手里正做的针线，拿盖子蒙了，想是不愿让她看见的意思。但她看着，怎么都好像也是一副棉手套的样式，却不好多问什么，便放下包袱，叫子荷交给五郎君，回转了来。

只迟疑了一下，洛溪便道：“想是五哥怕我累着，又或者五哥的贴身用物皆由几位贴身大婢来缝制，咱们倒显得着忙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子荷若能学会，咱们以后也用不着点灯熬夜地受累了。”

“可……姑子，若是能将这个皮指套和棉手套，一并做成送给大夫人，许能与女用卫生巾般，也给姑子带来数不尽的饼金呢！子荷若是学会外传，岂不……”心慧倒是财迷，想到了要借此再赚上一笔。

洛溪一摆手，道：“切不可再生事端，只女用卫生巾一项生钱即可，断不可再引人注目了。”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要再赚饼金，只是这些都属于妇人女子的女红一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算针线活一般，很快就可学会。她估计，女用卫生巾很快就会有仿品出现，她都可以预见那燎原的趋势，会多么迅猛地传遍豪门权贵的内眷圈子里。

所以，某些时候，她也并不担心二夫人拿她饼金放贷一事，估摸着，之后从二夫人之处分得的饼金将越来越有限。就是大夫人有宫里的马贵人撑腰，也禁不住宫里的织室巧手绣娘如云，还不得三两下便分解明白，制成仿品，那她从大夫人之处分得的饼金也会愈加减少。

总归在没有专利保护的情形之下，她只奢望着能赚一点改善生活的饼金即可。

心慧见八姑子如是说，便明白了八姑子要预防什么，当下知趣地闭了嘴，不再言声，但眼底却露出了惋惜之色，和对八姑子的丝丝怜惜。

若八姑子亦如九姑子般，有强大的母族做后盾，八姑子也不会这样时时小心谨慎吧？

什么也不能做，处处受制于人，命运还由人摆布，这样的滋味，不久前她心慧刚刚经历过，如今八姑子即将面临的身不由主之婚配，料想心中的滋味不比她当时的处境强上多少，怎么八姑子却能淡定如常，好似胸中已有了决断般？

这样的八姑子是心慧所敬服的主子，是她心慧想要追随一生的主子，此时心慧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底便又露出毅然之色来。

洛溪不知心慧于瞬间已斗转了的心思，只瞧见她眼中的憾色，开解道：“……饼金是赚不完的，天下万物岂能尽为我有？还是给别人留一线生机的好，难说五哥不正自懊恼着呢……”一想到朱瓒气哼哼的样子，不禁又笑了笑。

洛溪是这样想的朱瓒，而朱瓒此际于跑马场上，可不正黑着脸，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给！别遗失了，再找我要！”朱瓒一面将一个包袱抛给了同样黑脸的荣镝，一面愤然道：“这下我算在八妹面前当了一回小人，你总算满意了吧？”

谪仙的荣镝虽是黑脸样貌，眼底却尽显欣喜之色，敏捷地伸手接过包袱，挑眉笑道：“好兄弟朱瓒郎君送的包袱，我荣镝岂能粗心大意地给遗失了？放心，我自会如眼珠般看顾好的，这个就不劳朱瓒操心了。”

见朱瓒当真气得不轻，又促狭地笑了笑：“……荣镝我满意至极了，这回真的要多谢朱瓒郎君当了次小人，斡成此事！”说着话，又郑重其事地抱拳施礼，“我荣镝替数万将士多谢朱瓒郎君了！有了这皮指套和棉手套，将士们再也不用为寒冷的冬季而伸不出手，苦于无法骑射了！朱瓒，谢谢了！”

荣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倒令朱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下便支吾着：“……原来是这样，我误会荣镝了。”

一旁的朱威却见不得朱瓒如此面浮愧色，大声道：“五弟，有甚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当了回小人吗！小人君那也是君子不是？我朱威不也跟着五弟一起当了回小人？切，有什么……又不是外人，是八妹……”

之后，又立马变脸，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向荣镝道：“鼐……镝君，我朱威也跟着斡成了此事，是不是也该谢谢我？”然后又大言不惭地问：“将士们再也不必苦于寒冷的冬季，而伸不出手骑射，这个功劳是不是也有我朱威的一份？”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借机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他可没忘荣镝答应过他的事，不过要等到荣镝所说使枪的熟练程度，他得等到何时方能有一柄自己的长枪？还是莫要如朱瓒般的死心眼，错过了眼前的机会……

朱威一副死皮赖脸地模样，直盯盯地等着荣镝回复。

甫一听闻朱威之语，朱瓒立时就明了了朱威的小心思，当下冷哼一声，道：“四哥莫要当小人上了瘾，真的做出那不要脸之事！”

跟着一道来跑马场习骑射的朱忠、朱举与骆颂，也都露出不齿之色来。

荣镝却没有理会几位郎君的神色，朗然道：“好，四郎君的性子倒甚合我意，只要达成目的，管他当了几回小人！嗯，好，朱威，明日我便送一柄长枪给你，你看是不是抵得上你当了一回小人的功劳？”

顿时，喜得朱威咧起嘴来：“哈哈……我也有长枪了！”空阔的跑马场上立时回荡起他那聒噪的大笑声。

笑了几声过后，他又挑衅地瞧了瞧朱瓒，朱瓒却嗤鼻道：“别得意得忘了形，还未谢谢送枪之人呢！”

朱威一听，又忙不迭地朝荣镝抱拳施礼，高声朗谢荣镝的送枪之恩。接着，又言之凿凿地下了一番保证，定当不辜负荣镝的心意，好好练枪云云。

荣镝自是微笑着受了礼，勉励了一通，好似朱威已然成了他的属下般，接受着三军统帅的以兹鼓励。而朱威也唯唯俯首，一副心甘情愿听命的样子。

朱瓒见状，气愤地又轻嗤了一声，嘀咕道：“八妹的辛苦，没得便宜了你个竖子！”

闻言，荣镝缓缓道：“……天地万物自有其造化，各人缘法际遇不同，造就了不同之人的命运，但殊途同归，万宗归一，岂知八姑子的辛苦没有一番际遇？”

似觉得说得过于玄机，便又道：“难说八姑子没有要四郎君也得一柄长枪之意，总归大道至简矣，乃万物之本源，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最后皆归于尘土轮回……”

还未说完，又觉说得太过玄奥消极，顿了顿，似又想起一事，道：“朱瓒，明日过后，我等就要离开西平，他日若要相见，莫忘了今日兄弟之情谊！”

朱瓒晓得荣镝所说我等指的还有谁，当下眼露不舍之情，朱威更是嘟囔着：“……这么快就走了么？我才刚刚熟稔了……”

朱忠、朱举和骆颂则过来依依话别道珍重，荣镝却笑了：“我明日还要来送长枪，作甚一副离别样子！好了，今日倒要告辞了。”当即系牢包袱，调转马头，抱拳告辞。

几位郎君到底没有枉费了道别，隔日午后，荣镝没能前来，只遣了戢夜给朱威送来了一柄龙均打制的长枪。而戢夜并未言明荣镝为何没来，放下长枪，与几位郎君恭敬地抱拳施礼后，便行色匆匆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