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抿了一口茶，执帕轻拭嘴角，缓缓道：“皇上似乎有意，在年后让白家的女儿和楚王完婚。”
说完，从桌前扯了一本册子，慢慢推到云妨手边，又道：“已经下了口谕，今年的除夕家宴，白家父女和楚王都会进宫来，要本宫一并安排了位置。”
云妨面上极其平静，只垂眼睨了那本册子，似乎并没有要看上一眼的意思。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地方，更空了。
“楚王骁勇善战，乃荀国第一勇士，又身居高位得皇上倚重，身份自然不凡，将来要娶的女子，也一定是要能助他一力的。恭喜皇上皇后，宫中要添喜了。”
这话她也不知是如何利索的说完整的，只知道嘴边始终的挂的那么笑，令自己很累很累，笑也累了，哭也乏了。
回想那不堪的一生，就算自己身为王府正妃，陪他上战场的，是白瑾妍，成日相伴在书房的，也是白瑾妍。
她恍然间就像一尊摆设杵在府中，上不上下不下，连她自己都怀疑，是否太多余了。
皇后微斜了眼去睨她，似乎想找出一丝落寞，可是除了笑，什么也看不到。“云妨，若说与楚王身份相当的人家，你辅国公姜氏，又比白家差在哪里？皇上的意思，本宫自然要遵从，只是，若白家他日得势，你可想过姜家的处境？那个白二小姐，本宫早已有所耳闻，怕是个不省事儿的呢。”
她自然担心，姜家灭门的那一幕，还在她眼前残忍再现。
“那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凑近她一些：“你放心吧，当日本宫既答应过你，又怎能食言？本宫已同皇上说了，除夕那日，你也一同进宫吧。”
云妨端着茶杯的手微滞，“娘娘，您说什么？”
“本宫要你那日也一同进宫赴宴，辅国公的身份自然要比白安一个小小侍郎要高，皇上看重归看重，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并且，皇上也答应了。你就不要推辞。”
云妨只觉面颊忽冷忽热，一颗心踹踹跳着。她不知这是否是个契机。结束一切苦难噩梦的契机。
“娘娘，云妨可否请娘娘帮一个忙。”
“你说。”
云妨沉着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好几种药材。正是当日姜云央给她的那一张。
“烦请娘娘，于当日宫宴上，赐白瑾妍一碗补药。”她将那纸递与皇后，心下一凉，好似性命在那一瞬做了交接。
皇后疑惑的接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方子？”
“届时，娘娘将这碗药赐予白瑾妍，并当众念出纸上所有药材便是，说来，这药方还是她给我的。不知是否奏效。”
滚烫的茶放了许久，早已泛凉。
年岁并非永恒，亦不会在某个角落静静等着。许多事，若再不做个了断，终只会成为遗憾。
是从前的那五年，荒废了她的斗志，是从前的恩爱岁月，迷乱了她的心。于是就总以为，或许哪一天就会有转机。
除夕这天早上，云妨起了个大早。去老夫人那处拜了个早安，又到母亲王氏那里拿了分利是，讨了个好兆头。
姜桓放了茶碗，对云妨道：“妨儿，昨日下了朝，皇后身边的人传了口谕来，说今日除夕，你代表咱们辅国公府进宫同庆除夕，此事你可知道了？”
王氏本来咧笑的嘴角，一听这话，还没等云妨作答，就登然郁郁起来：“还有这事儿？除夕是阖家团聚的节，为何要叫云妨入宫去？”
姜桓微微拧眉：“宫里的旨意，哪那么多为什么。”
“女儿知道了，皇后也亲自同女儿说了此事，一会儿同长辈请过安，我便动身进宫吧。”
云妨接过玉环递来的汤婆子，原本炉中的火已烧得旺盛，但手心里还是有些冻。
“嗯，不过，听说白家的人，也会去。你独自一人，万事都要多加小心。”姜桓犹豫许久，这话也并非他全部的意思，但想来想去，也只能如此说。
王氏也放下茶盏，眉间紧锁，是担心，也是不舍，“就是，不过太后同你祖母交好，应当会护你一护，不过你自个儿也莫要做什么失礼的事，天家心思难测，你且守好本分就是了。”
云妨一一记下爹娘的话，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沉重。日子一天一天近了，即便皇上没有下旨道明赐婚一事，可就因如此，她惶惶不能终日。
不能再等，要在赐婚之前，让白瑾妍彻底失去机会。
与往常不同，今日除夕宫宴，她不再着了素色青衣，而是特地选了一袭浅粉色兔毛长袍，袖间以银线走边，墨发缠绕的发髻又以红梅镂空珠花点缀，翡翠红珠金凤的步摇垂垂落在耳畔。
翩翩如月宫中的冷艳仙子，谈笑间却又添了柔柔风情。
正不负坊间传言，辅国公嫡女，倾国倾城。
她携了玉环玉翠进宫，但只得独身一日入宴。
宫宴设在太池湖畔的仙琼阁，其仙气袅袅的宫阁装扮，像极了书中所描绘的天宫。
太后和皇后见着她，脸上都多了些笑意。
皇上坐于龙椅上，皇后和太后分坐两侧。
先是宫中皇妃朝拜，再到皇嗣，接着，就是所有今日被邀进宫来的大臣。以萧容领头，陈景州紧随他身后，肃然跪地叩拜，三声金安。
最后，便是世家女子，起身出列时，云妨才幡然，原就三个，她和白瑾妍自然不用说了，还余一个，是个面生的女子，面容娇俏，虽无深闺女子那种矜娇的姿态，额间点缀的姣梨却俏皮十足。
待她道出自己是洛柠时，云妨才想起，是太后有意赐给淮南侯的姑娘，也是镇南大将军之女。
云妨心里不禁有些差落。左右两侧女子，皆是与皇室攀得上关系的人。可自己呢，不过是皇后邀来的，到底也不如那两位得重视。
强忍着不去看左侧的那个人，生怕从他的眼里，看出疑惑，和不屑。
“都起来吧。”皇上唤了起，视线却落在正中的云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