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冷眼旁观着，看云妨笑中带刺，看白瑾妍细颤双手战战兢兢去捧那碗汤。
他知道云妨心中所想，可是除夕夜的宫宴，实在不容出什么岔子，白瑾妍自然是死不足惜，可他更怕万事还未具备之时，会牵连到云妨本身。
“皇嫂，臣弟听闻补药不得空腹饮用，更不宜酒后。白小姐方才酒过几回下肚，若恍然喝了这碗补汤，恐怕会适得其反，于身子不利。”
萧容起身，只淡淡一番言语，便将席间所有人都惊住了。
座上三人表情各异，有欣慰的，有惊诧的。
座下那两位花色，面容皆是一白一红。
仿若窗外梅花落红的声音翩翩碎落在地。
云妨看着萧容，如果说此前种种都是她毫无把握的猜测，那么方才的一席话，她听得真真的。
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虽简短，却有意维护白瑾妍的话。
说什么不爱，都是骗人的。说什么相思，到头来也是一场空而已。
合该料到的变数，在眼前上演时，还是尝到了锥心之痛。
皇后脸色一变，笑意也僵了僵，“三弟此言不错。罢了，本宫也不为难白小姐了。莫芝，去将补药撤下。”
白瑾妍的心一上一下，如天堂落入地狱，转眼又回天堂。她也没想到萧容竟会在这两难的时刻出头替她解了围。
娇羞的执杯，娇羞的走出席间，娇羞的向他而去，娇羞的将酒杯碰上了他的，低低的，娇羞一笑，道了声：“谢殿下。”
萧容面容依旧冷漠，执杯饮尽烈酒，忍不住往那处瞧去。
此种一幕一幕皆看在眼里，皇后窃窃看了眼云妨，那盈盈容貌，却饱含冷意。她们怎么也算不到，萧容会于此时出手维护白瑾妍。
那日太后殿前口口声声说只求姜云妨一人的男子，终于也成了负心人么。
酒过三巡又三巡。漫长的除夕之夜，席间所有的欢声笑语，落入云妨耳中，也成了声声嘲讽。
本想起身告退，出去吹吹冷风醒醒神，但四下望去，原来也无人在意自己。
反正坐的位置也靠近门边，她默默起身撤了出去。一双墨黑的眼紧紧凝着她，一寸也不离。
廊前的风又冷又刺骨，风中一点水分也无，吹在脸上，像一个个细碎的巴掌。
可是神思终是回缓了过来，三生石上的那段姻缘，也终于在前生做了了断。总侥幸着，或许今生不会出错漏。
然后侥幸归侥幸，终是她太过自信，成了自负。
“廊前清冷，你怎么出来了。”
云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她没有转过身去，只是不想被看到眼中的痛意。
“我瞧你今晚没吃什么东西。肚子不饿？”
那淡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语气，又一回深深刺痛她的心。
“我都如此可笑了。还有什么心思吃东西？”她漠然笑着，眼神里的浑浊的光，一览无余，缓缓回过身来，看他时，却只剩下恨了。
萧容眉骨微怔，嘴角抽痛，却还是按捺下所有的情绪，答非所问：“那也不好在这吹风受冻。进去吧。”
“就差一点了。”
他面容一僵，“什么。”
“殿下心里的答案，恐怕同我一样吧？只是，我记性不好，却忘了那是殿下的人。”
她言语里带着尖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除夕佳节，也不想寻不开心。”
天上云朵飘来飘去，却暗沉沉的，一颗细微的星星点点都没有。正如此刻云妨的心头，乌云笼罩。
“那殿下回去便是，席间有你重视的人。我本就是多余的，是被人乞怜才有幸入宫，自然不可同里头那些贵人相比。”
原来离恨，不过飞雪落花之痛。痛时肝肠寸断，却可以让人看清自己。那也不算太差。
萧容凝了眉头，“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殿下，我只求你一句真话。”
“什么。”
云妨侧了身，不去看他，只睨廊前的枯树枝头，在风中萧瑟。
“你既知道，是她要取我性命，为何还要救我。难道是为了，看我苟活至今，如何受你们折磨？”
萧容哀声一叹，知她一定是误会了，不光是她，或许宴席上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倾心于白瑾妍，才会出手解围的。
“若我当真有意如此，又怎会特特出来寻你。云妨，你听我说，方才那情形，实在于你不利。皇上的脾气我清楚，我也是——”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云妨冷声打断他，“既然她与我水火不容至此，不能忍，也无须忍。先在此同殿下倒个不是，若他日有些什么，也是我以此之道还治彼身而已，不必太心疼。”
自古道是多情却无情。无情好啊，无情便不会有那么多离恨苦。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席中，依旧无人注意到她，去了哪儿，去了多久，无人在意。
守岁这一夜就在这美酒佳肴伴舞乐中悄然过去。
那日云妨正待出宫前，被叫去皇后跟前，劝了又劝，话语都说尽了，一颗心还是回不了暖。
“云妨，本宫不是不疼你，只是，你也瞧见了，男人么，真心太难求。你也别难过，他日本宫定求皇上给你寻个好归宿。”
“多谢娘娘抬爱，云妨也未有意嫁人。”
皇后见云妨语调坚决，也不好再劝，只是有些话，好像很难开口：“很多事，若当真无力回天，就只有顺应自然了，这道理，你懂的吧？”
怎会不懂，都说得如此通透，六岁儿郎都不会听不出用意来了。
“娘娘放心，云妨都懂。”
只是从此漫漫复仇路，只她一人艰难独行。
辗转来去，到了也唯有倚靠自己。
这头被皇后劝完，那头太后的人就踩着点儿到了。
“妨儿，哀家的意思，你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哀家到底老了，这天下，这皇宫，都只由皇上做主了。你可怪哀家？”
云妨摇首：“太后垂怜云妨已是三生有幸，又怎会敢心生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