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宫门，又正巧见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的陈景州。他面带焦灼之色，郁郁神情凝结眉间。
云妨还未向他施礼，就被大步跨至近前，沉沉问：“云妨，今日，我定要向你求个了然。”
她疑惑，不久前，自己正向某人求个明白，怎么到了今日还有人来求她？世事皆轮回，辗转应验。
“侯爷言重了，直说就是。”
陈景州的眉头拧了又拧，牙关处都被咬得有些酸痛了，他深吸一口，眼神忽黯：“云妨，我，我，想问你。若，要你做我的夫人，你可愿意。”
云妨哑然失笑，“侯爷，太后不是早就给你许了女子，如何又来逗趣我。”
“我说的解释肺腑之言。那洛小姐实在不得我意。且，且我早就心有所属了！”陈景州语气略急，好像憋了很久，小小心房再也兜不住这些秘密了。
云妨的笑意僵在嘴边。她也不信陈景州是玩笑话，可是这肺腑之言，又来得太过突然。余下无言以对，只得静默而立，凝结的寒风似冰霜擦身而过。
“我，我说的是真的。我也知道你大抵是不会应了，可，就是要求个明白。”他指骨紧紧环绕着那把折扇，看得出心里是有多紧张。
可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又喜欢她。绕来绕去，谁都没落得个圆满。
“侯爷，你自是真心相待，可我也不能欺你瞒你。世间尘缘，如尘如水，该忘的便忘，从此年年岁岁，各相安好罢。”云妨浅浅一礼，一情负一情，终是谁之过？
陈景州神色已然灰暗，他低低自嘲一笑，似在讥讽那不由他掌握的命数：“你说的对。青山莽莽，何处也不是归处，倒不如应了罢。”
他落寞转身离去，孤清背影道不出的寂寥。
回想那日书房中，萧容立于眼前，沧桑只道，与一个不爱的人相守一生，又有何意义。
年初三那日，云妨邀了井绫一同去东街看戏。据说是江南来的戏班子，从小年那日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城中的人都去凑热闹了。
姐妹二人见面，道了一声又一声的恭贺新禧。可云妨略带示意的模样，还是让井绫瞧了个遍。
“你这年过得，不畅快吧？我听说了，你除夕那夜，进宫去了。”井绫捏着刚买的糖人儿，凑近云妨，轻声道。
她们俩赶了个早，得了个观戏的好座儿。
云妨眉梢微挑：“你听谁说的？”
井绫手里的糖人还滋滋冒着甜气儿，她却突然语塞，“咳，白家不也去了么，辅国公府上，又岂能，岂能空个位置来。”
云妨坏笑着，斜睨一眼凑过去：“嗯？当真？井绫姐姐可是从不扯谎的哦？”
井绫咬牙撇过脸去，可耳根子已经渐渐变为粉红色，云妨又怎会不知道。
好戏还未开眼，人也越聚越多。姐妹二人嬉嬉闹闹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好不开怀，可这和谐的气氛也随着一声轻佻的话语而诚然冷却。
“这不是，井家大小姐么？！”
云妨蹙眉疑惑望去，井绫却忽然煞白了脸。
“你是什么人。”云妨只觉眼熟，但依然是想不出何时何地见过。
那男子咧嘴一笑，一副风流子的模样，“这位是姜小姐吧？名满京城的辅国公之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这轻浮的面孔直教云妨觉得恶心，再看一旁的井绫，糖人何时落了地都不自知，云妨以为她是被吓着了。
“公子若无其他事，请别扰了旁人看戏的心情。”云妨声调渐冷，透出满满的隔阂之意，可那公子依旧咧嘴阴阴露笑。
“姜小姐这话说的，什么叫其他的事？这般机缘巧合适逢佳节偶遇，难道就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啊？井大小姐？”他话锋一转，嬉笑的看向井绫。
云妨更不解了。这人显然是冲着井绫来的么。
“无耻…”井绫咬牙，低低咒骂一声。
那公子哥略略掩笑，但贱贱的神情依旧令人讨厌。
“实不相瞒，在下长孙毅，正是井大小姐的未婚夫，不久前于牡丹阁，咱们不是都见过么，怎么半余载不见，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言语之轻佻，行为之浮躁，统统都让云妨恨不能一掌将扇飞，越远越好。
这样的人，若当真将井绫托付，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余下的人生不堪设想！
井绫气得直咬牙：“一派胡言！我定会叫爹爹退了这门婚事！”
“嚯，井太傅要有心退，早就退了。只是你呀，若再熬几年，恐怕就是八抬大轿抬到我府上求我娶，我都不乐意了。”
“你做梦！我死都不会嫁给你！就算孤独终老，也比整日看见你这张脸强！”
本是新春佳节，人与人之间寒暄都三句不离祝愿。可到了这一头，全是些什么老啊死啊的。着实不堪入耳。
周遭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们都纷纷皱眉。
“这些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快别说了！”
“就是就是，好好的看出戏，被她们吵得，都不知道演的什么了！”
“小点儿声吧，没瞧见人家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的，权贵家的儿女，大都跋扈些。”
云妨倒不是怕了这个长孙毅，只是担心会坏了井绫名声。再者说，就算这门婚事不退，她也不会让井绫过了那长孙家的门。
“听闻长孙府前年进门的那位风尘女子刚诞下一名男婴，该是相濡以沫执手天涯的年华吧，怎么却在大年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对旁的姑娘出言不逊？若长孙公子不是长情之人，我想，这理由也足以让井太傅同意退婚了吧？”
云妨悄悄握了握井绫的手，示意她莫要害怕，不论发生什么，她始终伴她身侧。
长孙毅被这话激得涨红了脸：“姜小姐当真有趣，长不长情也同你无甚关系。莫非，姜小姐钟情于我，才如此介意？”
此人不要脸的功力，已然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