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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夜梦中吐血数口晨雾中坐石等待

有爱的梦无悔 半根赖烟 4728 2019-04-16 13:12

  

没有故事的暑假显得无聊,有美好故事的暑假显得短暂,而有悲伤故事的暑假显得漫长。为了使这个漫长的暑假过得快而充实,九龙多数时候呆在耳房里写东西。他本想提前返校,但一回来时就告诉了父母开学的准确日期,父亲还在日历的那一页上做了记号,偶尔他会摘下日历默默数着那一页前面的张数,所以他绝不能做出这种不正常的举动,否则会增加父母的担忧和伤痛。他似乎又一次看到父母的脆弱和伟大,伟大之处在于父母永远不会跟自己的儿女记仇,脆弱之处在于父母最容易被儿女伤害!

那几天村里又有一位大多数村人不知其姓名的古稀之年的光棍汉离世了,他走得很干净,除了一处破乱不堪的杂草丛生的院子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村委会为他买了口便宜的棺材,进屋为他入殓的人气呼呼地说只看见在灶台上放着一个被咬过一口的半生不熟的山药蛋。出殡那天早上,九龙是唯一的年轻的围观人。院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车把上拴着块大红布的三轮车,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黑洞洞的屋子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堂屋和院门的门板都被拆掉了,不然那口棺材进不去也出不来。四五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棺材从堂屋里抬上车厢,然后人们一起跳上车离开了,估计就他们几个人知道他的坟冢在哪里吧。

九龙久久不肯离开,看着院中间那棵早已枯死却骨架高大粗壮的梨树,不禁想起了儿时与伙伴们在树下的情景,听他讲故事,看他练木刀,吃他奖赏的青皮梨,缠着向他要套住的野兔等等,那时的他手里常握着一根算是拐杖的杨木棍,一头略尖,另一头被他刻了个抽象的造型,他自己说是像狗头,并把它叫做“狗头拐杖”,如今它哪里去了呢?九龙百感交集地走出院子时,见巷子里有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在大门外用半干半湿的柴禾树枝点着了一小堆火,却没有丝毫明火,而是不断冒出一股股黄烟,这是他们对死者做的唯一的一种送别仪式。大街上没有留下半张白麻纸剪的开路钱,无声无息的离去,一生如风!九龙回到家里后,觉得只有为此写些什么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于是在他的电脑上打出“狗头拐杖”四字。

大刚外出已有一个多月了,他母亲天天给他打手机,起初是没人接听或关机,后来竟成了空号。某些关心此事的村人一致认为大刚十有**是被骗到传销里了。近几年在村里发生过几次类似的事情,有几个后生说是出去打工并赚大钱,结果要么是没多久就被家人亲自接回来,要么是一年半载后半路上跟朋友借了点路费自己回来。不论是怎么回来的,都是一副病态,面黄肌瘦的像是来自六零年代,傻不拉几的像是没断奶的孩子,但他们从来不对外说自己出去在哪里又做过些什么,其家人也是守口如瓶,因此至今传销在村人心中还是个谜,不知道是怎么就不知不觉进去了,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是如何出来的。有些人认为传销像好进不好出的工厂,有些人认为传销像电影里的恐怖监狱,也有些人认为传销像十赌九输的赌场。

这天晚上,九龙刚刚写完那篇《狗头拐杖》后忍不住到大街上乘凉,他所在的巷口就他一个人,隔壁巷口有七八个村人或站或坐着闲聊,他们先是在聊卸煤越来越不景气的事,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传销的事上,有人说的勉强有板有眼,而有的简直是天马行空。九龙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便起身准备回家看电视。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人们当中有人说“大刚”两个字,于是驻足细听,隐约听到前段时间大刚给战太的儿子打过电话,九龙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便转身加快脚步朝大刚家走去。

“谁啦?”大刚母亲边朝院门走近边问道。

“姨姨,我是九龙!”九龙答道。

“九龙,是不是联系到大刚了呢?”大刚母亲边开门边紧张地问道。

“我和寒梅都没有联系上他,但他联系过别人——”九龙激动地说,“刚才我听见大街上的人们说大刚给站太的儿子打过电话,您去找他们就能知道大刚的联系方式了!”

“大刚什么时候给站太的儿子打的电话了?”大刚母亲声音颤抖地问道。

“这个我没听清楚。”九龙迫不及待地说,“姨姨,事不宜迟,我陪您一起去吧!”

大刚母亲立刻进屋拿了手机和钥匙,然后跟九龙一起来到战太家。院门没锁,院子里也没有看门狗,他们径直走进屋里。战太父子正坐在炕上看电视,他母亲正在灶旁洗碗筷,她转身看见九龙时笑了下,而看见大刚母亲时立刻把脸阴沉下来。

“战太叔,我们来找您儿子有点事——”九龙一面给战太拔烟,一面堆笑道,“听人们说大刚最近给您儿子打过电话,我们想试试用大刚联系他的那个号码联系下大刚,大刚以前的号现在成了空号了。”

“我的手机被我妈没收了!”站太的儿子唉声叹息道。

“大刚的号码?”战太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大刚母亲,然后咂了下嘴朝老婆说,“先别洗了,你去把儿子的手机拿出来,让他把号码告诉他们吧!”

站太老婆没有作声,只顾洗碗。

“快去啊——”战太又一次催促道,“你不看他们急着用呢!”

站太老婆依然在洗碗。

“还是我自己去拿吧!”战太一面下了炕,一面瞅了老婆一眼并问道,“你把手机藏到哪里了?”

站太老婆突然啪地将抹布扔进锅里,在围巾上擦擦手,然后恼恨恨地走进堂屋。不一会,她拿着手机进来并朝大刚母亲说:“嫂子,不要怪我不给你好脸色,也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我儿子跟你家大刚无冤无仇的,你家大刚为什么偏要给我儿子打电话呢?这不是要拉他下水嘛!”

“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呢?”战太瞪了她一眼说,“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幸好被我发现的早,不然我们儿子早跑了!”站太老婆气不打一处来地叫道,“如果我儿子真的跑了,就算我们去摸老天爷屁股也迟了,到现在我这心里头还怕呢。”

“跑不了了!”站太儿子苦笑道,“我现在连上厕所都有人监视着,出去买洗发水也有人给买了!”

“听听这话,好像是我做错了,你就不怕被你九龙哥笑话吗?”站太老婆指着儿子数落道,“你一门高的后生不出去赚钱也就罢了,还想出去给老娘揽饥荒,你就不想想在外面能赚大钱会轮到你吗?你个脑袋被驴踢的!”

他们说话当中,九龙已经拔打了电话,虽然通了,但一直无人接电话,连续打第三次时,对方已经关机了。在一边焦急等待的大刚母亲顿时双眼泪汪汪的。

“别打了,肯定不会有人接的——”站台儿子摇摇头说,“除非是他打过来!”

“嫂子,我估计大刚还会给别人打电话的,你应该把这件事立刻告诉村人,以免害了——”

“你就少说两句话吧!”战太打断老婆的话,并不耐烦地说,“这样的闲事你就少管,也轮不到你,还真的没完了似的,你叫嫂子的脸往哪里放呀?再说了,大刚到底是不是进了传销,你就那么确定吗?”

站太老婆立刻不作声了,继续洗碗。

几天后,大刚母亲生病了。大刚姐带着女儿前来看她,伺候了几天便又回去了,有人见大刚姐走的时候两眼红肿着,像是刚哭过。住在大刚家隔壁的三奶奶平时常去串门,而自从大刚离家外出后她就很少去了,街上有人明知故问她为什么,她总会耐心回答说“我跟大刚母亲闲聊时难免会提起大刚的事,那时她总会忍不住以泪洗面,惹得我也跟着抹眼泪,虽说不是自家的不幸而不至于真的难过,却也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同情她”。有一次,她向大刚母亲提议去找个算命先生为大刚占卜下吉凶,却没被采纳,或许是因不敢而不愿知道结果,也或许是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天中午,九龙母亲熬出一盆猪杂,还没等九龙开口,她就舀出一大碗打发九龙给大刚母亲送去。九龙顾不上吃饭就急忙端着猪杂来到大刚家。一进院门便觉得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过的地面上零星散落些像食品袋、柴禾碎屑、塑料瓶等杂七乱八的东西,院中间那片小小的菜园子里有的苗秧已经发黄甚至枯萎,乍一看还以为现在是秋天呢。屋子里也是满目狼藉,特别是那只专门用来倒泔水的黑塑料桶也在屋里,且装有大半桶泔水,但在炕头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沓新旧不一的大刚的照片。

“姨姨,我妈熬了些猪杂,叫我给您送一碗过来。”九龙边把碗小心翼翼放在炕上边微笑道,“还热乎乎的,您赶紧尝尝吧。”

“多余话我就不说了——”大刚母亲端起猪杂一下子全部倒进灶台上的一个不锈钢盆里,然后顺手从灶台旁的柜子上拿起一双似乎未洗过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早上也没吃饭,现在正好饿的更加难受了!”

“大刚到现在有没有联系过您呢?”九龙本不想提到大刚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没作声,只是拿筷子的手在嘴边停了片刻,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

“过几天我就开学了,去了学校后我会通过QQ——可能您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上网的时候试着联系下大刚,只要联系到他,我会马上给您回电话的!”九龙明知那样不可能联系到大刚,却仍然如此说,并补充道,“寒梅也在想办法联系大刚,您就放心吧。”

“你妈熬的猪杂一直挺好吃的。”大刚母亲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用不着联系他了!”

“姨姨,为什么不用了呢?”九龙惊讶地问道,而担忧胜过兴奋。

“因为他害己又害人,所以就算他有脸联系我,我也不会管他的!”大刚母亲长舒口气道,“九龙,你知道吗,他走的第五天夜里我梦见他吐了一滩血,那时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出事了,起码是过得不好,后来有村人说他被骗到了传销里,我也觉得**不离十是那样,所以那段时间我疯了似的要联系到他,生怕他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可他自己害了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坑害别人,这让我对他感到很失望,我宁可有个没出息的傻兮兮的儿子,甚至是没有儿子,也不想有这样的儿子!”

“姨姨,大刚不是那种人的,我跟他从小——”

“可他现在已经那么做了——”大刚母亲打断了九龙的话,并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他不去坑害别人,我也不会管他的。”

“姨姨,这又是为什么呢?”九龙不惑地问道。

“不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头,他是不会长记性的!”眼神中充满悲伤的大刚母亲满脸怒气地说,“就像我们村有好几个后生犯罪坐了牢,有的家人颠过花钱倒过托关系地不叫儿子在牢里受罪受苦,结果儿子出来后还跟以前一样,管他一时却又害了他一次,甚至一辈子,但有的家人就狠下心来从不去探望儿子,结果儿子一出来就自觉改邪归正了,一次不管他就管好了他一辈子,所以我这次不会管他,也不能管他,否则他还会说走就走的。”

“不管也有可能会使他冷心,进而变本加厉地——”九龙硬着头皮说,“但管了反而使他醒悟,并彻底改变!”

“那你觉得大刚是哪种人呢?”大刚母亲沉默了片刻后问道。

“该被管的吧。”九龙皱了皱眉头答道,“其实,就算您要管他,他也不会让您管的,所以说不是您不管,而是他根本就不会让您管的,尽管他有这个机会也会放弃的,甚至还要向您证明他能管好自己!”

“不想管的时候管不着,想管的时候不用管!”大刚母亲突然抽泣道,“不求别的,但愿他能回来,哪怕是变成了一个少了条胳膊的乞丐!”

又几天后,九龙听说有村人好几次看见大刚母亲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石头堆上望着铁路发呆,九龙对此丝毫不怀疑,却又不愿打扰她,只是为她祈祷上苍能够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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