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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和日丽卖豆腐狂风暴雨挖树坑

有爱的梦无悔 半根赖烟 5819 2019-04-16 13:12

  

把复读时从每月的生活费里省下并攒起来的几百元买个好的MP3,然后在院子里的杏树下铺块凉席,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一边听歌一边抽烟……

这个还是高考前的一个有点奢侈的想法,九龙现在已经实现了,但心情远不如自己当初所想的那么轻松和无忧,反而满是内疚和不安。他这一年来抽烟的事家人都不知道,但或许有所觉察。他是读小学时学会的抽烟,那时见大人们抽烟觉得好玩,就跟大刚和宇飞各自偷来父亲的劣质烟或去火车站捡来别人丢下的烟屁股,然后藏到地窖里或野地里抽着玩,次数多了也就不知不觉能像大人们一样从鼻孔里冒烟。他们难免会被大人们发现,然后就少不了被揪着耳朵拉到老师面前,挨了几板子后就再也不敢抽了。到镇里上了初中时,由于经常在厕所里看见有些男生抽烟,不禁心里痒痒的,于是也偷悄悄地向看门的老头子花几毛钱买几根散烟,偶尔会在厕所里抽,但多数时候是在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抽,那时他们就会找借口不与寒梅和彩子同行。等到县城上了高中时,那时就只剩他了。由于学校管的严,自己也想一门心思地学习,本来就没瘾的他一下子就不抽了。直到得知高考落榜的那刻起,他突然觉得特别想吸烟,当晚花五元钱叫一个小孩子替他去小卖部买了包烟,在夜深人静时,坐在院子的漆黑角落里边流泪边抽烟,那次他抽了半包烟,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第二天起来时才知眼睛肿了,喉咙针刺般疼痛,吐出的痰还带有血丝,但当晚又抽了半包烟,而抽到最后一根时被突然起来解手的父亲发现了,所以后来一段时间再没有抽过。没考上大学使他不知所措,父母商量后认为上专科学校不用愁,不如等一年碰碰运气。就这样,他在县城的一所民办高中开始复读,宿舍里的十二个复读生就有八个是吸烟的,加上压力大,他再一次开始抽烟,并一发不可收拾,烟瘾也逐渐增大,由开始的一天两三根加到五六根。他跟好几个室友大多时候聚在宿舍里抽,即便被生活老师逮着了,也还在继续。他们买烟的钱都是从伙食费里省出来的,多吃几次便宜的菜,或是少吃个馒头,如此隔几天就能省出一包烟的钱,晚自习后拿砖头敲敲学校的东墙,卖烟的人便从后窗递出烟来。五元一包的烟其实并不贵,但他觉得还是有些奢侈,毕竟父亲吸得烟才是两元一包的。他想过把烟戒掉,因为抽烟不仅会损坏自己的健康,而且浪费了父母的血汗钱,但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所以一直在自责中!

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几十年来几乎一直呆在这方圆三十里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撕扯着墙上一年一换的日历纸来过日子。父亲年过五旬,有些驼背,罗圈的双腿因患有骨质增生而行动不利,但身板结实魁梧,喝上两粒去痛片,干起活来仍然不亚于年轻后生。母亲个子不高,走路时一瘸一拐,粗糙的双手指长关节大,掌宽而厚,比很多男人的手还大,干起活来也不亚于一般的男人。他们白天在地里干活,半夜起来做豆腐,所以在只种地的村人眼里,母亲就是男人,父亲就是铁人!他们从没去过理发店,许多年来一直是互相理发,所以父亲一直留个娃娃头,母亲一直扎条小辫子。他一躺在杏树下听歌,便会想到正扛着锄头在热气腾腾的玉米地里锄草的父母,于是心里就特别不安,并总想着做点什么。翻箱倒柜地找脏衣服洗;见缸里的黍子面快吃光了,就扛着大半袋黍子去磨坊;听到老驴的叫声,要么跑到村外割一大捆青草,要么直接牵着它去野外里放。每当驴儿静静地低头啃草时,他就会找个树荫坐下,听听歌、抽抽烟、望望山,回忆童年,幻想未来,直到日落西山,天边出现一片微微的红霞时,才悠闲地牵着驴回家。

此外,他偶尔会被两件发生不久的事隐约作怪,一件是前不久彩子和宇飞在木瓜河边边洗菜边悄悄说笑的事,另一件是赶晒晚上在烧烤摊里没啃声的事。不过,一想到即将被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他就把这两件事看得微不足道,犹如泼进木瓜河的两碗泔水一样!

牧羊人的鞭声又一次响起,羊群咩咩的叫声中夹杂着一个熟悉又特别的声音——家里摩托三轮车发动机的声响。五年前,父亲为了让母亲卖豆腐时少受点苦,特别是那条残疾腿,便特意买了一辆摩托三轮车。自此它不仅每天要拉豆腐,还得拉人载粮食,加上停在院里被风吹日晒和雨淋雪压,使得它浑身锈迹斑斑,伤痕累累,乍一看就像是一堆废铁,但它还在继续“工作”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它的“内脏”也有了“病”,发出一种特别的沙哑声响,给人的感觉就像随时会熄火似的。

父母回来了!他慌里慌张地将吸了半截的烟捏灭并装进口袋里,然后快步走向大门并开展了门,就在门口笑眯眯地迎接父母和它的回来。

晚饭时,他突然提出要陪母亲卖几天豆腐,一再的央求下,总算得到了父母的许可,但只有三天期限。连续两天,他都坚持六点钟起床,来不及洗漱和吃早饭就坐着母亲的三轮车去镇上卖豆腐了。先是去几个固定的批发部发,然后把剩下的豆腐拉到文化广场的临时小菜市场去卖,母亲负责称豆腐和算账,九龙负责收钱和找钱,每次母亲称完豆腐时他也会心算一遍,但还是没有母亲说出的快,而且丝毫不差。他不服气地问母亲为什么算得那么快,母亲得意地说自己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像背诵乘法口诀一样脱口说出来的。也难怪,她卖了十几年的豆腐,同样几斤几两的豆腐块不知称过多少遍了。每次卖完豆腐回来前,母亲都要问他想吃什么,他哪里舍得那些刚塞进口袋里的大把零钱又进了别人的口袋啊,再想想这些年来,父母递到自己手里的钱都是五十或一百的大钞,而这些大钞都是这些零钱换来的,已经花了他们的很多,以后还要花更多,所以现在能省一张零钱就意味着使他们以后少流一滴汗,尽管肉比土豆好吃,但吃了土豆会觉得更舒服些,所以他说什么都不想吃,而母亲还是会给他买一沓肉馅饼子。

今天是卖豆腐的最后一天,却发生了一件令他终身难忘的事。从批发部出来后,他们还像往常一样来到文化广场。停下车没多久,不远处的一个菜摊的那位妇人过来问母亲能不能也按照批发价卖给她三块豆腐,母亲爽快地答应了,很快称好豆腐并分装在三个食品袋里。那妇人又说现在还没有零钱,先搁在菜摊上,等会再过来算钱,母亲点了点头。等到卖完豆腐过去跟那妇人算钱时,那妇人突然拉下脸来,抓起菜摊上的三块豆腐放在自家的天平称上,指着说:

“看看三块豆腐一共是多少斤,比刚才少了半斤多!”

“是你把水放掉了,肯定会减少重量的,要是我们再等一个小时过来,还能放掉几两水呢!”九龙一眼就发现每个食品袋的下面都有一个洞,明明是那妇人之前故意撕破的,并将豆腐里渗出的水放掉了,所以气不打一处来地叫道,“我们本来卖的就是水豆腐,要不是卖豆腐干!”

“我花钱买的是豆腐,不是水!”那妇人脸红脖子粗地叫道。

“照你这么说,别人买你的辣椒时,是不是就该把里面的瓤子掏掉,然后再称重量呢?”九龙瞪着那妇人叫道,“都像你这样做,生意还怎么做!”

“九龙,你到车上坐着吧。”母亲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对那妇人堆笑道,“就按照你说的斤称数算钱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不讲理的人!”九龙转身时落下这么一句话。

“你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突然,走过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后生,抓起秤盘上的三块豆腐指着九龙怒吼道,“你试试看,我要是不把这三块豆腐砸在你脑袋上,就不是我妈生的!”

“那孩子,别发火!”母亲急忙用身体遮挡住一下子愣怔的九龙,并对那后生说,“我儿子还小,不该那样说你妈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给阿姨个面子吧。”

那后生这才放下豆腐,并站在菜摊边上气呼呼地抽起烟来。

回家的路上,九龙一直闷闷不乐,心里头胡思乱想着,恨不得晚上带把菜刀趁那后生不备进行报复,但这样做很不理智。他想起母亲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刹那,这才明白比自己矮小的母亲还是自己的“保护神”,那种感觉跟小时候被别人欺负时躲在母亲背后时的一样。鸡天生就怕狐狸,但是当小鸡受到威胁时,母鸡就会不顾性命地跟狐狸搏斗,这就是伟大的母爱!既然自己还没有能力和勇气保护父母,那就不要伤害他们,不,就算自己哪天成了他们的“保护神”,也不能伤害到他们,而且是永远,否则天理难容。另外,他们在我们面前的无数笑容的背后,藏了许多我们根本不知道的酸楚!

天气依然闷热,远处的黄花梁山头上隐约可见跳动的热浪。这个时候,多数村人会用院子里的灶台烧火做饭,这样可以使睡觉的屋子(北方的农村,一般厨房卧室一体化)凉快些。不过,天气再热,人们隔几天都会在屋子的灶台里烧一次火,作用是暖炕和逼炕洞里冷气,否则半夜三更时如同睡在冰板上一样,冷气刺骨,阴风揪心,毕竟土炕通过烟囱跟外面的老天连通一气。院子里的灶台一般既靠近水井,又紧挨院墙,地方宽敞,主妇们可以直接将洗菜水泼进菜畦里,多出的柴火也可以就地搁着下次用;她们不必担心通风不畅,也不用担心油烟满屋飘。热风将香喷喷的油盐味吹到了大街上、田野里、山中、河边等地方,吸引着不在家的人赶紧回来。

这天晚饭时,九龙听刚刚锄完玉米地里杂草的父母商量着明天要去村里大岳叔承包的一大片荒地里挖树坑的事,便立刻提出也要去。母亲不同意,认为他吃不了那个苦。他反驳时本来要说自己的力气和体格都要比母亲的大,但想到卖豆腐时的心得,就和寒梅比起来,因为寒梅和大刚前几天就开始在那里挖树坑了。父亲说干苦力活光靠体格和力气是不行的,要有巧劲和心劲才是关键。他知道父母是心疼他,所以就说去挖树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自己,给去上大学赚点盘缠路费,父母这才勉强同意了。饭后,父母都去睡觉了,他还想看几眼电视,为了不吵到他们,他之前不仅把电视搬到了另一间屋子,而且尽可能把音量调低。其实,好几次他都忘记了调低音量,而父母还是头一挨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母亲的觉头一直很好,而觉头不好的父亲之所以也能如此快速睡着,是因为从凌晨一点钟起来做豆腐和白天地里干活到现在的他已经累到了大脑不能去想任何东西的地步,好比一辆耗尽汽油已到了自然熄火的摩托车!

在这里挖树坑的人们大多数是涞源村的。对于很多村人,九龙只觉得眼熟,就是想不出该怎么称呼他们,即使想到了对方叫什么名字,但又不知道该称呼大哥大嫂,或是叔叔婶婶,甚至是奶奶爷爷。村人们很看重辈分,他可能得叫一个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的人叔叔或爷爷,也可能叫一个比父亲年长的人大哥或大嫂。一旦叫错了,对方就会生气地纠正过来,还会被听见的人们笑话,所以他挖树坑时尽可能靠近大刚和寒梅。他憋足一口气挖了三个树坑就已是汗流浃背,且感觉腰酸背痛了,不得不坐下来气喘呼呼地休息。

“你说你不在家里享福,非要出来挖树坑,是不是后悔了?”在一旁还在挖却显得很轻松的大刚对他故意挖苦道,“吃不了这个苦,就别硬撑着了!”

“谁说我吃不了这个苦,只是头一次干这活儿,还不习惯罢了。”九龙不服气地说,“你也别得意,我不比你慢!”

“体力活不是你这样干的,要学会细水长流,而不是一口气的干法,否则本来可以干三十年的人连二十年都撑不过,好比用两辆同样的四轮车来拉石头,有的用不了两年就成了一堆废铁,而有的用四五年还是七成新的,原因在于前者是习惯超载使用,而后者是一直低于标准承载。”大刚不紧不慢地说,“干体力活的人要想多干几年,并且对身体的危害尽可能小,就得学会休息式的干活,或许脑力劳动也是这个道理吧。”

“你说的蛮有道理,难怪同样是五十多岁的人,有的现在连铁锹都握不住,而有的今天还能在这里挖树坑。”九龙颇感遗憾地说,“也难怪我会精神衰弱,学习就是学习,休息就是休息,而应该是学习中休息,休息中学习才对,可惜我领悟的晚了!”

“我觉得九龙已经很不错了。”寒梅插话道,“他一个大学生,能放下身子来这里挖树坑,已经很难得了!”

“说的也是。”大刚用嘲笑的口吻说,“你看我们村有几个长得跟门一样高的大学生,就像大家闺秀一样,出门怕风吹,走路怕闪腰,古代的公主也没那么娇贵,在那样下去,跟废物也没什么两样了!”

“低声点儿!”九龙嘘道,“你说的倒是痛快,可别人听着难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还是学生时挖树坑是光荣的,而毕业后再挖树坑就是可耻的,所以说,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大刚毫无顾虑地继续说,“不过,比起那些自以为是的花花公子和金枝玉叶强多了!”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九龙略显生气地说,“总感觉你这话里有话!”

“你别不服气,我说的都是实话。”大刚委屈地说,“我也是为你好,希望你以后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也要有所作为!”

“大刚,我不赞同你的看法。”寒梅若有所思道,“一个人以后做什么跟他的身份毫无关系,没有什么光荣和可耻之分,只要是不对别人造成不良影响的,是该做自己想做的,都是有积极意义的,生活就会充实,人生就会精彩!”

“你太过理想化了。”大刚嘟囔道,“一点都不现实。”

“算了,看来你是饿了!”寒梅转移话题道,“我的书包里还有两张花饼,大刚来吃吧!”

“还真有点饿了!”

大刚说着丢下铁锹,拉开寒梅放在身旁的书包的拉链,掏出一张黄淙淙的带有密密麻麻小洞的饼子。这就是所谓的花饼,是用七分玉米面和三分白面混在一起加水搅成糊糊状,然后用勺子舀到平底锅里,并摊成饼形烙制而成的,但只烙一面,切不可翻面,这样烙出来的饼子能保证有一面是软的,可以充分散发玉米面和白面的香气。有的人为了增加口感,会在和面时加入适量白糖。在过去,花饼是村人们常见的主食,但现在成了一种稀罕食物。

“什么人了?”九龙看着狼吞虎咽吃着的大刚,故意开玩笑道,“见过不要脸的人,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要脸就吃不到饼子了!”大刚嬉皮笑脸地说,“要不你也来一口吧?”

三人忍不住笑作一团。

大刚吃完花饼没多久,突然刮起了东南风,而且越来越急,天空中很快乌云密布,眼看就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但人们都还在埋头挖树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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