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上是：这位神仙逗人玩的技能又提高了，以前还能在表情上找到点破绽，现在整个弄得跟真的生离死别似的。

“那么……”我顿了顿，看到他眼里瞬间燃起一点亮光，于是掩嘴轻咳，做了个请的动作，“仙君您走好。”

他失魂落魄地从我面前走过去，半路突然挺直了身板，转头问我：“你不进去？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想来一次灵魂出窍？”说着不由分说拽过我，“脑袋里塞的是豆腐渣吗？这种情况出窍能有什么用？”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震耳欲聋的水声已经消失了，连忙拉住他：“这么说来，你也听到那水声了？不是我幻觉？”

清弥停下脚步犹疑地看我一眼，方道：“水声？本君不曾听到水声。”

“不可能啊，哗啦啦的那么响！好像这边悬了一面大瀑布一样，从天上落下来的大瀑布，”我在空中比划方向，“你们神仙耳聪目明，这么响的动静都没听见？”

清弥往我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视线在东西方的星宿之间来回逡巡，片刻放落回视线，碧蓝色眼眸里一丝惊讶悄悄掩去，对我道：“你不相信我？”

不管生人还是熟人，所有的对话一旦牵涉到相信不相信之后就走到了穷途末路，无法再就事论事，被质疑的那一个要么撕破脸皮“对啊你长成这样我怎么相信你！你再给我好好听听！听到没！”，要么尴尬圆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可能，可能真是我听错了吧？”

我呢？

论事，我信不信他？

论人，我又信不信他？

未及我回答，他又道：“若真是你说的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可能忽略，但本君确实没听到。你不如再仔细听听。”

我本想动静这么大，妖怪想必也不会小，正好可以长世面，可谁知这水声突然就消失了，再加上这神仙说的几句，方才那番倒像真是我幻觉——最近经历了那么多幻觉，真真假假都分不清了。

我怅然一叹：“好吧，我们进去，你找你的姑娘，我找我的王大福。”清弥听了我的话颇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而后转身径自上前掀了帘子——真不愧是神仙出身的，一点凡间的忌讳也不懂，万一人家里边正春宵一刻，那岂不是很尴尬？然而神仙大抵也不懂什么叫尴尬罢……我忧愁地叹了口气，近前从清弥身后探出半个头打探情况。

王大福在里边正襟危坐，脸上写着正人君子四个大字。而另一边着鹅黄色纱裙的姑娘正往小杯里点着茶，听见动静，二人双双看来。那姑娘瞥见清弥，手里一滑，紫砂茶壶一下摔到桌上，清秀的面孔涨了个通红，慌乱地扶正茶壶道：“让道长见笑了。”

王大福摇头道无碍，起身朝清弥行了一礼：“清弥仙……”清弥眉头一皱，他立刻改口，“啊哈哈公子，清弥公子，您不是去找云丫头了么？怎么又……”

清弥默不作声地往边挪了一步，露出藏在身后的我。

我朝亭子里的姑娘歉意一笑，“姑娘打扰了。”然后将殷四与草中飞对战后的情况与王大福大致一讲，“徒弟是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他一帮？”

王大福说：“法子不正在你边上站着么？”

清弥正跟姑娘那喝茶，闻言一口茶猛然喷出，姑娘见状满眼惊慌，拧着帕子问：“是茶不好？”清弥将杯子一搁，拧着眉头往我俩这瞟一眼，道：“是，太苦。”

我摇摇头，叹道，“这法子要能用我也不会来找您，还有别的吗？”

王大福胡须一捋，道：“既会迷魂之法，那蛇妖看来道行不浅。为师这里法子倒是有，不过以凡人之力一时半会儿极难办到——那妖怪当真厉害？”

我点点头：“厉害。”

“那听得进人话么？”

“人话么……还算听得进吧。”那单纯的家伙还和我击掌盟誓呢。

王大福喜道：“那便可以一试！你找到他，说服他将殷四的魂儿给捋顺了不就行了！”

“……”我想到殷四对他那狠样，草中飞要愿意以德报怨才有鬼，无言片刻，又问，“师傅你刚才说还有一个一时半会儿办不到的法子，是什么……？”

“噢你要集齐六样——”王大福胡子一捋来了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我连忙打断他，“我看我还是先找草中飞。”我对天南海北的寻宝之旅可没什么兴趣……

清弥跟着我出来时有些遗憾地开口：“要集齐六样什么？听起来倒蛮有意思？”

“仙君不晓得么？”我道，“灵岩山有个传说，集齐七样宝贝后可以向山神许个愿，只要宝贝货真价实，愿望一定会灵验。”

清弥若有所思道：“有这种传说？”

“嗯，不过宝贝极难凑齐。从有这种说法开始到现在也只有寥寥数人成功了吧，不过他们的愿望好像确实都实现了……”我耸耸肩，“大部分人穷极一生寻找都没有找全。王大福跟我讲这个纯属逗我玩呢。”

“灵岩山山神……是哪七样东西？”

我在园子里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正准备念动寻踪咒，闻言看他一眼，道：“是六种花。具体是哪六种则众说纷纭，我记得的是海棠、丹桂、藤萝、松树、竹穗、白昙。”

清弥听罢默默，看样子是不知晃神去了哪里。

我道：“寻常人听了只说都是些凡物，有何难找？你怎么不问？”

清弥回神叹了口气，看着我笑道：“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我曾要一人帮我找这六种：海棠香，丹桂果；藤萝无须蔓，劲松壁攀援；竹穗不败，白昙常开。还跟他说：‘找不到就别来见我’。”

我听罢咋舌叹道：“神仙果然是神仙，一点就通。不过你得多恨那人才能叫他去找这些东西，还‘找不到就别来见我’，那人估计再也没有见过你了吧。”

长睫在他眼里投了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