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战过后，幻雪神山和冰族之间的战争就再也没有中断过，樱空释也再没有出现过。火族自知当下三界大乱，如果此时还与冰族为敌对己方不利，两边既没有联盟也没有敌对，处于僵化状态。

幻雪神山与冰族的第二战冰族依旧是只守不攻。幻雪神山那边的神尊下了令，不必强攻冰族，他要等冰族投降。一是为了享受被万民臣服的快意，二是拖延时间顺便等待隐莲花开。

可这第三战，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幻雪神尊第一次采用的阵型被冰族破解了，冰族的士兵从阵型最脆弱的左翼打乱了对方的整个阵型。即使冰族一方的参战人数处于劣势，却还是真真实实赢了这一仗。

冰族士气高涨，死寂的刃雪城终于又出现了战胜的喜悦。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幻雪神山那边，坐在神位上的樱空释先是静静地听完了战况。然后慢慢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眼来通报的下属，然后嘲讽般牵起嘴角，笑意邪肆。

“是谁破的？”

能让火族猝不及防，全军覆没的军队，竟然这样轻易地被冰族化解了。

星昼伏了伏身：“冰族那位王后。”

樱空释先是一顿，随后笑意染上几分玩索。

星昼蓦然想起几月前同冰族那一战璇娜受的伤，开口道：“璇娜，你的伤怎么样了？”

璇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肩，神色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星昼大人，我……没事。”

她下意识瞥了眼神位上的樱空释，却见他正低眸看着自己手上戴着的一枚戒指。他凝着眸，金色的眼睛带着些许认真。

片刻后，樱空释伸手将它摘下来：“星昼，这是什么？”

他轻轻锁着眉，神色异常。星昼见樱空释这般模样，心中咯噔一声。为了避免樱空释见物忆事，她笑着说：“这是您的一个旧物，尊主想必嫌它麻烦，不如星昼帮你丢了？”

樱空释点头默许，摘下它放在一边的扶手上，起身就离开了。长长的黑色拖尾扫过高高的阶梯，雪白的发散在空中。

星昼微微弯腰拾起戒指，走下阶梯后把它递给了璇娜。璇娜有些迷茫，接过戒指后有些不知所措。

她记得这个戒指，这是樱空释与织夜的婚戒。璇娜有些犹豫地握紧它。

星昼笑了笑，口中道出残忍的话语：“派去了这么多刺客，还是没能杀了那个孩子吗？”

璇娜抿唇，摇了摇头。

“那就再派一批去吧。”

星昼说完就走了，璇娜盯着戒指，眼中浮现出犹豫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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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刃雪大殿。

大殿里常常没有人，织夜王后身怀王嗣，不方便经常召开集会，皇柝再三吩咐过，过度操劳对织夜和王嗣都不好。

妄空推开沉重的大门走进大殿的时候，王座上一如既往地坐着一个女人。自从怀孕，织夜的衣着就变得格外简单。她的侧脸埋没在高高的裘绒围领里，半挽起的发丝只斜入了一根银色长钩，昏暗灯光下神秘美丽的容颜带着疲惫和失神。

妄空走到王座旁了，他看着织夜垂下的一缕发丝，竟神使鬼差地想替她挽起。

织夜的目光从书中抽离：“怎么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恬静清澈。

妄空欲伸出的指尖一顿，收回后示意她看外面：“你自己看。”

被禁军扣押进来的好几名刺客已经毙命，织夜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不在意地轻笑了下：“为了杀我，真是不辞辛劳。”

正在搜查刺客身体的一名禁军突然搜到了什么东西：“王后，神主……”

织夜放下书：“拿过来。”

接过士兵呈上来的那枚戒指，织夜眼睫猛地一颤，及时止住了眼中的情绪。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戒指攥紧。

妄空问道：“是什么？”

织夜闭眸摇了摇头，将那枚戒指收好来，开始替自己诊脉。

妄空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他察觉到自己内心隐隐的担忧和心痛了，他甚至因为她的痛苦而反感樱空释，这是他漫长生命里少有的一次感受。

妄空弯腰摸了摸她虚弱的脉搏：“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想樱空释注意到你？”

“冰族元气大伤，我们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用你手下的军队和冰族士兵跟幻雪神山敌对，即使我们现在赢了一仗，也是远远不够的。”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樱空释性情大变，他不认得你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合作也会失败。”

“我把握的好分寸，仇我会报，该杀的人我也会杀。”织夜侧眸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满倔强。

她抚上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然后站起身来：“我很累了，走吧。”

妄空站在原地叫住她：“织夜，你腹中胎儿已经长大了，你无法后悔了。”

织夜身形一僵：“如果我会后悔，人鱼族和冰族早就覆灭了。”

妄空静静地看着她，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织夜等他走到身边，突然一笑：“我真想高高挂起免战牌啊……”

妄空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然后一笑，眼角重新染开夺目的光彩。

“如果再战，活捉璇娜。”

“抓她？”

“对。”

他绕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织夜冷血地勾起嘴角：“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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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樱空释的时光走的很快，又很慢。一日度如一年，一年度如一日。这一年多以来，冰族一直和幻雪神山交战，火族那边又对冰族虎视眈眈，这让织夜完全找不到机会让冰族发展。

两军全力以赴的巅峰一战即将到来，可交战的日期和织夜临盆的日期又是那么相近。

在战争到来之前，织夜命人去凡界接来了卡索和梨落。卡索和梨落是在冰王大殿见到织夜的，他们早已听说了神界发生的一切，对于樱空释，卡索知道织夜最为心痛，便也没有多问，说出口的也只是一些问候的话。

这个孩子让她感到精疲力尽，虽然有祭神鼎的保护和神力支持，但是需要提供给新生命的灵力和营养远远超过了织夜所有。

织夜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她对着二人笑了笑，然后看向他们的孩子。无痕是个男孩子，虽然年纪还小，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和卡索一样的温和。小孩手腕上的手环是织夜送给他的，叮铃铃地轻响着。

织夜的眸光暗了暗，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幻想着三人同堂。她腹中之子，终归还是要失去她这个母亲。

为了樱空释的理想，给卡索自由，她竟然不能让卡索回来担任冰王一职。

“卡索。”织夜从袖中取出一枚戒指，戒指上缭绕着紫色的幻术光辉。

“这不是……释的那枚戒指吗？”

“是啊。”织夜低笑了下，然后把它递给卡索，“等到合适的时候，请你把它交给樱空释，他不认得我，应该还能认得你。但是在此之前，请为我保密。”

卡索和梨落犹豫地看着对方半晌，还是把戒指收下了。

织夜又把卡索和梨落送走了，在这之后她又投入了编排军队的工作里。大战在即，她也该做好最后的准备了。

人鱼族的眼泪，会为心爱的男子而流。

泪里掺着她的血，她毕生的心血。

这场用无尽海编制的梦，终是要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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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还是到来了，这是继多年前封印渊祭后的又一次灾难。持续了一年多的雪还是在下，刃雪城度过百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天，天边露出一抹亮光，晨曦顿时铺满了大地，似乎为了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这次和幻雪神山的决战规模庞大，因此战争地选在冰原之上，双方的主要将领都会在军帐内驻守。

这个孩子是冰雪的曙光，他出生在战乱的年代，伴随着战鼓和霰雪鸟的悲鸣出生。

军帐里乱成一团，被紧急调来的月照虽然医术高超，却也是一时慌了手脚。一天一夜过去了，织夜疼的昏过去又醒过来。若不是妄空在军帐外灌输了大量的神力，她是没有力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她疼的忘记了一切，眼泪终于还是在隐忍中打湿了枕巾。生子之痛，让她终于舍得恨樱空释了，恨意和爱意在她心中交缠激战，把她的思绪搅成一团。

于此同时，幻雪神山。

神位上的男人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密密麻麻的痛意不允许他有半分的松懈。夜幕降临，他又感觉到胸闷，樱空释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硬生生被逼出一口浊血。因为头痛，眼前的一切在剧烈地重影。

幻雪神山的神尊突发怪疾，持续了一天一夜，就连医术最高超的幻愈师也束手无策。

“尊主！您怎么样……！”璇娜跪在樱空释身边，被樱空释这般模样吓得小脸苍白。

樱空释拂了拂手，开始费劲地调息自己的真气，英俊的面容上尽是痛苦。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一声嘹亮的霰雪鸟嗥鸣带来了光明。伴随着隐忍的一声低呜，他猛然睁开双眼，混沌涣散的金瞳开始重新凝聚光芒，然后回归了最初的璀璨。连最后一抹疲惫也被他擦拭干净。

璇娜惊慌地扶住樱空释，见樱空释恢复了，才终于放下心，犹豫却担忧地握住了樱空释的手。

樱空释微微缩瞳，将她的手挪开。他恍惚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余潮般的眩晕。

璇娜取出方帕，想要替他拭去嘴角的血，本料到樱空释会以拒绝，却不想他一动不动，竟然任由了自己的动作。璇娜眉间的担忧化开，渐渐展露出笑意。

樱空释恍惚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掌心，竟然能有能让他无法自愈的疼痛。

同时，军帐里声嘶力竭的女人靠着最后的意识勉强睁开眼，全身的疼痛已经剧烈到令人麻木的地步。生产之后体内灵力正在成股地流逝，她的眼睛不似从前那般光亮，变成很浅的紫色。

为了缓解痛意，在生子的时候织夜将掌心抠破了。此时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十指连心，掌心的刺痛险些叫她瞬间晕厥过去，她僵硬又缓慢地侧头看着床边的妄空。

她还有痛觉，看来自己还没有死。

妄空沉重地看着雪白纱布上蔓延开的血迹。他英挺的眉渐渐簇起，脸色发黑，神情沉重。

织夜张了张口，妄空就已经料到了她想要问些什么。他唤人抱来了新生的婴儿，将他小小的包裹在丝被里的身子放在她身边。

他复杂地看着织夜和新生儿。她虚弱地偏过头去看着他，然后像哭一般裂开一个笑容。有虚汗顺着她的鬓角湿透她的衣领。

妄空见她偏头看孩子的动作对现在她的身体状况而言过于艰苦，他快速叫下属将孩子抱起，然后轻轻地放下她受伤的手，快速站起身，然后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扶起，靠入自己怀中。

织夜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笑：“我没有力气了，这场仗要输了吧……”

“不会输。”

妄空再没有听见任何回复了，她的气息变得微弱，男人嘴角勾起怜悯而无奈的弧度。他怕一用力，她就会化成指缝间的灰，随风散去。

仆从怀中的小婴儿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一种纯净高贵的色彩，黄金一样的耀眼。他是冰雪的曙光，新的天选之子。

织夜靠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半分温暖，涌上四肢百骸的寒意叫嚣着悲哀，她妄想寻找到那分遗失的爱和樱花香，那些沉淀在心痛里的美好回忆。

军帐外，战鼓喧嚣，兵荒马乱。

“什么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咳了很久。

“是幻雪神山的军队。”

“樱空释又发兵了？”她声线颤抖。

“阿夜……”妄空的掌心触碰到她的额头，“两军开战，已经一年多了，哪天不是这样？”

“那现在……战况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幻雪神山那边减弱了进攻的势头，在你昏睡之际，我又添了几千步兵。”

“不要再增兵了。”织夜摇了摇头，目光触及到桌面上那枚掌控千军万马的王戒，“我不想让这个孩子的出生伴随着太多的牺牲。”

妄空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神之意念幻化成周围无形的屏障，隔绝军营外一切的喧闹。

织夜却说：“你大可不必如此。倘若我还活着一日，我要记住每一个死去的生命，清清楚楚地记住樱空释所有的罪行……”

她越说越急促，妄空用力将她锢住：“织夜，不要再说了……”

织夜闭上眼，她想睡一觉。她真的没有再说话了，想要哭却也没了力气，眼泪像是干涸了。就算她哭，流下的也不是价值连城的珍珠，只是一文不值的泪水。

火族的军队，准备大举攻入冰族。

灼华站在悬崖之巅，看着下面沸腾的火海，又看看身边的艳炟。火光照在她脸上，更为美艳动人。

人世间有万般无奈。

———完———

张嘴吃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