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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良缘痴情

幻城-无尽海 苍穹diedie 9179 2019-07-21 13:07

  

整个空旷大殿都刹那安静下来,落地之声清晰可闻。就像一滴水珠在宁静中坠入海洋那般,虽而涟漪又纷然渺小,无法撼动整片渺茫汪洋,却已经足以溅开一朵一瞬的璀璨水花来,如同皇冠那样绝丽无暇的璀璨。

这一瞬的璀璨绚丽,滴滴敲击在樱空释如冰霜般顽固的心尖。

皇柝最先反应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翻出怀中的医药箱,向织夜大步流星地走去。以医者的自我修养为基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优秀善良的医者。

霎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侧重向皇柝走去的地方——织夜昏倒的后殿门口。殿中开始混乱,织夜的突然昏倒无疑是此刻最大的焦点。

冰族的玄武岩地面上,她幽蓝的发散乱犹如一朵夜色里晦暗的昙花,散发着如同极寒逝去的那种黯然陨落之意。

樱空释回过身来,蓝瞳在映入织夜的身影时瞬间深邃。却是甚至下意识地向殿中央桌案上望去,那里明明放着一本古书和一尊沙漏,如今却毫无踪影。他想了半晌,然后快速收回视线,向织夜大步走去。

织夜被皇柝扶起,白如落雪的脸庞有些过于瘆人。上镶乌青薄唇,唇角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幽蓝长发披曳在她肩头。犹如占星师水中的幻境,会轻易破碎。

樱空释将眉目锁深,他轻轻看了看身边的皇柝,整张脸都是冰凉疏离的。秘银眼罩折射着迫人的寒光。

“王,还是先将王后带回……诶、诶,王!”

皇柝话音未落,樱空释倏然沉下眼瞳,掌下已经滑过织夜腰身,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暂不闻身后尚未了结的政务军事残局。他刚要步出殿门,银白长靴又侃侃定住。

“到此为止,散会吧。”

低沉的少年音色此刻洋溢着不满和疲倦,换来身后一阵鸦雀无声。他侧过头来,秘银眼罩精美镌雕,长发如瀑。

“本王说散会,没有听清楚吗?”

“是……王……”一干重臣霎时无声,只好低低弯着腰,不敢忤逆樱空释半句,只期望着他能不为此发怒。樱空释在今日一战上的雄姿和强大他们不是没有领略,哪敢在樱空释收获民心的这个节骨眼上惹急他?

樱空释浅浅嗤笑,他低头再度看了看怀中昏迷的织夜,抱着她腰身的五指收紧,随后疾步踏下阶梯。雪白步履带起旋飞衣袍和满地积雪,移动速度快的无法窥清,身后的皇柝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追上了樱空释。

疾速的幻术光辉掀开寝殿大门,门外驻守的侍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殿门已经开合起落,重重的闷响声轰隆耳鸣。

她们愣着望着因为巨大力道而又被反向冲击力撞开的大门。随后潮涯一行人走到寝殿前,两个侍女快速向他们行礼,打开了大门。

樱空释踏入内殿,他将织夜着手放在榻上。在织夜颈脖即将触到坚硬玉枕时身姿一顿,却还是开始试着放柔动作,虽然行止僵硬,还是勉力让织夜的颈脖触碰到冰凉玉枕的时候免去激烈的磕撞。

樱空释无意垂眸,瞥见了织夜大腿部狰狞的伤口。轻甲早已被皮鞭划开,血液干涸在衣摆布料处,隐隐约约可见皮肉绽开的可怖。

她身上不止这一处伤痕,大大小小的划痕刀痕遍体都是。樱空释抬手一看,手掌心已经被染红,满满都是干涸稀拉交杂的血红粘稠,不免蹙眉。

他将视线锁定在织夜始终紧握的左手。握起了织夜的手腕,轻轻掰开了她紧握拳头的左手。

血肉模糊,黑红色的结痂粘合在裂纹上。那条伤口横过她整个掌心,乍一看颇有些像古书上记载的地狱幽冥里万年一生的暗夜荆棘,狰狞而扭曲。

“王。”

皇柝快速走向床边,在看见织夜摊开的掌心后不免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他冲樱空释讪笑一下,樱空释会意,起身退出内殿。

辽溅看着被潮涯逐步放下的帘幔,大大咧咧的男人不免涨红了一张脸,随着樱空释退出了内殿。

樱空释停下步履,他回身轻瞥缓缓关闭的内殿大门,只好轻叹一口浊气,缓步走上平日处理政务的长案。他看着满桌整齐码放的新增卷宗,眉目间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倦怠。

“辽溅,麻烦你去大殿上帮我拿一样东西。”樱空释摊开满目宗卷,垂下眼帘,面容如冰雪雕就,微动波澜逶迤。

“拿什么?王?”辽溅疑惑地听着,挠了挠头。

“一份古籍,好像在大殿角落里,麻烦你了。”樱空释停顿住,思索了片刻才道。

辽溅还没来得及迈出大殿,殿外就响起了莲姬的声音,她急促地叫嚷着什么,惹得樱空释面露无奈。

“释—!释—!”

莲姬慌慌张张地跑入大殿,她着急地走到樱空释身边,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通,直到确定樱空释并无受伤或是其他什么,她才放下一颗心,惊喜却又哀伤担忧地望着樱空释。

“你没有受伤吧……我的释……你吓死我了。”

莲姬说完,突然环视四周,她将周围都扫视一通,确定四下无人才扯过樱空释,在他耳边低语。“今天的审判案……你有没有被……”

“没有,母亲,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樱空释冷淡平静地打断了莲姬的问题,他依旧如刚刚一般,低头翻阅着繁琐的政务。经过战斗而有些松散的束发曳在他背后,却没有将他生而淡漠如雪的高傲气质磨灭半分。

莲姬的眸色一暗,她握着樱空释肩膀的双手渐渐收回。樱空释一顿,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莲姬沉默了半晌,又想起什么一般,焦急地看向樱空释:“那烁罡……他不会……”

“他在冰族牢狱里,暂时说不出什么。”樱空释半抬眼眸,轻轻低哼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

莲姬心中的那块顽石终于沉稳落下。至少如今的一切都没有成为败笔。樱空释的高贵王座,那层浪潮之上的浮沙基座,已经被命运磨砺而砌牢几分。

审判被断无罪,又带领冰族像那场冰火圣战一样,展现出一个王者所拥有的高强幻术。这些都让樱空释瞬间成为了能让冰族辉煌繁荣的希望与新的信仰。

这才是冰族神民需要的新王,拥有强劲霸道的幻术,有着精算敏捷的反应力和作为王的决绝果断。

[杀伐决断,行必要之恶。]

莲姬暗自想着,倾国倾城的面容挂上满意妖媚的笑意。突然,她又放平唇角,看向紧闭的内殿大门。

“释……我听说,织夜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莲姬的语气透着担心。她一路赶来,不是没有听说织夜在战场上协助樱空释驱敌的潇洒,却更多地听见了织夜被火族公主打伤的非议。

她甚至听见了少数人在谣传,他们的王在十分危急的生死关头,保护了那个和他有着暧昧绯闻的敌方公主,从而让他们的王后重伤。

到这,莲姬不免蹙紧眉头。释是怎么回事?

起初她认为织夜是同她一致的女子,受到圣尊的冷淡和不重视,在宫厥里勾心斗角,步步暗算,而从而成长为冰冷的锋芒。

直到她刺杀梨落未果,狼狈带伤逃回刃雪城时,织夜居然在王城暗处将她接应,掩护她逃窜。

那唤的一声母后,让她心存感动,也开始心疼这个看似强大冷艳,实则脆弱天真的女孩。

樱空释没有回答莲姬的问题,他们沉默着,而气氛相反却没有显得过于尴尬。这倒是莲姬意料之中樱空释的反应和沉默。

良久,直到樱空释已经批阅完手中那份宗卷,内殿的殿门才被缓缓推开。皇柝从里面走出来,他挽高袖口,端着盆鲜红,水中沉浸着几把银色小刀,他嘴里头还叼着一块白净的棉布。

月神随后出来,她端着残破、沾染血迹的破旧战服,递给了一旁的侍女。侍女轻轻鞠身,连同皇柝手中那盆血水一起端了出去。

莲姬看着那盆血水,眉心锁得更深。她轻瞥任旧忙于批阅的樱空释,只好看向皇柝:“皇柝,织夜怎么样了?”

皇柝呲牙咧嘴地取下口中的棉布,将它随意丢弃在一旁,他甩着手腕,满口都是抱怨。

“一开始还是顺利的,只是后来我在处理王后伤口里残留的倒刺时,她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啊……真是疼啊……”

他呼气又哈气,吹着自己手腕上清晰的五个鲜红指甲印,整张脸都皱巴巴的。突然,樱空释看向了他,靛色眼瞳写着不悦,冰冷眼罩寒气迫人。

月神见状,用手肘捅了捅皇柝,皇柝立马噤声,瘪了瘪嘴转身从内殿里拿出了自己的医药箱。

潮涯走了出来,她用纯白棉布擦拭着手上污浊的血液,看着一行人都围在樱空释的桌边,她也上前,看了看殿内纷飞帘幔下的女子,轻声道。

“王后身上的伤倒是不少……最为严重的应该是掌心的皮肉裂开程度和大腿部的鞭痕,这些本不足以使她晕厥。但是,王,还有一种诡谲的幻术残留在她体内,和她形成对斥,我们尝试着把那道幻术逼迫出来,却发现它会自己消散,只是速度非常慢。”

“是的……而且恕我并不能判断出那道斥力是什么幻术。”皇柝低低地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沮丧,“王,王后的五脏皆伤,她将短暂失去幻术调动的能力,所以请王好好照顾她。”

“王,那我们先走了。”

“恩。”

樱空释低低应了一声,皇柝简直都不敢相信,他全程听着自己的妻子生死悬殊,却全程埋着头,波澜不惊、平淡地浏览着宗卷,直到听见织夜无法使用幻术时蓝眸才一闪而逝过渺茫的错愕。

莲姬听后,她看着三人离开了大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樱空释,抬脚就要向内殿走去,樱空释却突然起身,拦在了她身前。

他道:“母亲,您先回去吧,织夜交给我来照顾就好了,您也累了,不是吗?”

莲姬看着樱空释微带笑意的唇角,只好点了点头答应,回着头离开了宫殿。

樱空释轻按自己锤痛的额侧穴位,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他侧身轻轻看了一眼半掩半开的殿门,唤来侍女。

“照顾好王后。”

“是”

侍女胆怯地点了点头,在就要退下之际,樱空释又唤住了她。

“还有,在本王回来之前,不要允许任何人进来,听明白了吗?”

侍女当然不敢对这位喜怒莫测的冷酷冰王表现出半分忤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论服侍的对象是谁,都要做到无条件顺从,更何况他们服侍的对象还是樱空释和织夜这样两个不好惹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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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空释出了冰王宫寝,便向冰族囚犯牢狱走去。他的步子好像急促,又似闲庭无事,那样淡然渺然,蹁跹如同绝美舞步。

很快,他已经置身在冰柱林立的冰族囚牢前。高耸入云的冰塔座座耸立。这些建筑物看上去并不坚固,早已有裂痕随着岁月蹉跎斑斑出现在高塔底部。铁锁铸就的桥梁贯穿在这些冰塔之间,有数不清的巡逻的狱官在排查巡逻。

“王”

两侧把关的重甲士兵提起长矛,给樱空释放行。樱空释示意性地点了点,随后轻轻摆了摆手,一个着装较为隆重的领头走到他面前,右手拳至左胸,恭敬等待着樱空释的下令。

“火族公主呢?”

“回王,在冰塔里,王可是要见她?”

“是。带我上去吧。”

“是。”

那个领头带着樱空释穿过偌大的囚牢禁地,拐过好几个折转,攀过好几座桥索,樱空释才来到了看守最为严密的那座高塔。

“都下去吧。”他驻足在塔门前,神色漠然,侧脸冰冷。

因为是最重要的冰塔看守地,这里驻守的士兵是其他囚牢的两倍有余。那些小士兵唯唯诺诺地看了看身边的领头,噤若寒蝉闭口不言,面面向觎后又底下脑袋。

领头纠结了好半晌,才尴尬道:“王,这不好吧。这可是最重要的囚牢之塔啊,更何况……这里面关的还是火族的元帅,万一她……”

“怎么,这里面可还有其他囚犯?”

“报告王,没有了。”

樱空释讥笑,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几分。寒气四溢,四周所有人都觉得有一道寒气从背脊蜿蜒上大脑,刺骨冰冷。那神情宛亦讥讽。也对,有樱空释在,再厉害的罪犯又怎么可能逃离呢?

那个领头不再说什么,他僵硬地行了个礼,就带着那群侍从挨个退下。眨眼间,塔门前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地可以听见朔雪飘落的声音。

樱空释推开了塔门,他顺着蜿蜒曲折的阶梯层层步上,最终看到了那个被囚锁在高层的火红女子。

艳炟被捆绑在竖直冰柱之上,雪白锁链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层层缠绕,裸露在空气里的小臂冻得紫红,以往高束昂扬的马尾此刻散乱。她的武器都被缴械,包括那把意气风发的血色神鞭,也颓唐地瘫软在地上,就像此刻她的主人一般萎靡。

听闻清晰的脚步声愈发临近,艳炟警觉地睁开了眼,却在看见樱空释那一瞬恢复光亮,清澈地闪烁,笑意逐渐蔓延开来。

她不是没有听见方才塔外樱空释和那群士兵的交谈,在知道樱空释来了以后,她整个人就都清醒了。

樱空释居然真的会来……

“樱空释。”

她的声色生涩沙哑,却包含了太多苦尽甘来。

樱空释轻轻蹙眉,举步向前,他抬手,只轻握五指,那些禁锢艳炟的锁链一瞬间破裂开来,稀碎地掉落在地面上。

等艳炟站稳了身子,她惊喜地看向樱空释,却发现樱空释压根没有把一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转过身,负手而立。

“你走吧,艳炟。”

艳炟怅然站立,她恼怒起来,走近樱空释,又绕到他身前。

“樱空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樱空释冷下蓝眸和声线,紧抿的唇角勾勒出一副极其厌恶和不耐烦的神色。

“你问我什么?”艳炟如遭雷霆,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她蓦地踉跄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樱空释,说话带着吸气的急促,已经快要哭出来。“你在战场上救下我,又将我关在这,现在你又要赶我走?!樱空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救我,难道不是想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很重要,我不可以因为你而死吗?你如今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她明明记得她和那个人鱼公主互相刺向对方时,樱空释赫然保护了自己。虽然他也成功打歪了自己挥向织夜那凌厉一鞭,是一种另类的和战方式。

樱空释,就好像尘封在万年以前的沧雪一样深不可测。纵使艳炟已经倾尽所有去付出,去温暖,却换不来樱空释一丝动摇。

而那个拥有血统优势的女子,就如此轻易嫁给了艳炟心系牵挂数年的樱空释?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樱空释斩钉截铁,决绝而直接地回答艳炟,眉目清冷出尘。他垂眸和艳炟对视,“因为你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如今我们早已是仇敌,你又再度发兵刃雪城,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你吗?”

他笑着,祭出了噬神剑,剑身上折射出暗沉的光芒。不久前才刚刚嗜血战斗的剑灵们闻到火族神祗那种滚烫的血液气味,它们又亢奋起来,叫嚣着让樱空释杀了眼前的火族人。

樱空释将剑刃抵在艳炟的脖间。艳炟颤了颤,火红的目已经笼罩上淡淡的水雾,她气到了极致,也伤心到了极致。

艳炟轻轻哽咽:“樱空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以为呢,艳炟公主?”樱空释用上了敬语尊称,极其低沉玩味的音调犹如恶魔。他将噬神剑拿了下来,又恢复方才的冷酷。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鱼公主吗?”

“你真的是因为爱她娶她的吗?”

“你说话啊,樱空释——!”

艳炟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失控地嘶吼,双眸无神却怨恨地看着樱空释。

樱空释少有的呼吸一窒,他顿了顿,似乎连蓝眸的波动都静止了一瞬,那一瞬的仓惶被他成功掩盖。

“我爱与不爱,都和你没有关系。”

艳炟低低地笑起来,疯癫如同街头肮脏流落的流浪者。她扶着墙,面目扭曲,不知是哭是笑,往日美艳孑然的公主气质荡然无存。

那个黑发清眸却带着冰冷之气的高傲凡人,那个手握噬神剑强大陌生的释王子,到如今这个决然邪佞的冰王,这个口口声声说着残忍话语的樱空释。一幕幕,一点点,都在她眼前交叠播放。

她唯一的朋友,她唯一喜欢过的人,她唯一爱上的人。如今都成了既耻辱又肮脏的过去,如同江水奔流。时光也亦如此,终将不复返。

她的痴心,她的执着,她的真情。被彻底碾灭,都因为那场三界都普天同庆的昭告——冰族之王樱空释迎娶深海宫公主织夜。

只是因为种族而钦定的良缘,就可以肆意践踏她付出的痴心。

他对她说,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樱空释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都不愿意留下一瓣樱花或者一点纷飞落雪,供她祭奠她死去的过往。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情字是为欲望,那些凡界的人类都仰望着神族,说他们可以无忧无虑,永世安乐。

人有欲望和追求,可神亦有,当这种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它会快速地成长为参天大树。最先堕入情网的那个人,只落得食髓知味,求而不得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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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空释站在冰族那个可以睥睨一切的高崖上,望着风雪狂澜的天幕,海天一线的已经沉下了似火艳阳,光亮尽数散去,一天已经结束。隔岸的无尽海轻轻波澜,犹有千万宝石镶嵌其中。

曾经压在他心口的那么多层枷锁,却在今日尽数瓦解。樱空释当然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哥,你开心吗?]

樱空释轻柔地勾起唇角,那样柔和熙曜的弧度,十足的赏心悦目。如同冰雪消融,暖阳乍泄。

“王。”

侍从的声音打断了樱空释的思绪,他瞬时收起笑容,侧目看着侍从将一份古籍和一个小巧的沙漏放置在樱空释的手中。

“王,这是熊族之王让我交给您的,说是您吩咐他寻找的东西。”

樱空释点点头,那个侍从退了下去。

樱空释摊开那份古老发黄的牛皮书卷,书页上老旧发黄的字迹模糊不清,只是能看清一些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古老符文。

樱空释暗运灵力,那些字体轻轻浮现出来。一行一行地罗列在樱空释眼前。

樱空释浏览着那些古金符文,他如雪的面容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完全阴沉下来,还带着万分不可置信。

[若妄逆改神物之主,投影窃者之像,必耗三分元神,承三数之噬力]

一笔一划,勾勒出满天飞霜。

他恍惚了一瞬,唇齿轻嗫,看向了手中的雪沙沙漏。蓝眸微动,樱空释将沙漏轻轻地倒转过来,凝视着雪沙的流速,又看向手中古籍记载的转移反噬之法。

突然消失的幻术压迫,突然愈合的伤口疼痛,突然在无谎镜中看见自己倒映出星旧的影子。

樱空释的脑中浮现了从未有过的迷雾,和满眼飞雪一起锁住了他的思绪和目视。

三倍噬力,这意味着樱空释承受最重的那一场反噬倒灌,加释三倍出现在了织夜身上。在镜中看见星旧,这也是织夜动用的远古禁术,强制扰乱神器的判断能力的成果。

樱空释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沙漏,然后将那纸古籍随意抛却。古籍随着纷扬雪花坠落,然后在半空被火舌吞没殆尽。

樱空释手掌轻划,眼前一道萦蓝色的光幕骤现,映出的俨然是冰族大殿的景象,他微动指尖,视野瞬间转换到了后座一片,后座下赫然的一摊血液,醒目了然。

他垂下眼眸,转身向王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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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战乱的疲态和紧张还没有在刃雪城内完全褪去。白日慌乱的王城已经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受伤重伤有幸存活下来的士兵被一个一个扛进医疗区。满夜星光都因为这座深邃幽蓝的城堡而黯然失色。

樱空释素来喜静,织夜也不是一个喜欢喧闹的主。这冰王大殿自然也落得清净,这两人又出没不定。平日里驻守的除去侍卫和婢子之外,樱空释和织夜似乎都很少出现在寝殿里。

樱空释步入辉煌大厅,拐入内殿,他轻缓地推开了门,殿里只有两名垂头不言,安静驻守的侍女,她们端着托盘站在角落里。

樱空释走向床幔,步履若云。

他掀开了那层雪白的床幔,撩袍坐在床沿,凝眸注视着织夜,蓝瞳忽明忽暗。

苍白的脸色和白日相较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幽蓝微卷的发凌乱松散地披曳在冰凉玉枕上。就连她睡时,眉心也依旧是紧锁的,唇色浅浅发乌,苍白而绯丽。

樱空释的睫翼颤了颤,他拿起织夜置在身侧的那只左手。苍白的手掌已经缠绕上了洁白的缎带,缎带上有丝丝殷红蔓延开来,那只平日蔻丹柔夷的手此刻枯白软绵。樱空释的手是常年冰凉的,可织夜此刻手心的温度,却更甚于他。

“织夜。”

樱空释浅浅唤她,她却毫无苏醒之意。

叹息声如风筝断线般乍然消散,樱空释有些僵硬又不自然地握上织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余无间隙。随后他阖上眼眸,二人的眉心皆闪烁出冰色樱花花瓣的图状,樱空释额心的樱花色泽越发明艳闪耀,而织夜那边,幻术却似乎和她产生了排斥,很快就消散黯淡下去。

樱空释睁开了眼,弓唇紧抿,神色有些怅然若失。他能很精确地察觉到织夜体内有一道极其强硬的灵力和樱空释的幻术形成抵抗,那道幻术流淌溢出的速度极慢,樱空释的灵力也无法灌入。他越是过激地输入幻术治愈织夜,她便会更加痛苦。

樱空释看着她,一时头脑锤痛。他在这一瞬想起太多。织夜在朝堂之上和他因为定夺不下的僵持画面,她亲吻他的金眸的笑靥桃夭,折煞了世间万物。

不同等于爱的饱满,一种奇怪的愧疚之意从樱空释的心底蔓延出来,缓慢地填充了他冰冷的内心。

就像最真挚的战友亦或者是最要好的友人有一日为你而付出诸多,你却无法回报。

于多少个偶然,他都可以看见织夜总是呆呆地看着远处放空。时而紫眸波澜,时而缱倦恶意,时而空洞无光。时而唇角含笑。

他的唇角上扬几分苦涩无奈的浅笑,一闪而逝。

“谢谢你,织夜。还有……对不起。”

织夜要保全他的王位,她是他目前唯一拥有的真心拥护者。久违的感动和温暖洋溢上他的心头,虽然他并不知道织夜这些行为的初衷。

他想起艳炟那个苛刻宛如毒药的问题——他爱不爱织夜。

这个问题显然易见,织夜不爱樱空释,樱空释也不爱织夜。不过是在利益心计之间被枷锁重重困束的两个可怜虫,被命运安排和压迫下,走到了一起罢了。

思及此,樱空释的眉目难得地柔和了下去,浅淡而平清。他抬手轻轻用指尖抚平了织夜深锁的眉心,随后缓慢俯身,直置两张两庞快要贴到一处,他侃侃停下。

樱空释摘下自己左眼的眼罩,像织夜在落樱坡下那般随意地丢弃在一旁,将唇俯在了她的眼角。

痛苦颤抖的织夜平静下来,连深锁的眉心也舒展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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