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告别和尚后，关义竹回到了十三爷府。

刚一进门，就有个奴才飞奔出来跑到了关义竹的面前，看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师爷，有客人找你。”

“找我？谁啊。”

“不清楚，只知道是个身材肥硕的男人。”

“肥硕的男人，那岂不是……”

“——我说义竹，你还是这么糊里糊涂啊！”

就在关义竹和奴才说话间，从客厅走出了一名穿着短袖长袍大腹便便的男子，他那胖得已经凸出来的脸上戴着一样来自西洋的东西，好像叫什么眼镜。

他是关义竹从小的玩伴，现在是民间组织“铁头娃”的首领——夏辉军。

“哼哼，我说老夏，你还是没有瘦下来啊！”

两人十分高兴地朝对方跑去，久别的重逢异常地心里激动。

“我说老夏，别来无恙？”

“诶，本来我在石家庄混地好好的，被你老弟的一封信叫到了这里，平时请我来都不会来的京城——话说凭你的才能，难道现如今只甘愿在幕府当个师爷？”

关义竹笑了笑说：“你是知道我的，我不爱凑热闹，而且十三爷待我也不薄，我现在挺好的。”

“是嘛，那就让你过得再好点——你拜托我的事，我都给你办好了！”

“真的？”关义竹听到后，一下子变得有精神了起来，“你抓到假扮亡灵的人了？”

“那当然，我们铁头娃的效率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不是我吹，就这种家伙，有多少我们抓多少！哦，他们以为他们用一件白衣和一袋磷粉就能变成真的鬼了，做梦呢！”

“那、那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谁呢？”

“诶，你猜猜。”

夏辉军说到这里卖起了关子，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是很肯定关义竹猜不出了。

“嗯……具体是谁我怎么猜的出，不过呢……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了，这件案子和朝廷官员脱不开关系，这人的身份可能还不小……”

夏辉军听到后鼓起了掌。

“不错不错，不愧是义竹呢，能想到这里已经够厉害的了，佩服佩服。

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叫胤禔！”

“胤禔、胤禔……大阿哥？！”

关义竹想起这个人是谁后，惊讶地喊了出来。

“嗯哼。”

夏辉军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听说还有人叫什么纳兰明珠的。”

“这人我知道，是个中堂，一直是辅佐大阿哥的，可他们掌管的是兵部啊！”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人都抓齐了，要不你亲自去审问？”

“我肯定要去亲自审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是有人故意在陷害大阿哥，那我谁也没法交代。”

“那跟我来吧，请——”

夏辉军大手一挥，示意关义竹跟他来，后者也没客气，跟着他走出了刚刚才回来的十三爷府。临走时还嘱咐那个在场的奴才，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包括十三爷胤祥。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胤禔玩世不恭、为人狡恶，朕从他懂事后便一忍再忍，这次，他居然造出所谓的前明亡魂，并勾结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企图以此为由让兵力进驻紫禁城，已达到控制朕、逼宫朕的目的，实属大逆不道！朕现在决定，把胤禔贬为庶人，消除宗籍，即日押往宗人府圈禁，任何人不得与其见面；同党主谋纳兰明珠夺其顶戴花翎，押入死牢，秋后问斩，钦——此——”

康熙的贴身太监宣读完诏书后，太和殿门外进来了四个早已等候已久的带刀侍卫，把跪在中央的胤禔和纳兰明珠拖了出去。

殿内又开始了窃窃私语的议论纷纷，有人愤怒、有人高兴、有人感叹，谁都没有想到，把京城闹得鸡犬不宁的“前明余孽闹鬼事件”居然是大阿哥和明相一首策划的，结果东窗事发，被关义竹查了出来，一个没了爵位和自由，另一个直接没了命，实在是令人感到唏嘘啊。

说来大阿哥也是个可怜的人：明明是康熙的长子，却因为是庶出，一向不被康熙喜欢，在朝廷里，又处处被皇太子和索额图压制着，不得已，这才策划出了如此下策，打算利用闹鬼的事情趁机把丰台大营的党羽进驻进宫内，想和当年的李世民一样，步步为营，逼康熙退位，自己坐上皇位。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云烟，“大爷党”就此崩塌，再也无法复原了，包括纳兰明珠在内的许多官员全都被抓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只有人头落地这一条黄泉路。

“啧，狗东西，我非宰了你不可！”

殿内有些依附胤禔和明珠的人对着关义竹怒不可赦，纷纷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人对他吐口水。

由于这个人的出现，自己的靠山没了，前途没了，主子也没了，他们都恨不得能扒了他的皮。

“……”

关义竹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殿内杀气四伏，如果不是康熙坐着，他已经被打死了吧，可也就是因为有康熙为他撑腰，他才能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揭露真相。

“——安静！”

躺在龙椅上许久沉默的康熙终于发话了，只不过他的手依旧捂着头，并没有多少精神。

一夜之间，他仿佛又老了十岁，最是无情帝王家，现在，自己的儿子为了篡位，居然搞出这些东西，除了失望和伤心，还有无奈。

“呕咳咳咳，诸位，你们也看到了，朕也不想这样，朕是皇上，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天底下有哪个父亲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关起来呢？”

康熙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走下了台阶，他的步伐很不稳，随时都会跌倒。

台下的大臣们都低着头，利用头顶上的官帽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康熙的脸。

康熙叹了口气，然后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

“可是、可是，这个逆子啊，哪怕是养条狼犬，他都知道要忠于自己的主人呢！朕是怎么对他的，把整个兵部都交给了他，他倒好，居然想着逼宫，取朕代之，我的大阿哥啊，你当时怎么不直接把朕一刀捅死呢，那你现在就可以登基了！”

“皇上！！”

面对康熙喋喋不休的发泄，众臣子也只能跪下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皇上，大阿哥本来就对皇上还有太子不满，之前便有传闻，说是他曾魇镇①太子，好在太子是天选之子，又得皇上庇佑，这才安然无恙。此次，他又伪造前明妖孽企图谋逆，真是罪不可赦，也是罪有应得，好在皇上宽仁，慈悲心肠，只圈禁，不忍再加害，这已经是仁义之志，千秋万代后的史书，也一定会歌颂皇上的仁德的！”索额图如此说道。

“是啊是啊，皇阿玛是圣祖仁皇帝，千古一帝啊！”

胤礽听到后，接着索额图说道，许多本是太子一党的人借此机会，也跟着拍康熙和太子的马屁，想得到更高的攀附。

不过康熙听在耳朵里，并没有做任何表态，眯起了眼睛，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回到了正大光明牌匾下的龙椅上。

“好了，朕累了，退朝吧，关义竹随我去南书房，其他人跪安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一声令下后，所以人都跪安了，陆陆续续地跨出了殿外，风消云逝后，太和殿内只剩下了康熙、胤礽、关义竹还有贴身太监。

“胤礽，还有你，也都下去吧。”

“嗻，儿臣告退。”

胤礽也跪安了，可康熙的贴身太监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你怎么？”康熙问他。

“皇上，您的身子……奴才不敢离开皇上半步啊，奴才不在了，谁服侍您啊？”

“放心吧，当年吴三桂他差点就打到家门口了，朕也不好好的吗？再说了——”康熙的眼神看向了关义竹，笑了起来，“诺，他不能服侍朕啊？”

“臣当然愿意，臣愿意服侍皇上！”

关义竹赶紧点头，跑到了康熙的身边把他搀扶了起来。

“您就放心吧公公，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会喊人的。”

“那……好吧，奴才告退。”

贴身太监也下去了，这下只剩下了康熙和关义竹两个人。

“跟我去南书房。”

“嗻！”

关义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康熙，从侧面走下了台阶。

注①：是古代一种巫术行为，无论是宫廷或是民间，都有人利用它来加害他人，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

“关义竹啊，你说说，这三起朝廷要员的被害案，是不是也是胤禔干的？”

康熙坐在龙椅上后，问身边的关义竹。

“这个臣还没有调查清楚，不敢妄言。”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还是要抓紧了，北边的战事又发来了加急奏报，说噶尔丹自称是天神，导致前线的主帅都不敢出兵，白白被偷袭了好几次，损失惨重，所以朕必须要赶快上前线了。”

“是，臣定抓紧。”

“嗯……”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诶，话说你的朝服为什么那么不合身呢？”

“哦，这个啊，是因为皇上虽然封了我‘首席御探’，但并没有说官居几品，所以内务府方面不敢私自给臣定做朝服，但考虑到上朝不穿朝服实在有失体统，只能先借用十三爷的了。”

“这样啊，是朕疏忽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查案子，等一切都水落石出后，朕一并封赏给你。”

“谢皇上隆恩。”

关义竹跪下拜谢道。

“对了，这次朕，之所以单独把你叫来，是因为这个。”

说着，康熙给关义竹递了一本奏折。

“你看看吧，这是弹劾你的。”

“弹劾我的？！”

关义竹听到后非常惊讶，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本子阅读了起来。

“这、这、这……皇上，冤枉啊！”

刚刚站起来的关义竹在康熙面前又“噗通”跪了下来，头不停地磕着地面。

“皇上，臣虽然在办案的过程中的确做过一些有背礼仪的事，但这也是为了调查需要啊。而且，欺君罔上，惟肆虐众，不顾祖德，拉权夺势这种事臣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干的啊，请圣上明查！”

康熙看着慌慌张张、语无伦次的关义竹，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腰搭住了他的肩膀。

“朕当然知道，不然怎么还会给你看呢，实话告诉你吧，这样子的奏折朕今日收到的都可以堆成山了，单独的，联名的，络绎不绝。不过朕呢，对此不屑一顾，当成耳旁风。朕也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难为你了……而今天朕叫你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大胆去做，你的背后，有朕给你撑腰；朕不是借你黄金令箭了吗？放开用，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

“皇上！！”

康熙把关义竹扶了起来，而此时的关义竹已经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

关义竹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康熙，打算立刻动身去佟府，查明另一件案子的真相！

但才刚走出宫，就被一个人拦下了，关义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索额图。

他对着关义竹自顾自笑了起来，但关义竹看着他，却有点毛骨悚然。

“参见索相。”

“诶，免礼免礼。”

索额图打断了正要行礼的关义竹。

“关御探，恭喜恭喜啊，刚上任，就破了如此的大案，为皇上解了忧，为京城安了定，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为皇上分忧本就是我们臣子的分内之事，索相过奖了。”

“怎么会是老夫过奖了呢，是关御探本事大啊……这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明珠可真是可恶，联手大阿哥，企图篡位，还杀害三名朝廷要员，真是太可恶了！”

——？

关义竹听到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索相，你为什么会认为大阿哥还杀了三名朝廷官员？”

“这不，明摆着的事嘛！残忍地杀害朝廷栋梁，又嫁祸到前明亡魂的身上，一气呵成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大阿哥和明珠的确是伪造了前明亡魂，可他们有没有杀人，这可需要再做调查。”关义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索尔图听到后急了起来。

“嘿呀，还调查什么呀，这伪造前明亡魂企图谋逆，这就是证据，是铁证！你还是快点直接结案了吧，北边的战事吃紧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结案，对皇上、对你、对朝廷、对大清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索相！恕我直言，你这是在辜负你身上的这套朝服。为皇上办事，岂能得过欠过、颠倒黑白？告诉你，在没找到真相前，我关义竹誓不罢休！下官还有事，失陪了索相。”

说完，关义竹对着索额图一抱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哼，凭借自己的女儿是曾经的皇后，现任的太子是自己的外孙就如此跋扈，居然还想着欺君！难道我大清的未来，就要交给他们吗？）

此时的关义竹心情更为复杂，他走出了宫外，接下来，他打算一刻不停地赶往佟府。北边的战事是不能再耽搁了，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皇上会急得连觉都没法睡了吧。

不过，他只顾着往前，忽视了身后：他的背后，正有一只巨大的魔抓在向他袭来——

“哼，臭小子，以为被封了个首席御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索额图恶狠狠地盯着关义竹的背影，嘴角向上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