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身在有的时候也是一个挺致郁的人，但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虫碰到了月亮。）

关义竹的脑中再次出现了这句话。

司马裁，一个表面有点奇怪，但内心却是黑不见底的男人。自称蛊惑师的他全凭一张嘴，在乌米大学掀起了一个高过一个的大事件，而现在，他居然能把那一切承认还不会遭到惩罚，并能与作为侦探的关义竹面对面，像是在聊天一般地对话。

还是那句话——他不是恶魔，他是黑暗。

而司马裁的黑暗，又不是人们常识中的“黑暗”，他也有自己的作风、自己的原则；他所做的事看似“邪恶”，但从如果换了一个立场，却是“正义”。

（也许这个世界上每件事都有它的两面性吧……）

关义竹现在，把自己想成了福尔摩斯，而坐在他对面的司马裁，则是莫里亚蒂。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司马裁的“蛊惑”。

“——好了关义竹先生，抛开那些事情吧，我们现在来聊聊别的如何？”

司马裁又倒了一杯黑加仑汁，悠闲地坐了下来。

“聊什么呢？”

“聊聊这个世界，如何？”

“好啊。”

关义竹在司马裁对面坐了下来。

“话说我居然会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不在睡觉，而和你这种人在聊世界，明明我们是对立的。”

“这说明你脑子有问题，虽然你本来就有问题，和我一样，不过没办法，如果脑子正常的话，或许我们已经没法生存于这个世界了吧，关义竹，我猜你也有不好的过去，不是吗？”

关义竹听到后，把头撇到了旁边。

“几乎每个人都有都有不愿回忆的往事，我指的是这个次元的人。”

“是啊，人的脸就是一张‘苦’字嘛，天堂就是天堂，地狱即是人间。”

“所以你想说你太爱这个世界了？或者，你想支配这个地狱？”

司马裁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恨这个世界！因为它对我不友好。”

“这个世界只会对少数人友好，很可惜，你司马裁不是，老夏也不是，我也不是。”

“这个世上的人们都崇尚光明，殊不知光明下的暗斗要比黑夜里的明争要可怕上许许多多。”

“我推荐你去参加一个叫撒旦教的组织，你会被器重的。”

关义竹往杯子里倒了点凉白开，然后像是要敬司马裁一样地举了举杯子。

“那里能和恶魔签订契约吗？如果可以，我愿去。”

“出卖自己的灵魂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吗？如果真的有，你会选择什么愿望来实现？”

“让我成为你的同类！”

——！

司马裁毫不犹豫地说道，把关义竹说得为之一震。

“你到底是多恨这个世界啊……嘛算了，毕竟我也对这个三次元没什么好感。”

“那在你的眼中，你认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关义竹想了想，说：“不知道，反正不喜欢。”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最缺少的是什么呢？”

“呃……如果真要说……我会说这个世界最缺少的是颜色，这是个黑白灰的次元，与我憧憬所爱的二次元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嗯……我能把他稍微具体一下，你是想说——这是一个缺少‘爱’的世界对吗？”

司马裁放下了原本翘起的腿。

“的确是呢，我问你，你看过一部动漫叫《魔卡少女樱》吗？”

“当然看过，这是我们这代人的童年记忆啊，这不最近又出了新番，相隔20年了，还挺怀念的呢！不过…这和我们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即使我是司马裁，但我还是被你问得很意外呢。”

“你记得《库洛牌》篇里面的一个桥段吗？当时月在试炼下任主人的时候小樱不是第一次失败了吗？失败的惩罚就是被剥夺意识，进入了一个梦境中。”

“我记得，那是一个人与人之间没有感情的世界，对小樱来说很痛苦，她不愿意这样，于是她觉醒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次元吗？”

————

司马裁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开来，用呆滞却又非常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关义竹，一言不发。

“其实我觉得，我们的三次元还不如那个世界呢，那里只是冷漠，没有温暖；而我们这每天都是在害人或是在被害中生存，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乱世保命，盛世保心。攀上高峰啊、勾心斗角啊，这些都很正常，你又不可能真正地做到与世无争，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出现友枝町①。

不过呢，我对这些也无感，因为我的自保能力足以让我躲过这个世界上任何可能会出现的危机，除了死亡；而我之所以恨这个世界，就是你说的——这个世界没有温暖。人们只知道自己，总想着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得到满足。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黑和鬼，没想到长大后，我居然喜欢上了黑夜，甚至在冬至那天晚上一个人跑去墓地，希望能见到鬼，和它们聊聊，它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不过很可惜，每次都没成功。”

“我不怕鬼，我怕人。”关义竹说，“不过比起黑夜，我更喜欢阴天，就是那种能看清基本颜色但亮度调到最低的那种感觉，这让我感到很有安全感。”

“英雄，哦不，我们也说不上是英雄，不过所见略同倒是真的，关义竹，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呢。”

“我也没想到对立的人居然可以在世界观上有相同的看法，说实话司马裁，我一开始很不想和你对话，但聊着聊着，突然就想和你再聊下去了。”

“当然，因为我们都讨厌这个世界，并都有向往的另一个世界。我们痛恨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也痛恨这个扭曲的冷暖。

——如果这个世界是我说的算的话，那它已经毁灭了！”

“你还真是满满的负能量呢。”

“不要对一个在抱怨声和指责声中长大的人说什么正能量，你们没有资格。”

“……从你的话中，我能听出你曾经肯定有过不好的遭遇。”

“就像你说的，谁都有不好的遭遇，只是你的起点不同，你所在意的东西也会不同。但最能伤害人的，就是语言，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暴力，就是语言暴力——不管是不顾别人感受的指责和抱怨，还是不说话的冷暴力，它们的威力是任何拳头都比不上的，长此以往，足以将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变得性格扭曲。”

“如果你本身就是一个不幸福的人，又再遭到了语言的折磨，的确是必死都难受呢。”关义竹点了点头说。

“哎～～生活在冷言冷语中怎么怎么可能会幸福呢？但这个世界的人们只要一不高兴，就会发泄，用别人的痛苦来换取自己内心那一点点的舒坦。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所说的话，会给那人的内心造成多大的无法修复的裂口，即使再缝好，终究是有条疤在。

真正能关心别人，理解别人心情的好人又有几个呢？”

说着，司马裁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哀伤了起来，而在关义竹的印象中，这种表情配上他似乎显得很违和感。

“谁会在骂你、打你的时候还顾及你的感受？对于大多数的人类来说，你因为我而变得怎么样关我屁事，只要我自己的心情变好就行了。话说司马裁那你呢，你在想要发泄的时候，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吗？”关义竹问道。

“我是一直被发泄的那个。”司马裁笑了笑说。

“那只能说明你弱。”

“但现在的我变强了。因为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的险恶，所以我不会争那些没用的名利；因为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冰冷，所以我用一身黑色来隐藏自己；因为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的人性，所以我成为了一名蛊惑师来解救无辜和惩罚罪恶，我一直认为，任何的东西都可以虚伪和丑陋，除了人性。”

“这点我倒是挺赞同你的。”

“但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都是混蛋，难道是因为科技的发展却把人们都给退化成没有感情的动物了？现在是‘表面和平’的社会，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朋友，包括我自己！”

“你直接说你不会相信任何人不就好了吗？”

“所谓‘信任’，不过是在‘不信任’前面的一张薄纸。这个世界是由水、空气和人构成的，可惜的是，这三样东西都被污染了，尤其是人心。所以，这个世界表面的繁华并不能掩盖底子里的肮脏和枯朽，你根本找不到可以值得信赖的人。人与人之间，都是在用虚情来换回假意罢了。”

司马裁面无表情地说完了这段话，既没有越说越激动，也没有咬牙切齿，一切都很“自然”，光从语气中，没办法听出任何感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关义竹却能从司马裁的身上隐隐约约地看到有黑影笼罩着他，哦不，应该是拥抱着他才对，因为，他就是源头！

“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关义竹？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吧，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举个例子——我说句难听点的，夏辉军他只是你的助手，你们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也不过在互相利用罢了，没有侦探和助手这层关系，你们可能都已经闹翻了吧，毕竟你的性格是那么地古怪。”

“……”

关义竹沉默不语，司马裁的话让他不禁想起了此刻还站在门外的夏辉军，他的脸、他的肚子、他的黑框眼镜，以及……

——“你找死是吧？！”

！！！

关义竹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夏辉军的一声怒吼，这是当时尹正基在羞辱关义竹，而夏辉军听到后怒不可赦，挺身而出，准备去为关义竹报仇。

（老夏……）

“没事，至少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共苦了……”

“不亏是关义竹呢，名字当中就带着一个‘义’字，果然没交错你这个死党，不过呢，如果我能预见现在这种情况，我是拼死会阻止你去考试的……”

“我知道，就和我要揍他的情况是一样的……”

夏辉军对自己说过的话接二连三地被回想了起来，不止是他，易钏雨、李雯媛、罗月篠、南泉梦织、曹警官、夜歌，他们的笑容全都一一浮现在了自己的脑中，很快，关义竹就处于一种很舒服状态，好像躺在了一个温暖的大床上，而胸口则是暖流源源不断地涌进自己的心田。

关义竹的嘴角弯成了新月形。

——

（是啊，我怎么能被这种话就怀疑我和老夏，还有大家之间的羁绊呢，真是的，这种事应该是0.06秒都不用就能回答的！）

原本少许的颓废和疑惑也被一扫而空，他瞬间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

“司马裁先生！”

“嗯哼？”

“我不同意你刚刚说的话！”

“哈啊？你真的有认真思考过？我这可不是在蛊惑你。”

“这种东西根本用不着思考的吧。”关义竹翘起了大拇指说道，“或许我是生错了次元，但我却遇到了正确的人，不管你再怎么说，我的确拥有可以信赖的伙伴，而且还不止一人！”

“你就这么信任他们？”

“那当然，就和他们信任我一样，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

这下轮到司马裁沉默了，他不明白，关义竹为什么会讨厌这个世界和人类，却又如此地信赖自己的同伴，这很矛盾。

“好了司马裁，你就慢慢思考吧，时间也差不多，我该回去睡觉了，哎呀，难得的礼拜六，我居然要在白天睡觉咯～～不过，我们之间的对话很愉快，司马裁，难得找到一个……怎么说呢……价值观和我比较相似的人，不如下次再找个机会，一起聊聊关于恋爱方面的看法怎么样？”

司马裁没有回答，而关义竹在说完后便起身朝门口走去，不过就在他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又回过了身。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次就先放过你了，熊思伟的确该分手、老校长的确该辞职、‘一只鸡’的确该死，你倒也没做错。”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侦探该说的话呢。”司马裁也站起了身。

“我也有我的原则，不会一味地被世俗的道德经框住。”

“很荣幸能和你这样的人聊上天，下次我还是会来找你的，不过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下次我一定会抓到你的把柄，让你露出痛苦表情的！”

“希望如此。”

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注①：《魔卡少女樱》中主角一行生活的城镇

◇

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夏辉军一看到门有开启的迹象，立马顺势拉开了门，但用力过猛，把还在笃悠悠开门的关义竹一起拽了出来。

“呜啊呜啊，你搞暴力呢老夏？”

“你终于是出来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的……”

“既然你出来了，那我们就赶紧走吧，我是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

嘴上说着要走，但身体并不老实，夏辉军侧身往里面偷偷地看了看，结果看到的却是一脸微笑的司马裁正在和他挥手打招呼，吓得他又立马转过了身。

“啊咳咳，我们走吧，义竹！”

“你啊……”

夏辉军强行把关义竹勾在了腋窝下，把他往楼梯口拖。

又一次进入了黑暗的空间，与来时一样，脚步声的回音是他们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摸索着楼梯上的扶手，两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下走，但在好几个拐角处，夏辉军还是会踩空。

“喂，话说你和那个司马裁到底聊了些什么啊？”夏辉军小声地问关义竹。

“之前是在和他‘对决’，惨败；之后的话，就算是真的在谈天说地了吧，我忍辱负重地取得了一小胜，这都是你的功劳哦，老夏～”

“我？”

夏辉军疑惑地指着自己问道。

“对啊，准确来说，是我的同伴们呢！”

关义竹故作玄虚地朝夏辉军调皮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