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Paranoia(偏执症)
薇奥拉本来身上就带着许多秘密,能够比非人类的我更胜一筹的圣光天赋,能够无条件的看穿任何人的内心,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还能抗到营救到来,甚至在不能撒谎的梦境世界也可以自如的做出欺骗行为,这已经早就超出普通人的程度了。那么,就算她还有着别的其他什么能力,我也不会太过惊讶。
眼前的女孩明摆着是不打算说的,正如我的梦境一般,隐瞒真相和利用信息差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是她最擅长的手段。不过我也不会去追问到底,毕竟无论她如何去计划,有什么阴谋诡计,那条命依然被我握在手里,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处。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站在原地还在犹豫的炙白色人影微微僵了一下。
呵,明知道结局不会改变,却还要妄想着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简直比我更可悲。
“亚历克斯先生……”
她叫了一下我的名字,但在稍稍停顿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我没有想她到底想说什么,因为那些都和我毫无关系。只不过既然她能进来,那就一定掌握着出去的办法,想要离开这里,我就必须从她那得到帮助。而若是在这个时候和她交恶,那说不得,就得动用最坏的手段了。
但,以她的能力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和平交流已然断无可能,所以还不如果断一点,用她的生命来威胁,逼迫她带自己出去……
由于圣光的阻挡,我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如何。可就算带着那层虚伪的面具,底下的人也必定会开始动摇,试图找到机会让自己不至于落入被动。
我已经不能再抱着侥幸心理去相信任何人了。
到了这个时刻,即便是再怎么虚伪的人也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吧。
上次把薇奥拉救下来的方式其实相当的没有美感,本质上失去生机的身体不可能再使用圣光来进行回复,但如果是代价和条件极为艰难的诅咒,就可以达到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不过也正是因为诅咒,这个女孩说活着,反而更像一个行尸走肉,而我,则是操控生死的亡灵法师。
于是乎,就在两人对峙之际,意念一转,她的灵魂碎片便出现在我的手中。
“带我出去,否则,死。”
毫无感情的说着这几个简短的词字,但意思足够明了。我此时的态度也可以说明一切,如果她稍有异动,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拖一个人来给自己垫背。
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没有谁会因为接受了如此简单的条件还刻意唱反调。
但薇奥拉没有。
她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喘着气,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对我说——
“做不到。”
“那就死。”
没有任何犹豫,我扯出和自己生命共享的灵魂碎片,当即开始使用能力,解开两者之间的契约关系。
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没有任何额外能力的我,也只能用这种笨方法来让人屈服了。
可事实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薇奥拉依然嘴硬,用开始变得暗淡的身体回答道:“我做不到,因为我就是被亚历克斯先生的灵魂带进来的,刚才的亚历克斯先生被梦魇蒙蔽了才没有看到我,仅此而已。”
这种解释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但如果她想要用苦情戏和我的同情心来减少风险那就大错特错了,不把她压到最后一步,我不会去猜测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只有死亡的恐惧才能让一个人放弃底线和丧失勇气,也正是依赖于这种恐惧,我才敢相信自己得到的结果是否是真相。
几分钟之前的我们两个还可以无所不谈,到现在的一方的绝不留情,可以说梦魇的能力虽然没有对我直接起到效果,但他的影响的确非常大,大到破坏了我对所有人的信任。即便知道了那只是幻境,但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真实情况,在全都经历过一次之后,这种预感就愈发强烈了。
没有人值得信任,包括提塔妮娅在内,所有人,随时都可能在我的背后捅上一刀,然后笑着吞下我的心脏,抹去我最后的存在。
四面楚歌,我只能背水一战,没有任何妥协的可……唔?
在得知了我的想法之后,薇奥拉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但直到她全身的光芒暗淡到极致,我才看到那张平日里无论何时总是假笑着的漂亮脸蛋上正挂着泪痕,莫名其妙的哭着。
计谋。
我不上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仿佛第一次遇到那天的重现,眼前露出面容的少女拼命道歉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换取别人的原谅。但她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毫不在乎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而如果失去了这份从容,平时的欺骗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说出办法,你不会死。”
因为还有用。
契约的接触并不会很快,虽然我此时的负面能量前所未有的富裕,可给与一个人心理上的折磨非常有效,毕竟坐着等死的感觉绝对不会太过好受。不过这样做也有着一定的风险,毕竟梦魇神出鬼没,每一次离开的理由都让人想不通,万一他在薇奥拉改变主意的时候过来补刀,那我们俩都有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所以我不打算真的危及她的生命,如果有必要还能拿她来挡枪,就此浪费实在划不来。而且多一个唯命是从的奴隶比拿她来出气要好得多,这笔账我很清楚。
失去圣光遮掩的薇奥拉早已开始渐渐模糊不清,还剩十来秒,她的灵魂能量就会因为得不到共享而消耗殆尽。但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只是在哭,哭的就像我认识的那个公主一样,让人心烦。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指望靠这个来让别人心慈手软,还不如趁落泪的功夫仔细权衡一下利弊,想清楚到底怎么做才能止住损失。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薇奥拉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别的什么东西。我有预感,就算继续下去,她依旧会这样一声不吭的强硬到底。
不怕死么,还是说真的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带到了这里?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再僵持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薇奥拉却在同一时间向前走了一步,强行将即将结束的酷刑又加了几秒。
“嗯?”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明明这条命都是亚历克斯先生救回来的,明明知道自己是最了解亚历克斯先生的人,还总是借着能力想要戏弄亚历克斯先生……”
她一边这样诉说着自己的行径,一边向我走来,就好像刚才我走向梦魇的那一幕的重现。不过此时此刻认错已然毫无意义,舍弃了的信任就不会再度拾回,过度消费别人的期待,还想要用这些来取得原谅,那之前的行为又算是什么?
虽然是幻境……虽然是幻境……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预想过会发生那些事。只是这次,我不会再把愤懑和苦楚压抑下去。
何必呢,这样难为自己。
“亚历克斯先生的痛苦,我能够感受得到。”
薇奥拉走到我的面前,灰蓝色和亮金色的瞳孔在漆黑的背景中闪闪发光,宛如深夜里的璀璨宝石。而沾着泪水的脸颊带着些许不健康的惨白,楚楚可怜。
如果在梦境世界不能撒谎,那她一定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许我们都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亚历克斯先生最怕的那些人,我们才是亚历克斯先生恐惧的来源……”
但张无忌的妈妈曾经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在我眼底下摆出这副惨状,无非是想要博取同情而已……唔?
出乎意料的,几近透明的身体靠在我的胸前,没有温度,却带着难以形容的感觉。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早就动摇了。但放弃了全部希望之后,这种感触能给我的只是被欺骗和被背叛的回忆。
她是认定自己不会死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底线这个东西我可以试探,而她试探不起。
“所以,怎么样才能让亚历克斯先生再次信任我呢?”
薇奥拉的这句话让我很是奇怪:“你不怕死?”
杀死这个女人根本用不着狠下心来,但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还有勇气用性命去赌。不过一旦我这样想,就会陷入“被读心”和“被试探”的循环怪圈,逃离的办法唯有一鼓作气不给她机会,而且只要没有语言上的提示,她就无法得知我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怕啊,我也怕死啊……”薇奥拉稍稍退开,异色的双瞳看着我的眼睛:“可如果这样能够让亚历克斯先生好一点的话,其实,也没关系的吧。”
没关系?放弃一条命就仅仅是让人感觉好一点?这种逻辑我根本不能理解。
生命才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这是存在,意义,概念的最高媒介,失去了这条命的人,无论生前开心还是难过,无耻还是骄傲,无恶不作还是荣耀加身,在死后都化作虚无,再也感受不到,纯粹而又彻底。
没有什么能超越生命的价值,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薇奥拉的行为让我不能理解,如果说她在撒谎,那么在得知了我的想法之后无异于是自寻死路。但即使知道了还要继续说着这些蠢话,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
“因为‘人’这种生物是有感情的啊,亚历克斯哥哥。”
黑暗之中突然多出来的身影代替她回答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