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身为掌门的我只想当个咸鱼

112.千秋功过

  

“是啊,这些事情之中的辛酸悲苦除了当事人自己,别人嘴上再怎么说着可以理解,可是实际上身为局外人永远都有看不到的东西不是吗?”嘉月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了认同之后转过身取了两柱线香,神色郑重地拿着点燃的香冲着玄永嘉的牌位拜了三拜。

我默默地看着嘉月做完这一切之后,回过头时却已经把原先眼底那丝萦绕不去的哀愁尽数敛在了心底。

希望这道坎儿她是真的跨过去了吧。

“说真的,顾掌门当真不考虑多个小师妹吗?”嘉月冲着我嫣然一笑,食指绕着搭在胸前的几缕碎发。虽说是询问,但是嘉月那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分明就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看着她这副机灵中带着三分刁蛮的模样,恍惚间却让我仿佛回到当初我们初遇时候,那个第一次出宫办事儿的小公主自作聪明的想将我骗来临安,指着我笑着说要我做她的驸马。

这种感觉就好像来了临安之后我们经历的一切阴谋算计都只是大梦一场,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模样。

突然我有点厌倦自己这种时刻要求保持警惕的习惯,即使我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希望的,但是心里的理智又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我这一世是凌云谷的顾掌门,而嘉月则是南离未来的女皇。

我不可能抛下凌云谷,留在临安扶持嘉月;嘉月也不可能当真抛下自己的身份,去凌云谷做我的小师妹。

所以我只能任由理智操控着我后退两步,就如同当初一样将自己同嘉月的距离远远拉开,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道:“公主殿下莫要开玩笑了,凭殿下之才,若是缩在我凌云谷那等小地方着实屈才。而且,若是殿下当真随我回了凌云谷,岂不是枉费了先帝的心思。”

听了我的话,嘉月脸上的笑容好像凝固住了一样,嘉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看了半晌之后又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

“看来我这个玩笑开得挺失败的,不仅没能逗笑顾掌门,反倒把你搞得这么紧张。”嘉月耸了耸肩,面色如常地看着我说道。

说完嘉月也不等我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扯了块蒲团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环抱着膝盖,一颗晃来晃去的小脑袋也被嘉月顺势搁在了膝盖上。

坐下之后,嘉月也不看我,只是盯着玄永嘉的牌位怔怔出神。

见嘉月这副样子,我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这小公主刚刚才见晴的心情似乎又变得很差了,虽然心里对于嘉月阴转晴转阴的情绪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我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从也从前头拉了块儿蒲团过来,盘腿坐在上边,将右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静静陪着嘉月。

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在太庙大殿里这样毫无形象地坐着,一直到嘉月刚刚点燃的三柱线香尽数都烧成灰烬之后,嘉月才吸了吸鼻子,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对我说:“我其实真的挺羡慕莫言莫雨,羡慕你的师弟师妹们的。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一直到皇爷爷去世之后,我才发现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原来所谓的骨肉亲情,夫妻恩义搁在权力面前都是一文不值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当年玄永嘉选太子的时候没玩儿过火,若是玄子彦依旧是个闲散王爷,嘉月会不会真的就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活泼顽皮的王府郡主呢?

一个诏令,可以让一对世人传颂的才子佳人变成势不两立的对手,让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稀里糊涂地背负上寻常人难以承受的枷锁。

我不知道如何去跟嘉月解释,玄子彦疏远他们母女,防备她那个原本是南离兵马大元帅的外公,只是因为他一个半路上任的皇帝,在朝中毫无根基,他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只得去架空皇后,对嘉月处处提防。

而嘉月的母亲身为皇后,又不得不提防着玄子彦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将自己的母族连根拔起,更担心若是有朝一日朝中没了制衡玄子彦的势力,皇位归了嘉月那个傻乎乎的胖弟弟,到时候新皇为了以绝后患,连性命也不肯给嘉月留着。

玄子彦原本是一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嘉月的母亲原本也只是个莽撞又任性的将军府大小姐。从来没有人教他们如何制衡朝臣,母仪天下。可是为了活下去,他们最先学会的是制衡与防备自己的枕边人。

这兴许便是造化弄人吧。

我拍了拍嘉月的后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觉得你的皇爷爷是个怎样的人呢?”

“世人都说皇爷爷他是个昏君,说都是因为皇爷爷当年老眼昏花才将南离原本强盛的局势搞得一塌糊涂。可是我知道皇爷爷他要做的事野心很大,大到这件事儿每个几百年,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当年是要做什么。”嘉月说着,又将头抬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方才真的哭过了,还是因为埋着头时不小心噌的,嘉月的眼睛看的红红的,有点像一只可怜兮兮迷了路之后哭唧唧地小兔子。

嘉月仰起脖子,从身上摸出一个碧玉做的水滴型的小坠子,递到我手上,怅然道:“这个是皇爷爷临终前送给我的。皇爷爷当年放任两位伯伯斗来斗去,为的就是要将长期以来压在南离朝堂上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势力拔除干净,为的就是将南离的官场建成一个能者居之的地方。皇爷爷并不是什么老糊涂,他只是要将南离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他是个好皇帝,却算不得一个好父亲。”

“难得你对于当年之事有这种见地,也难怪你皇爷爷会选择你去完成他我完成的事了。”

我接过嘉月递过来的那个碧玉坠子,我将那还带着嘉月体温的坠子握在手中用大拇指反复摩挲,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字——千秋功过。

我记得这个坠子是我当年还是北朔钦天监的大祭司时送给在长安做质子的玄永嘉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多年前他缠着我给他将历史故事时,我们曾因北朔的开国皇帝龙修远一生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激烈的争执,当年我是怎么反驳他来着?

当时我好像对他说过,今人看待历史,决不能将眼光局限于某一人,某一事。历史的时间轴太长了,长到有时候,只有将一件事儿放长到百年甚至千年才能去评述其中的功过。有些改革变法,于当时当事兴许犹如天谴天灾,但是对于后世却是受益无穷;而有些改革,看似解决了一时的祸患,却也为后来者埋下了无穷的隐患。

当时年轻气盛的玄永嘉不肯服输,赖在我的钦天监不吃不喝地坐了整整一天才很是不服气地敲响了我书房的门,跟我说他想明白了,又求我能不能给他件信物,以作警示。

我顺手从桌案上拿了块儿玉石,在上面刻下千秋功过四个字,打发了他。

想不到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当年那个执拗的要命,也烦人的要命的小质子究竟是什么模样时,这随手送出的坠子竟然又回到了我手上。

“你也觉得皇爷爷做的是对的?”嘉月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感觉马上就要登基的嘉月就跟多年前那个不停地拍着桌子,震乱了我一桌棋局的小质子一样,他们知道自己要承担起多大的责任,也隐隐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前路,但是他们心底对于自己的决定却又是怀疑的。

说不定我现在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那只震动翅膀在未来南离掀起滔天风暴的蝴蝶。

“千秋功过,真要去评说先帝当年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恐怕要待到百年之后由后人去评说了。当下而言,你皇爷爷既然已经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毅然决然的手段,你只要按照他铺好的路一直走下去,借着摄魂案与科举舞弊案余威尚在之时将那些把持朝政的世族一网打尽,开辟南离的全新局面便是。”我将手中的坠子还给了嘉月。

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候,我感觉自己心里有点难过,我只消等个百年就可以知道这件事儿的结果了,但是百年之后我又去哪里找嘉月,将我知道的告诉她呢?

真到了百年之后,我还不知道是身居庙堂之高,还是远遁江湖之远,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呢。

到时候这位少年早慧,天资过人,凭一己之力戳破圣天教以摄魂邪术操控朝政的阴谋,明察波及大半个南离的科举舞弊案,少年登基带着残破不堪的南离重回巅峰的少年女帝,一定是街头巷尾说书人所传颂的传奇了吧。

千秋功过,兴许玄永嘉早就选择了将诋毁与骂名背在了自己身上,而将未来的太平盛世与千古美名留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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