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身为掌门的我只想当个咸鱼

113.二律背反

  

“是啊,是功是过,那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我也看不着了,眼下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去想百年之后的事情有什么用呢?”嘉月接了我递过去的坠子,重新戴好之后,手里攥着那碧玉坠子故作轻松的说道。

嘉月右手一撑灵巧地从蒲团上翻身起来后,跪在蒲团上郑重地冲着玄永嘉的牌位磕了个头,语气坚定地许诺道:“皇爷爷你放心,月儿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嘉月目光坚定直视着玄永嘉的牌位缓缓站了起来,兴许我的安慰或多或少也起了些作用吧,嘉月眼中原先的迟疑与哀伤已经如同烟云一般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磨炼淬炼出的刚毅。

嘉月转身走到太庙门口,轻轻推开那扇有些沉重的木门,背对着我问道:“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同老师商议,不知几日后的登基大典苏先生?”

“钦天监大祭司的嫡系突然出现在新皇的登基大典上总归有些不合适。公主殿下还是不要给我安排位置了。”我拱手婉拒道。

嘉月点了点头,有些失望地说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不知先生可否在临安多待几日,待我继位之后再离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嘉月最后那句话竟然有几分祈求的意味在里面,想到这小公主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使我早已是归心似箭,但我还是不忍心再拒绝她一次了,我只得轻声应道:“好。”

“多谢先生。”

嘉月两只手握着门框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外面投进来的阳光将嘉月映在殿中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这影子好像一直延伸到我心里狠狠地刺了我一下似的。嘉月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很高大,也很坚强,可是这身影的主人却是个身高还不到我胸口的小姑娘。

“先生稍后若是准备离开,直接走正门便是,我已经跟巡守的侍卫交代过了。”嘉月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太庙,将我那句弱弱地好砰地一声关在了殿内。

我被嘉月关门的那声巨响惊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那合上的雕花大门。

“别愣神了,人早走了。”苏珝翘着二郎腿坐在立着南离列祖列宗牌位的高台上,有些鄙夷地看着我说道。

“呃……”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和苏珝解释我方才没在愣神,还是该劝苏珝若是想找个高处坐着,就是我头顶上的房梁也比她现在坐着的那个牌位林立的高台要合适些。

看了看苏珝现在这副鼓着嘴明显吃了火药一样的架势,我还是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反正那里面也有几个我的牌位,它们应该也是能理解我现在的处境的吧……

“她是真的挺想让你那天去看看的。”苏珝托着腮认真地对我说道。

“苏言身份特殊,苏凯风的嫡传弟子的身份,利用的就是南离这些高官对神鬼之说在民间影响力的恐惧。我若当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登基大典上,那些还没死透的世族若是构陷嘉月伙同北朔重臣造反谋逆又该如何是好。”我皱着眉头解释道。

“哼!”苏珝冷哼一声,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立在半空中揪着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觉得我在你身边带了这么多年,连这点名堂都看不出来吗!我是问你,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被苏珝这样揪着领子质问,我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我做了许多决定,面对各种问题,我早就习惯了去权衡利弊,可是在大事面前我从来都不敢问自己的内心到底希望怎样去做。只敢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胡闹。

今日被苏珝这么一问,我突然发觉这么多年我都是被理智支配着,我似乎真的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内心到底想要什么。

“罢了罢了,当我多事,什么都没问过。”苏珝有些迟疑地松开我的衣领,缓缓落在地上。

“你……”我正想问苏珝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火气这么大,结果我这句话还没出口,苏珝便打断了我的话。

“你觉得他做的对吗?”苏珝指着玄永嘉的牌位,紧紧盯着我问道。

苏珝警惕地眼神好像生怕漏掉我脸上的什么表情似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苏珝那双扑闪扑闪盯着我的大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恐惧……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定是我眼花看错了,我眼前这位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姐姐是谁啊,那可是天道在这个世界的代言人啊。我一个天地气运加身的龙傲天在她手底下都过得跟个打工仔似的,这世间还有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想到我和苏珝的关系之后,不知道怎的我好像没了方才见她时候的那种心虚了,我重新盘着腿坐回了那块儿还残留这我体温的蒲团上,两个胳膊肘撑着膝盖,老实巴交地坦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也是方才我为什么一直都在回避嘉月的问题,始终没有告诉她在我眼里玄永嘉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的原因。

因为在我的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个答案。

对于玄子彦这种大半辈子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昏君,我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定了性。可是对于玄永嘉这种有谋略有手段,雄才大略,雷厉风行的君王,我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若是按照你那套千秋功过的理论,我想玄永嘉不光是作对了,而且还是个有手段有本事,值得百世传颂的明君。”苏珝蹲在我面前,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

“苏珝,你有没有听说过另一个定律,历史主义与伦理主义的二律背反……”我怔怔地看着玄永嘉的牌位,呢喃道。

“二律背反?”苏珝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我好像再跟她讲什么天书似的模样。

“就是指,但凡历史的进步,都是与当时的伦理秩序相违背的。拿南离这件事儿来说,玄永嘉登基之前,南离的朝堂上是世家大族之间相互制衡,虽然有人仗着家族门荫吃着朝廷的空饷,可是这些世族子弟自幼就得到了良好的培养,大部分还是担得起自己身居的官职的。虽然偶尔有一些世族为了自家的利益枉顾国事的事情发生,但是毕竟南离还没腐朽到那个程度,这种事情也并不常见。”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玄永嘉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借着皇子之间的夺嫡争斗几乎将南离世家中所有有本事有才干的几乎一网打尽,只留下了自己信得过的莫言莫雨的祖爷爷和寒门出身的杜景。这也使得南离的朝臣在他死后,冒出来了个钱元基这么个胖鸵鸟,在一群草鸡中装仙鹤。使得原本还算得上清明的南离政局迅速腐化,原本还在上升期的世族也朝着灭亡的重点冲刺。”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害得莫家满门被株连的摄魂案,以及钱元基把持朝政时谋划的科举舞弊案的根源其实在这里?”苏珝无意识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皱着眉头梳理着南离这几十年发生的诸多乱象。

“是啊,说这事气运也好,说这事人心也罢。玄永嘉他在时机尚未成熟时选择最强硬的手段断了世家大族的命脉,因此整个南离连带着也就跟着乱了。凡改革变法,无论于后世是多大的功德,于当世之人而言都是一场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我叹息道。

“为什么会是精神上的折磨?”苏珝不解地看着我,紧锁着的眉头似乎无法认同我的说法。

“你以为支持这那些书生苦读多年的动力是什么?还不就是围着谋个一官半职,好隐蔽后人,成为新的世族?像杜景那般真心实意的为国家打算的书生能有几个呢?只是这些人暂时还想不到这一层罢了。等他们当真过了科举这一关,说不准就会发现自己心里原先的那个大饼已经不能吃了。”我扯了扯嘴角嘴角,轻笑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道。

所谓千秋功过,是要将一件事放到千年百年的历史长河中去丈量的,因此玄永嘉的所作所为兴许当年的龙修远会拍手叫好,称他一句英雄。

可是百次轮回之后,我早就不是龙修远了,再一次又一次的时代变迁中,我看到了当历史的尺度以百年千年为单位时,一个人在其中连一粒微尘也算不上。

我承认玄永嘉当年所作所为于南离未来的发展是大功一件,可是在亲眼见了莫言莫雨家破人亡险些惨死于山贼手下;亲眼见了穆阳那染红了半边天的烈焰;亲眼见了周安国与钱元基书信往来中三言两语带过的血淋淋的冤魂之后,我觉得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张口说玄永嘉这件事儿做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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