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稍微教了晓一些手上的动作，并让她试着反复在水中下蹲练习换气，待到近中午时，她已经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手脚并用浮在水面上了，我们的付出也算是有了成果。另一方面，一直在岸边安静地训练自己的夕也已经能够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只不过她在完全入水后并不能感到平静，相对的，强烈的不安与焦虑会无时无刻逼迫她，将她驱逐到水面以上。
晓现在是已经整个软掉了，中午之后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让筱雅带着她去什么地方一起玩一会也好。至于夕，我之后想稍微多花点时间在她身上，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怕水，以及这份恐惧能不能尽快克服，都是我要去研究的。
总之，吃过午饭之后先睡一觉恢复体力，在这里的时间还有很多，不必要急急忙忙。
……
嘴里有股淡淡的苦味，感到干渴的我睁开眼睛，却见到吊唁一般捂着面庞跪在我床边的夕。
“怎么了？”
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我起身扶上了她的肩膀，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缓缓放下的双手露出了此前被掩藏在其后的带有泪痕的面颊，在她的右眼与颧骨之间，生出了一道新鲜的抓痕，不浅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我赶紧起身准备把她带去医务室，但真正抓住夕的手腕准备把她扶起时，我感到了一股难以置信的阻力，简直就像抓着一块山岩一样，无论我怎么在言语或动作上做功夕都纹丝不动。
片刻后，夕的瞳孔在眼眶中滚动一圈，抬起来将我死死锁住。
“很早以前我不是用这只手的…”夕将带着血迹的右手展示给我看，“我应该陪着的人也不是你。你对我做了无法原谅的事，却没心没肺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我留下，别奢望我善罢甘休。”
一股恶寒爬上我的脊背，虽然我不认为夕应该永远丢失过去的记忆，但我却没想到那些东西会这么快被挖掘出来，如果她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冲突恐怕在所难免。
“早知道会这样痛苦，我就不该去挑战害怕的东西，不…”
夕的脸上显出对她来讲还不该有的表情，冰凉的惨笑就像是因为失去了世界的四分之一而选择将全世界都给舍弃了一样。
“早知道会这样痛苦，我绝对不会接近你。”
“知道了多余的事的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吧。”
燃着火的眼眸中，流出的只有愤怒与悔恨交织的疯狂色彩。
“不是那样…”我仍旧有些迟钝的思维被一连串的尖锐言语猛烈地撕扯，最终在激痛中彻底清醒，我正要出言安抚情绪已经渐渐失控的夕时，却被她反过来牵着手带出了房间。
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攥着我的手也没有继续颤抖，就这样在路人偶尔撇来的视线中将我带上了通向湖边的道路，她在带我远离人群，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在小径穿入林中，来自周遭的视线彻底被阻隔后，夕毫不客气地加快了速度，我的手腕被拽得生疼，身子也几乎要向前横过来。我找到了手环搭载的非致命性武器，想要将还没有防备的夕麻痹放倒，却发现相关功能已经被锁死。
“根据推演现在仍在行动时间窗口之外，任何性质的压抑将导致对象不可逆地成为威胁。”久违的梅泠泠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这时才注意到黑色的手环上印着两个沾血的指印，恐怕在我睡着的时候梅泠泠就接到了非法接触的警告开始替我规划行动了。
既然如此，我没有理由信不过搭档。
“这样的话，我该怎么行动？之后的损害怎么办？”
“让年兽彻底爆发，再像最开始那样再制压一次，不要手下留情。”梅泠泠回复道，“已经有强大的个体注意到你们的异常并采取了措施，你大可以不需顾及后果后果全力以赴，不论造成多大的破坏都不会出现实际损害，相对的，尖塔也没法向你提供直接援助。”
我抬头看向天空，果然见到一抹若隐若现的几乎要淡入空气中的翠绿构成了巨大的穹顶，笼罩了湖面的上空。
“…了解了。”
“切记不可轻敌，经过长期的恢复，年兽的力量已经接近模型中当前阶段的全盛水平，在突破阻碍后阻力线将成为下一阶段的支撑线，从那时起将真正进入‘古老者’的范畴，成为绝无仅有的强大而可安全近距离观测的个体。”
是这样…看来尽早迎来这一刻并不是坏事，于夕于我都是。
来到仍旧如同镜面一样平静的湖面旁，夕停下了脚步，她松开了我的手腕。
“念在浅薄恩情的份上，我给予你全力死斗的权利。”
背朝来时的道路向后退出几步，夕封死了我逃跑的道路，将整片区域变成了除非一方倒下否则只进无出的角斗场。我没有主动进攻，而是等待着夕的进一步动作，而夕也是同样。终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蹬地面像一颗子弹般朝我袭来。
在眼睛捕捉到夕动作的同时我的身体就已经开始移动，即便如此却仍旧连堪堪躲过都做不到，硬生生地吃下了夕的直击，视野中瞬间只剩下激荡的幽蓝色波纹与其后的天空，我像颗被猛击的乒乓球一样飞了出去。
在浅浅的草地上一连翻滚数米才最终停下，原本绽放着新绿的地面现在只剩剥开的泥土，没等我重新站起身，夕的下一次攻击就不期而至，我再次被轻易地打飞。
“如果不反击，我会在了结你以后一起上路，愿意这么选就随你喜欢好了。”
抓住时机以趴着的状态稳住身体，向侧面急速翻滚堪堪躲过了夕好像根本不需要体势准备的攻击。真是，别说得那么轻松啊，如果有反击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收拾你一顿，把生命这么不当一回事，就算是红衣老人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
调出刺刀，在蹲姿之下以防御姿态招架住夕的猛袭，这次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攻击手段——在用爆发力将身体加速至极限后借着冲力在贴近距离凭着腰腿与上肢的联合力量简单粗暴地把拳头砸上来。
想要招架她的攻击绝对不容易，即使有着刺刀的保护，我也感到了巨大的压迫力。我真的不能想象化身炮弹的夕到底是怎样在上次攻击错过后快速重整并且确保这一击同样具有毁灭性威力的。
全身的肌肉都紧得像石头一样，我已经没法作出更大的出力了，好在这时夕的拳头与我之间也没了距离，就算想要爆发也没那么容易，就这样保持着僵持的姿势等待反击时机也不失是个选择。
然而，我错了，夕的力量不是我能够想当然地推断的，当暴力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与精湛技艺同样的效果。
夕向前进了一小步，微微弓曲的双臂猛地绷直，仅仅只是这样的动作产生的推力就已经让我失去体势跌坐在了地上。
我暂时没有受伤，但是一点优势都占不到。可怕的是，现在的夕明明还只是人形的状态，却轻易就能把我打飞出去，要知道在初战时即便是原形下的她也没法在偏导仪的阻碍之下撼动我。
上一战即便有着常仙和戊子叔的帮忙我也只是堪堪获胜，身上的瘀伤也不轻，只是在手环的作用下在当晚淋浴时就已经接近痊愈了而已，但要说伤情不会影响作战效率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样下去我不论是体力还是健康都会被夕一点点消磨，最终注定迎来败局。
但梅泠泠建议我迎战，我的赢面应当比我自以为的大得多得多。
在夕扑过来的瞬间再次招架，只是这回我真的没再留情，将原本用于防御的能量反过来透过刺刀的弧面传导出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黑色的表面烤得发红，没能反应过来的夕当然会被烧伤，这还不算完，我乘着她撤力的空当起身前扑，将刺刀变形后向斜上方划出，没能来得及躲闪的夕身上瞬间就被拉开一条血痕。
说不心疼是骗人的，想不踌躇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心软很快就让我付出了代价。
因为疼痛而彻底进入状态的夕几乎要从眼中射出杀意，她以快到稍一分神就难以看清的动作用诡异的折线轨迹接近我，然后发起了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凶猛的攻击。拳头像雨一样落下，像刀一样试图切开我的防御，即使有着偏导仪的保护，我也能够感到明显的钝痛，身体绝对是被打到沉进泥土里了。
“马昂，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现场有具有充分实力来保护你的个体存在，即使被击败你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在你现在的熟练度和体能条件下当前武器配置即使发挥到极限也仅仅只能对年兽造成重创，完全没有伤及性命的可能。但是，如果你没能制服年兽可能会致使他人插足，且无论结果如何被动观测都将破产。”
就算这么说，要我对着一度朝夕共处的对象兵刃相向，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啊。
将变形的刺刀撩出，逼退夕后我从土坑里翻出，一路朝着湖岸冲去，然后一口气滑进浅水之中。幽蓝色的光芒把我笼罩，高速旋转着的刀身在水面画出一串长长的涟漪，然后随着我一起潜了下去。
“真不愧是我的搭档。”对于我采取的战术十分满意，大概也是认为我真正下定了决心，梅泠泠开始对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你大可以把刺刀当螺旋桨用，有偏导仪保护也不需担心氧气问题与潜水夫病。”
虽然湖水的清澈一定程度上削减了我的躲藏空间，但如果进到深水之中姑且还是能达到敌明我暗的效果的。来自湖面的光线被深水一点点吃掉，眼前的环境渐渐变得昏暗，我将左手举起，用减慢钻速的刺刀维持当前的深度。说实话，如果是在夜间我还是会害怕的，在深水里没有自然光作参照物很容易就会失去对上下和深度的认知，而且虽然有着器械的保护，潜入这么深的地方我也还是第一次。
手环侦测到低环境亮度后自主向四周释放出亮眼的白光，这个功能在遇险时可能还挺有用的，但我要做的可是潜行。
将灯光的亮度调至刚好能够照亮周边一米范围内物体轮廓的程度，我看见一股不稳的水流从湖岸的方向急速汹涌而来，解开了全部力量的夕进入湖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