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成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之后就是等父亲大人来了。

爱露们的工作能力真是太强了，一天时间就能把一个房间完全变成另一副模样。简直就跟会魔法一样。

咚咚咚，有人敲门。能从那种高度敲门的只有两个人。

“请进。”

是他。

“晚上好，我的女儿。”

“晚上好，父亲大人。”

他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环顾整个房间

“这房间。我记得以前是个餐厅来着？”

“是的，父亲大人。既然您肯在百忙之中陪女儿练习，这种程度的准备当然是必要的。”

“可别这么说。你的事可比那些杂务要重要得多。”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算只是练习，这是我女儿第一次跳社交舞。我没有理由不赏脸，对吧？”

“承蒙父亲大人呵护。”

是的，最近我开始学一种舞蹈。有关舞蹈的基本功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在练习了，一些简单的舞蹈也在父亲大人面前表演过。由于某些原因，其中有一类舞蹈的教学直到最近才开始。而当我对大部分动作都有一定了解了之后，我们遇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种舞蹈需要有人来陪练。

雅安倒是会跳男性舞步。但她坚决表示这舞不和男性跳就没意义。这宅子里除了她就只有爱露了，这个身高差显然不可能。我们更不可能去找外人来帮忙。两年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望着这可以被称作古堡的宅子中一条条空旷的回廊，我曾经问过雅安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回答是因为有我在。当时的我还根本无法理解那句话代表着什么。

不过现在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一声令下，爱露乐团开始工作。轻快、优美又富有节奏的舞曲开始在房中回响。

他挺直腰杆，将手高高举起，划出一个圆弧，然后优雅地鞠躬。

我被他的谦卑和恭敬吸引，缓缓走向他。

他半屈着腰，向我伸出左手以示邀请。同时微微一笑，身体配合音乐节奏向后退半步，尽显绅士风度。

我踩着节拍加快步伐，将右手轻轻放在他展开的手掌上。

手握在一起。顺从他手臂温柔的引导，被拉向他身边。感受到他的右手轻轻搂住我的背，将我的左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身高只比我高半头，我们在姿势上可以很容易就达成协调。

前进，后退，换手，旋转。父亲大人不愧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舞步如此娴熟。克尔梅特虽然是个小家族，但也拥有出席大部分社交舞会的资格。想必他已经和不少上流女性共舞过了吧？

“步伐很完美。平衡感和节奏感都很强。”

“谢谢父亲大人夸奖。”

“要稍微提高点难度吗？”

“如果失败了就太丢脸了……”有点没自信。

“放心吧，我会好好引导你的。”

“嗯……”

果然，稍微复杂一点的动作一出来就失去平衡了。幸好每次稍微失去平衡都会被父亲大人扶住。不过因为犯错太多，我已经满脸通红了。这个舞蹈就是这样，彼此的舞技、气质还有风度都会在其中尽显。稍微一个小失误就会暴露自己的问题。就目前来看，这三项我都完全不及父亲大人……不愧是父亲大人啊。

曲终。我慌乱地低下头，表示抱歉。

“对不起，父亲大人！我果然还是练习不足！”

“什么叫练习不足。”他把手放在我头上，“你这根本就还只是第一次练习吧？表现得相当不错了，不要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不……明明都是些低级错误……”

“好了，不要在自责了。犯这种小错是很正常的。”

“是，父亲大人。”

“其实……刚才跳舞的时候……”他把手从我头上拿开。

我在等着他把话说完。然而等来的只有沉默。

“父亲大人？”

他正盯着我的脸。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吉娜。”

“母亲大人……？”

吉吉琳希尔娜·莎拉·阿尔巴托·修因雷德。我那从我出生后就没见过的母亲。

“是啊。”

“我的舞步一定比母亲大人差远了吧……”

“那是当然了。她的舞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

母亲大人吗……我一直都对她很感兴趣，却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的信息。从刚刚走出地下开始我就一直在利用空闲时间寻找有关她的线索，可全都一无所获。

不过从父亲大人的描述来看，一定是非常美丽的人吧？

-------------------------------其实父亲大人有多高？---------------------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合上书，吩咐管理员爱露把这些书放到我的收藏柜里，然后起身离开。

图书馆外，雅安站在那里。

“又查阅了一天史书吗，大人。”

“是啊，还有一些传说。”有些传说虽然荒谬，但作为故事来看还是很有意思的。只不过我不是为了寻求乐趣才去查的就是了。

“大人不再像当年那样在城中游荡，而是选择通过查阅史书来寻找有关前任大司教的信息这一点让奴才非常欣慰。可大人为何要去过目那些毫无意义的野史传说。”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有不少活着的传说么？例如你大前天提到的古龙。”

怪物，古龙。这些巨大生物究竟长什么样，有多强大，我丝毫没有实感。猎人，公会。对于他们于当今社会的职责和地位我十分了解，但无法理解。

究竟是何等神力使得最繁盛时期的古修雷德帝国都无法与之抗衡？龙人是用什么手段才和冥顽不灵的逃亡政府签订条约成立猎人公会的？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投身于猎人这血腥暴力的职业，选择与死亡为伴并前赴后继乐此不疲呢？为什么相比靠着简陋装备用生命护卫他们的王国军战士和警备队队员，民众们更喜欢这些以一己私利出发，出身荒蛮之地的莽夫呢？

本来是为了寻找有关母亲大人的信息。却在意外之中注意到了这个矛盾的职业——猎人。而且了解的越多，就越发现不同阶层不同地域对这同一种职业的描写差距之大简直到了天与地的地步。究竟孰是孰非，我想了解更多。所以我的翻阅量也就越来越多。

“研究古龙对大人来说还为时过早。等到大人真正成为大司教之时再研究也不迟。”

“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懂……那些书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

“当然不可能有。晚餐已经备好，请大人去餐厅用膳吧。”

“好的，那——”

又来了。

浑身失去力量，当场倒地。

火焰开始燃烧。但身体并没有麻痹。强烈的痛楚让我的身体蜷缩，咽喉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人！”

没关系，我还能动。

我现在真想彻底屈服于这痛苦，让身体尽情地在地上翻滚，发泄。然而那样做只是徒劳，等待着我的只能是更多痛苦。集中注意力，控制住右手，在口袋中翻找。

找到了，父亲大人的药。

吞下。

短短一分多钟，痛苦解除了。

“大人，您还好吧！？”看见我停止挣扎，缓缓坐起身，她终于敢开口询问了。

“没事……先去找个爱露扶我起来。”

“这种事奴才来做就是了。”

虽然看上去很年迈，但她的身体依旧强健。有关她的来历，和母亲大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谢谢。”

“大人的身体情况还不够稳定，请不要太劳累。”

“看一天书也叫劳累吗……”

“阅读属于脑力劳动。”

“好吧……”

“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吃了父亲大人的药以后就没事了，只是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对了，有关这个感觉我问过了，这是药物的副作用。连同那些舒适感也是。

“如果还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奴才立即去叫克尔梅特先生来。”

“不用了，父亲大人昨天才给我进行过体检。而且最近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只不过时间从固定在睡梦中变成随时可能发作。

“奴才去吩咐厨房改变一下晚餐的菜色。那边的爱露！”

“叫我喵？”刚好有爱露路过。这宅子里的爱露数量非常之多，多到数不清。

“去通知厨房停下手上的活，准备改变菜单。我要先把修因雷德大人送去餐厅，马上就到。”

“明白喵！”

看来晚餐是吃不到像样的饭了。

--------------------------------其实也不难吃啊-------------------------

“父亲大人？”

“嗯？啊，什么事，我的女儿。”

这个人，最近一直精神涣散。不，用魂不守舍更加贴切，而且还多了非常重的黑眼圈。

“父亲大人最近休息不足吗？”

“稍微……有点忙。”

“请一定要注意身体。看见您的面容日渐憔悴，女儿非常担心……”

“别担心。我好歹也是个药剂师，在对自己身体的调理上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变成了这样。

“父亲大人，光是依靠药物是不行的……”

“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怒吼。

我……被吓住了。

“……”

“抱歉，看来我真的要休息了。”他站起身离开饭桌，“听说你的课程基本已经要完成了，提前祝贺你。”

“多谢父亲大人。”

“记得明天的定期体检，我的女儿。”

“明白，父亲大人。”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就变成这样了。

“可怜的男人。”他刚离开，雅安就进入了餐厅。

“雅安，你知道父亲大人最近在忙什么么？”

“他的工作内容从来就没有变化过。”

“那……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么？”

“这只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即将垮塌的先兆罢了。他与大人不同，生来就不具备可以正面严酷宿命的勇气。”

“我觉得我胆子也不是很大啊……”晚上走廊里空荡荡的时候我都不太敢一个人走。

“大人迄今为止，有过轻生的念头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就算生活在没有自由的大宅中，就算天天面对繁重的功课，就算随时会被痛苦的烈焰吞没，我也丝毫没有考虑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般全都接受了下来。

“大人的精神力是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无法比拟的。”

“父亲大人也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吗？”

“和大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今后这个男人的精神或许会更加失常，甚至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还请大人不要惊慌，这也是试炼的一环。”

“总之……还是像之前那样生活就是了？”

“是的。一旦教团觉得这个克尔梅特已经无用时，大人立即就可以将其踩在脚下。届时，还请尽情发泄大人的鄙夷之情。”

“我不会干那种事的……无论怎样他都是我的生父。”

“到时候做出什么决定是您的自由，大人。”

是的，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他都是我的生父。

--------------------------------天生的抖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