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随着卢修斯一路走出哨站，穿越广场时恰逢城市的钟声敲响，集市上正大规模支起木架火炬，火炬像一盏盏明灯把广场照的灯火通明。新开的“食堂”前依旧排起长龙，那位他不记得名字的肥婆还在门口炒着大锅，场面好不热闹。

“城市好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多亏了我们新商会的努力……”卢修斯边走边对布克感叹，他的语气似有言外之意。

“听这话，卢修斯先生以前就住在那提亚？”布克问，

“从小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几年前我出过一趟远门，上了尼古拉斯的船离开那提亚。不过现在，我把房子买回来了。”卢修斯说。“布克先生，我久闻您的江湖名头，所以今天想请您去我住处详谈。”

“我没传言里那么厉害，走吧。”布克简略的说。

虽然有些担心艾伦，但赏金猎人没理由拒绝找上门的委托。尤其是这位胖胖的商人答应帮忙捞艾伦出狱，那就更事不宜迟了。

卢修斯的家在连接着广场的一条主干道边上的小巷里，经过一段两人宽的小巷后突然豁然开朗。卢修斯家的小楼和那提亚大多建筑一样，用灰白的石料和粗壮的木梁垒砌建造，看着就显得结实无比。作为住宅这栋楼不算小，几乎有红旅酒馆的三分之一大，在那提亚有这样一座小楼也就代表着算是市民里生活中等偏上的那部分了，倒是很符合布克对卢修斯的印象。

隔着窗户布克能看见房间里的灯火，看来里面有人。果然有一位衣着讲究的小伙子来给他们开门，布克还看见有两位女仆正坐着聊天，见主人回来匆忙起身迎接。

＊＊＊

布克听到这栋小楼里隐隐有一阵异样的嘈杂，他敏锐的感觉出来自他脚下的地板。

卢修斯见两位女仆来迎接自己，反倒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们怎么在这？”

“嗳呀老板~~~有个人手气烂拿我们出气，非说是我们发的牌不好要自己玩，不准我们插手把我们赶上……赶出来了……”那女仆毫不在意的回答。

那个管家模样的小伙子大惊失色，瞪了那个女仆一眼，女仆这才注意到布克这个陌生面孔，于是一脸无辜的捂着嘴，一副自己失言的样子。

“你家地下开着赌场呢？”资深赌徒布克对赌场的嗅觉异样灵敏。

卢修斯一愣，然后心领神会的对布克回以微笑：“布克先生，请随我来。”

胖主人推开一道紧邻厨房，看起来像地窖入口的门，又是一段下行的狭窄小道。抵达地下室时早有预计的布克还是稍感意外：这间地下室足足有红旅酒馆大厅那么大！烛火通明，墙壁封砌着石砖水泥，上方还设有通风口，布克估计这里是地下五六米的样子，一点感觉不到潮湿和闷气，可见地下室设计的讲究。

这里有四五张桌子，布克一眼就认出上面随意摆放的都是些花牌骨骰之类的赌具，不过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只有一桌四个人男人正各执一手牌，互相口吐着芬芳。他们正在玩南方最流行的桌上游戏：魔幻牌。用的应该是简易版规则。

“妈的！海盗船长！海盗船长你给老子来——！靠！！！！不打了！老子认输。”

其中一位赌客骂骂咧咧起来，声音让布克觉得耳熟，他循声看去，不禁眉头一皱。

这人不是白天和自己同台竞技的剑术对手吗？布克几乎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回忆一番才想起他叫戴文。

“拿豆来，这把我老二！”戴文指着牌桌上的另外两人道。

叮当叮当，两位输掉的玩家从自己桌台边的小碗里掏出几颗奇怪的珠子，丢进戴文和另外一位赢家的碗里。

卢修斯拍拍布克的肩膀，指着赌场边缘一道雕琢精致的门：“借一步。”

“我现在对赌博可没兴趣。”

“你会有的……等听我说完后……”

布克只得跟着卢修斯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嗨！嗨！你等等！”戴文也看见了布克，一下站起来叫住他。

“干嘛，朋友？”

白天比试的时候，戴文对自己取胜的方式似乎颇有微词，布克不怎么想搭理这人，否则一言不合就得浪费不少时间了。

“我认得你！你是白天那个赏金猎人，哈哈哈哈。”戴文一开口，嘴里全是酒气。“真巧啊，竟在这儿碰到你，怎么？你也是来买自己输的？”

布克闻言，疑惑的歪歪头。“什么？”

“哈哈哈哈，兄弟，你不会以为你真能赢我吧？哈哈哈哈~~~”戴文大大咧咧的拍拍布克后背，醉意盎然道：“正好，你也来和我们玩两把。”

“抱歉……我找布克先生有事，一会儿。”卢修斯对戴文说。

戴文倒也没有强求，又和他的朋友继续开始新的一局魔幻牌了。

＊＊＊

卢修斯的办公室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布克问。“主持人？”

卢修斯不慌不忙的点上一支卷烟，悠闲的吸了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示意布克布克坐下。

“据我所知，那提亚城市议会不久前通过了一条法案，聚众赌博违法。卢修斯……议员先生。”布克提醒。

胖主持人得意的吐出一烟圈：“我知道，那条法案还是我提议的，内容是不得组织设立输赢超过一枚金币以上的赌局。”

“我觉得外面的赌局不止一枚金币。”布克说。

“不，外面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的赌局也没违反规定，因为……这只是朋友间的小娱乐，所以也用不着钱。他们玩的是‘欢乐豆’。”

说着，卢修斯递给布克一颗什么东西，布克接过一看，是颗小铜珠，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来这就是他说的“欢乐豆”了。

“多少钱能跟你换到一颗欢乐豆呢？”布克问。

“一枚银币加一枚铜板，回兑一银币。”卢修斯回答。“一铜板的抽成，很良心的场地费了。”

“这有意义吗？”布克问。

“有，即使被抓住，我也不用承担法律风险。最多把这儿关了。”

对方又吞云吐雾一番，还问布克要不要来一支，布克婉拒了。

“北方人还在的时候我曾间赌场，超大的那种，每天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枚，虽然一大半都要孝敬给伊扎克和北方人……”卢修斯笑着说。

“复国军审判庭你是怎么躲过的？”

“我说过我上了尼古拉斯的船。我赌对了，把宝押在威廉身上，虽然曾经的财富都成了过眼云烟。不过至少我现在是支援过复国军的爱国商人，那提亚城市议会成员……可惜复国军不会退给我曾经‘捐’出去的军费。我一直在想如何让我的生意东山再起，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擅长做这个，哈哈哈哈~~~”

布克故意扫视了一眼门外：“不敢相信这么一间小小的地下赌场一天能挣到百八十枚金币。”

显然是挣不到的，卢修斯一定还有更大的赌局，否则他不可能说出东山再起的豪言，布克几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您很幽默，不过没必要出言讽刺。在商会里，我的过去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不少愿意在这次庆典上小赌怡情的生意伙伴一致推举我来担任主持人……以及坐庄计算赔率。你知道，新的商会成员虽不及伊扎克时代各个富得流油，不过至少也算衣食无忧，随便出个上百金币玩一玩也是很正常的。”

布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卢修斯先生，你的朋友推举你当他们的博彩公证人，而你打算暗地里操纵比赛？”

卢修斯一笑：“哈哈哈哈，如果不能影响比赛，当主持解说还有什么意义？我难道费时费力帮那些愿意一掷千金的商会新贵记录投注额，忙到午夜就为及时算出开码赔率……那一丁点的辛苦费值得我这么做吗？”

布克算是明白了，卢修斯把财产交给了尼古拉斯和威廉。那提亚解放后自己却开始怀念曾经失去的不义之财，现在他想要靠操纵比赛的方式在商会暗中开设的赌局里攫取暴利。

可惜艾伦不在，这其中的商业逻辑关系布克一时理不清。

不过，刚才戴文的醉话他还牢记在脑海里。

布克决定直奔主题。“你是想让我输掉比赛？你应该知道冠军奖金是一百金币吧？”

布克的言下之意是问对方报酬如何。

卢修斯摇摇头：“布克先生，您先不要着急。你要知道所谓赌博，其本质就是对未来的预期。预期下一张牌是什么，下一次骰子是单数或是双数，下一颗铁珠落在哪处点位……你要明白一件事，比赛的输赢不过是骰子的两面，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把未来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中，那们无论如何下注我们都是赢家。赛场如戏，全靠演技，光凭戴文这样有头无脑的人是赚不到大钱的！布克先生，您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赏金猎人，我的布局非常需要你这样既有实力又有职业操守的合作人，您的加入会为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那么，你的布局是什么？”布克说。

卢修斯提到了职业操守，他一定很有自信布克会遵守，这意味着无论今天他们是否达成共识，布克也不能对他人透露委托的内容。

“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能给我越巨额的利益！我需要冷门……而且是连续两次绝对的爆冷门，魔幻牌比赛随机性太大难以操作，但剑术和射术比赛就完全不同了！我已布局完毕，明天莱伯特的名次将会在这场赌局的玩家里引起爆炸效应，无数参与者将输个精光，他们必然会迫切的希望翻本并在最后一天的决赛日加倍下注，届时剑术决赛的每个小分都价值千金！”

布克暗暗吃惊，他注意到在卢修斯的说法中轻描淡写的提到“莱伯特的名次”。据他所知莱伯特的射击技术并不好。

难道这个胖子已对操纵明天的比赛胸有成竹了？

卢修斯没察觉到布克的关注点，继续得意的介绍他的布局：“……这时，赔率最稳定，身负筹码最多的无名剑客大比分落败将成为最大的冷门。”

“他也参与了赌局？！”布克问。

“不，那个神秘的家伙拒绝了我的邀请去城外了，但我保证决赛当天他一定会出现的。我需要一位实力足以三比零这具盔甲的勇士——我观察了今天所有参赛者的表现，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大任？没有。”

布克想了想：“如果你的委托是让我在赛场上零封他，那我可以告诉你把握不大，我不知道那位剑士的身份，可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卢修斯看着布克，他的眼神里透出得以：“也许你和他的实力在伯仲之间，然而，加上裁判的力量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