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胜大人，凉宗大人！这边！”

“叔父大人！”

“两位大人请不要害怕。”

迷雾之中两人的手腕被用力攥住，紧接着一道怪力便将他们拖出烟雾。视线渐渐清晰，清水正胜和清水凉宗发现他们已经跑出百步有余，自己的面前竟然是群身穿灰色忍服的忍者。

他们正好跑到今川军营的中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今川足轻们一个个木讷地从火堆旁站起身，像被枪声吓到的兔子一样盯着他们。忍者们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反应过来，最前面的三名忍者横着肋差跃起到半空，踩着足轻的阵笠落地，身后的数名足轻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地。

“是忍者——！喂！北条的忍者闯进来了哦！”

一时间锣鼓大作，整个军营都地震似的喧闹起来。忍者们随即又扔出数枚烟丸，正胜和凉宗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烟雾中。气急败坏的足轻们举起长枪，不停地往烟雾中空刺。突然，有人的长枪被莫名的力道阻挡，烟雾中闪过一丝火花。

“他们在这里！”

数支长枪一气呵成，烟雾中传出声惨叫，一道灰影被无情地从烟雾中挑出，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乌黑的血从他的面罩下缓缓流到地上。烟雾渐渐散去，周围的足轻们围成枪衾慢慢以烟雾为圆心收拢。

烟雾中空无一人，甚至连地上的积雪都纹丝未动。

“呃啊——！”

鲜红喷涌的血液像一匹红布似的盖在先前的雪地上，枪衾中的一人被暗器划开了喉咙扑倒在地上。

“从哪里扔过来的？！”

“不知道！”

足轻们陷入一片巨大的恐慌之中，他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将手中的长枪对准哪个方向。让他们更加恐惧的是今川义元的本阵上空升起滚滚浓烟，看来是有人放火点着了帷帐。

“朝比奈大人！您快…啊！”

抓住泰亲的手僵在半空中，烟雾渐渐淡去，站在朝比奈泰亲身侧的灰衣忍者已经被一柄长刀贯穿胸膛。虎面武士将刀一侧，闪着银光的刀尖就顺着忍者的衣襟直下腰间，随之惨死在地上。

泰亲直勾勾地瞪着地上的尸体，双眼慢慢睁大。那惨死的忍者腰间，竟然别着那支用来发信开炮的第二枚竹筒！周围的今川武将们都已经回过神来，五座【大筒】前空无一人和地上忍者的尸体让他们立刻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三郎——！”

朝比奈泰朝的刀锋下一秒就到，根本没有时间多愁善感，他抬起武士刀将兄长的刀口挡下。但他忘了泰朝可是家里出了名的力役，一股怪力顿时从刀口传到虎口。

“主公大人！主公大人您没事吧？！”

不远处今川义元也从地上慌乱的爬起身，周围的武将一拥而上搀扶着他。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的义元脸色铁青，阴冷的眼睛凌厉地瞪着泰亲，他不过武将们的阻拦，大步冲进自己还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本阵。

“三郎，这是你还是你们家公主的主意？”

朝比奈泰朝压着刀口，毫不费力地把泰亲逼跪在地上，兄弟二人如同水火，谁都不愿先脱局让自己露出破绽。泰亲闷声不响地把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刀上，半晌，虎兽面具下的朝比奈泰朝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我知道的哦，你们家的主公可还在三河剿匪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不要指望你一个人切腹就能糊弄过去啊——！”

刀刃深深地切入土中，雪地上出现斑点血迹，落在雪上的血珠还冒着热气。

“啊啊啊啊——！”

手上火辣辣地疼直钻入心，泰亲惨叫着低头看去，自己左手的小指上有一道整齐的切口，而那一小截手指正了无生机地掉在地上。

“这是你辜负父亲大人信任的份！”

朝比奈泰朝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一脚将泰亲踢翻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喉咙发紧。刀尖再次出现在余光之中，他急忙翻身躲到一边。朝比奈泰朝的武士刀扬起地上的积雪，紧追不舍地朝着他的脖子挑来，他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朝着忍者尸体的方向滚去。

终于，他抽出尸体腰间的肋差，把朝比奈泰朝的武士刀压在地上。借力从地上爬起，右手的武士刀朝着泰朝的脑门劈去，但毫无意外地被他挡下。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练剑，使出的招数根本不用做完就能被对方看破，一时之下自然是力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朝比奈泰朝占据上风，况且身高上泰朝要比泰亲足足高了一个头。

“你们在想什么，就凭这几个忍者就想来行刺主公？！等我们回去，只要和三河的松平家前后夹击…”

“呵。”

泰亲冷笑一声，这声笑笑得泰朝心底一毛，他仔细注视着弟弟的表情，发现他竟然没有一丝恐惧！

“可恶——！都给我杀！把清水家的那两个给我杀了！”

今川义元披头散发，提着自己心爱的长弓跑出来，恼羞成怒地大吼道。从身旁的箭袋里取出利箭搭在弓上，瞄准身前扭打在一起的兄弟二人。

“兄长是不会明白的！”

朝比奈泰亲躲开朝比奈泰朝的进攻，一个侧翻取下了尸体上的竹筒，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尖啸。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背后像是通过一道电流，随后他的耳膜里传出肌肉被撕开的回声。他看到对面泰朝的虎兽面具下惊愕的神情，最后迟疑地低下头，一枚磨得发亮的箭头已经洞穿了自己的右胸口。疼痛姗姗来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剐，他不得不半跪到地上，纷乱无序的画面疯狂地涌入大脑。

“不好了！清水家的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

“是！在下到处找遍，也没有发现那两人！”

朝比奈泰朝的脸色难看起来，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睛，疯了似的拽起地上的泰亲。

“他们才是你的目的？！”

“呵呵…”泰亲沉下眼睑，转而发疯似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快带馆主大人离开这里！”

“北条攻上来了！”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人，过来帮我操纵火炮！”

“没用的。”

“什么？”

泰亲冷笑道，捂着右胸的箭伤踉跄地支撑住身边的火药箱，突然他猛地一用力，木箱里的火药如同泥土一般哗啦啦地滚到地上，这哪里还是朝比奈泰朝刚才摸过的火药，这些火药早已经受潮粘在一块了！

不可能！自己明明亲手检查，这些火药是怎么受潮的！

“咕隆隆——”

箱子底部传来沉闷的响声，硕大的冰块沿着箱壁和火药块一同滚落出来。众人盯着那块已经被火药包裹成黑色的冰块，一时间鸦雀无声。

“你注意到了吧？火药的重量，哈哈。”

泰亲的嘴角挂着血痕，一脸嘲讽地看着今川家的武将，他把手背在身后，手里紧握着那支竹筒。刚才他听见有人说北条军攻上来了，不如就这样拖延时间，让北条也一起葬身火海！

“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吗？”

朝比奈泰朝恨得咬牙切齿，一脚踏碎地上的火药块。

“不，如果是明智军师的话倒还可能，嘿嘿嘿…”肺部的剧痛让泰亲没说一句话就要猛烈地吸一口气以缓解呼吸的频率，但他脸上仍旧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兄长大人……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哈哈哈哈。”

“可恶的清水家——！”

远处的今川义元又已经从箭袋里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

“殿下——！”朝比奈泰亲仰天长啸，“胜了哦——！”

竹筒下的白绳在弓弦声大响的瞬间被拉开，一束刺眼的白光直冲云霄，比第一支要更加醒目。

坐在本阵里的雪子和明智光秀不约而同地猛然起身，大步跑出阵外。本阵的右边是已经整装待发的山本队，左边则是交叉排列的两排【大筒】阵地。远处平原上的信号挂在半空中，像个小太阳似的闪耀整片雪原。

整个山头都在因它而兴奋不已，只有山本却盯着那个方向出了神。武岛一诚站在他的身后，对他的表情感到一丝好奇。

“山本大人，怎么了吗？”

“那里……是今川义元的本阵。”

武岛一诚刚要发笑，但看着对方因为诧异而微张的嘴，他不得不严肃起来自己确认。按照原先的计划，这第二枚信号弹应该在今川义元的本阵后面的松林里发射，可是现在的状况却是…

“失败了吗？”

他不痛不痒地说出这四个字，但他身边的山本晴明却早已发了疯地往【大筒】阵地狂奔而去。

“等等——！仁太郎！等等！！”

他不顾身后的披风掉落在雪地上，因为他看到雪子和明智光秀的蓝色大铠已经跑到了【大筒】阵地上。

“殿下——！”

他精疲力竭地朝着雪子大喊，但他的声音被吹散在大雪之中，眼下这种情景，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个正在狂奔的黑点。

然而，发现信号弹位置错误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殿下，请下命令。”

岩田仁治站在山头凸起的岩石上，侧身询问雪子。

“动手。”

“填弹——！”

岩田仁治转过身去，看着今川本阵的方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明明是天寒地冻，可他的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打湿。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相信我做的决定吧。’

泰亲的话回响在耳边，鞭策着他的决心。

“预备——！”

“仁太郎，不要——！！！”

“开炮——！”

远处好不容易传进众人耳边的怒吼声，少年下定决心的怒吼声，以及…炮火倾泻火舌的怒吼声，同时响起。

山下平原上的今川本阵顿时被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