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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你快乐吗?下

  

一年的时光就像一列列车那样呼啸着从耳畔驶过,人们习惯了站在各自的月台上张望,却弄不清楚列车到底带走了什么,又给他们留下了什么。

这天是鱼简简和陈敬寒的生日,也是三个年轻人相识一周年的日子。虽然庄辛源表白被拒绝,可他还是愿意继续和鱼简简做朋友,于是他主动要求做东,请两位寿星吃饭,而用餐的地点,却让陈敬寒心里一阵抽搐。庄辛源要带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城南那个豪华娱乐区,而那片土地,正是陈敬寒曾经的家。

虽然他心里极其难受,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看得出今天的鱼简简很开心,他不想扫她的兴。

这一年来,陈敬寒和鱼简简已经顺利地升上大学,但他们两人都没有选择外面的学校,而是共同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因为在高考之前他们曾经约定,作为血友他们不能离得太远,潜台词就是,他们应该相伴一生。

陈敬寒酝酿了很久,本打算在两人生日这天向鱼简简表白,可是他们却接到了庄辛源的邀请。

坐在大楼顶层那间宽敞华丽的餐厅里,陈敬寒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俯视眼底的世界,这里的改变确实天翻地覆,原本是一个接近市郊不被人注视的地带,现在几乎成了全市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想吃什么随便点啊,用不着客气。我哥哥是这间餐厅的经理。”服务生呈上菜单的时候,庄辛源对他们说。

鱼简简看着菜单上那些价格不菲的菜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陈敬寒看出她的犹豫,于是他很体贴地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显得气定神闲。

庄辛源看着眼前的鱼简简,她今天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裙子,漆黑的长发乖巧地散在肩头,看上去十分漂亮。坐在她身边的陈敬寒身穿干净的白色衬衫,清秀帅气,乍眼一看两人还真像一对新人。

看着这一幕,庄辛源心里有些泛酸。即使自己一直那么喜欢鱼简简,可是陈敬寒才跟她更相配,不是吗?他们那么有缘,在同一天出生,拥有同样稀有的血型,他还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她,而自己却是那个差点害死她的人。

想到这里,庄辛源心里很难受,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自傲的同时又那么自卑。眼前的两个人那么要好,他,还有机会吗?

就这样,三个年轻人各怀心事地吃完这一餐饭,在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们碰巧在电梯里遇见了庄辛源的哥哥,庄剑。

庄剑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面容帅气,衣着考究,但遇见自己弟弟的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喜悦,更没有理会他身边的朋友,只是冷冷地和庄辛源打了一声招呼,便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鱼简简想起过去庄辛源对他说过的话,对眼前这个冷漠男人的印象很差。庄辛源也埋下头,没有说话,因为在家人面前,他早已习惯表现出卑顺的姿态。

然而在这个时候,内心最波澜起伏的人却是陈敬寒,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十分眼熟。

他回想起几年前,当他们一家人被赶出小区之后,他曾陪着父母去到房产商的公司讨要说法,当时是一个年轻男人把他们拦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外,并扬言如果他们再敢闹事,他保证他们连那点原本已经很微薄的赔偿金也拿不到。后来他们听说,那个年轻男人就是房产商的大儿子,就是他,一手策划了城南娱乐区的开发计划。

记忆里那个年轻男人的表情冷漠,凶狠,就和眼前这个正拿着手机讲话的男人如出一辙。

陈敬寒将拳头捏紧,然后又松开,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轻举妄动,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忘记仇恨。

自从那天的生日晚餐之后,鱼简简就觉得陈敬寒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原本以为陈敬寒会在那晚向她表白的,可那天晚上他看上去却很烦躁,而他以前从不这样。

陈敬寒没有告诉鱼简简他的发现,在没有确定庄剑是否就是当年害的他们流离失所的那个人之前,他什么也不想说。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陈敬寒趁着暑假的空挡,在城南娱乐区谋得一份兼职的工作。他凭借良好的外形和得体的言谈举止,成功地被庄剑的餐厅聘用,成为那里的一名服务生。

在工作的间隙,陈敬寒一直假装无意地向同事询问庄剑的信息,从他们的口里他得知,原来庄剑正是城南娱乐区开发商的儿子,而陈敬寒现在所站的这间餐厅,就是庄剑的父亲奖赏给他的礼物,因为他凭借他果敢的办事能力,成功地将这片区域之前的住户全部赶走,拆掉了这片土地原来的建筑,给新的商业区腾出了空位。

一切答案都已经清晰,令陈敬寒又回想起几年前那场浩劫。他明白,其实自己的家人还不算最惨的,他的邻居李婆婆,原本是一个孤独的寡居老人,儿女车祸双亡后,她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下南安小区那一套住宅。可是自从南安小区被房产商盯上后,住户们原本安宁的生活被击碎,李婆婆由于受不了日夜的侵扰和惊吓,在小区被拆的前一天晚上,在屋里上吊自杀了。

她原本是那样善良无辜的一个老人,生前没有得到别人的照顾,连死了也讨不到一个说法。每当陈敬寒想起这些事,他的心就像被扔进了冰窖一般的冰凉生疼。那一群恶霸一样的人物,连丧尽天良这个词都无法担当他们的罪恶。

可是他们得到报应了吗?这些天来陈敬寒看到,庄剑的脸上无时无刻没有挂着高傲的冷笑,他乐于享受旁人的阿谀奉承和卑躬屈膝,并为他所做过的事情洋洋得意。

虽然陈敬寒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实,可当眼前的画面冲击着他的眼球时,那股愤慨就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淋向他的心脏,令他坐立难安。他终于决定,他要给庄剑一个教训。他并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冲动也许只是蚍蜉撼树的行为,可他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以及心中那股伴随他多年的愤怒。他无法忽视,不能忽视。

周一的晚上十点,那是庄剑每周一次来到餐厅视察工作结束后离去的时间。那天晚上,天气闷热难耐,陈敬寒早早地守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出口处,握紧了拳头。停车场昏暗沉寂,陈敬寒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深绿色的塑胶地板上,周围寂静得让他似乎听见了汗水接触地面发出的响声。

电梯门哗的一声打开了,一道白色的光线随之铺到地面。庄剑一个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向他的停车位走去。

守在一旁的陈敬寒大声叫住他。

庄剑回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少年,以为又是哪个遭到不公待遇的员工来找他理论。他过去常常遇到这种事,因为他对待员工一向十分苛责。

他不以为然地将陈敬寒打量一番,抬起下巴问他:“你是谁?”

“庄剑,你还记得南安小区,还记得那个被你害死的老人吗?”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陈敬寒的声音有些颤抖。

被陈敬寒这么一问,庄剑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面对已露紧张的少年,他立刻镇定下来。

“小朋友,你要搞清楚,那位老太太可是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庄剑一边说,一边在想如何快速将陈敬寒打发走,这么多年前的旧事又被提起,他心里还真不那么舒服。

庄剑无耻的狡辩和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彻底激怒了陈敬寒,他举起拳头,狠狠地向庄剑砸去。庄剑将身子一让,迅速掏出随身的匕首。像陈敬寒这样找他麻烦的人,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个。

扭打中,庄剑的匕首划破了陈敬寒的左臂,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陈敬寒没有占到丝毫的上风,可他并不肯落荒而逃,直到他感觉到那把冰凉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部,黏稠的血液开始不由分说地涌出体外。

庄辛源接到哥哥电话的时候,正是午夜十二点。

“立刻赶到医院去,看看你的好朋友给我惹了什么麻烦?”手机里,庄剑的声音狂躁愤怒,让庄辛源十分惶恐,不知道自己又犯下什么错。

原来在庄剑打倒陈敬寒之后,他立刻叫来一群员工收拾残局,员工里不知有谁说了一句“这男孩好像是您弟弟的朋友”,让庄剑心里一凉,同时对庄辛源的不满又像被油浇了的火那样猛烈燃烧起来。

庄辛源赶到城南医院的时候,陈敬寒正躺在急救室里。他看着医院地板上斑斑的血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一年前。那也是一个午夜,受伤的人也一样躺在急救室里,没错,就是他撞了鱼简简那天。只不过,这次的医院并不是上次的那一家。

为什么一切都像电影的重放那样,医生紧皱着眉头对他说,那男孩失血过多,但他的血型又极其稀有,医院无法为他提供输血。

“你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的亲友里面,有谁拥有和他一样的血型吗?如果有的话,要赶紧通知他到这里来,因为如果不及时输血,病人将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询问着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男孩,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和陈敬寒拥有相同血型的人?当然有,他知道的。

可是,医生分明看到眼前的男孩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也是,毕竟这种血型的占有率只有万分之三啊。想到这里,医生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提前哀悼,然后转身离开了。

庄辛源站在原地,还来不及对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行为做出反应,他的额边渗出晶亮的汗珠,头脑里一团乱麻。

害陈敬寒进医院的人是庄剑,不是自己,他早就恨透了自己哥哥那跋扈嚣张的性格,像庄剑那样的人,早该得到点儿教训了。

还有陈敬寒,这小子是没有什么不好,可他偏偏又是鱼简简最喜欢的人。因为他,鱼简简从来不会多看自己一眼。而他现在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只需要不开口说话,他所面临的一切难堪就会悄悄滑走。他根本就没有害谁,谁让他们要互相残杀。

庄辛源慢慢走到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坐下,夜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在他被汗水沾湿的额头上,冰凉彻骨。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周围安静得让庄辛源能听清墙上时钟秒针的跳动,不知怎么的,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对一个生命的倒计时。

滴答,滴答,就像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声音。

这种感觉忽然让庄辛源毛骨悚然,不,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因为这样的自私,就眼看着一个人的死去而见死不救?如果陈敬寒死了,在他今后的生命里,他真的能担负起这么沉重的自责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害怕,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邪恶?

他猛然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拨通了鱼简简的电话。

城市的另一头,熟睡的女孩还不知道,在她安然睡眠的同时,她心爱的男孩就快要永远地离开她了。

当鱼简简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直直地望着病床上被白布蒙住脸面的那个人,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相信那是陈敬寒。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挤压她的脑袋,作为结果,眼泪发狂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睛。她胃里一阵绞痛,手脚冰凉发麻,当她试着走进病床的时候,只觉得脚下发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旁的庄辛源哭得歇斯底里,他怎么会想到,当自己真切地面对这条生命的逝去的时候,恐惧和自责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嘶吼着向他袭来,把他的良心践踏得体无完肤。

如果因为不是自己的犹豫,如果不是自己那点儿龌龊的自私蒙蔽了他的心智,陈敬寒还会死吗?

可陈敬寒已经死了,是因为庄剑出于自卫而意外地杀死了他,也是因为自己对医生的隐瞒杀死了他。

如果被庄剑知道了自己犯的错,他会不会永远地以此作为恐吓他的借口?如果鱼简简知道他对陈敬寒见死不救,她会不会恨自己一辈子?

庄辛源的大脑就这样被无数的念头来回猛烈地冲击着,然而就在某一个瞬间,它们忽然全部都消失了,就像阴沉的天空抽走了最后一道雷电,一下子全安静了。

之前还在大哭的他猛地停了下来,不再出声,脸上也没了表情。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病房的角落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两个护士走进病房,将他扶了出去。

鱼简简醒来的时候,觉得胃部疼痛得就像里面被塞满了水银,她摇摇晃晃地从休息室里走出去。在陈敬寒的病房里,他的一双父母正在抱头哭泣。他们的头发上蒙着岁月的苦难留下的霜雪,脸上的皱纹里灌满了丧子的眼泪,他们的声音已经沙哑破碎,身子却止不住猛烈地抽搐。

鱼简简不敢想象这对夫妇所承受的痛苦,当他们得知陈敬寒是因为复仇而遭到杀害的时候,他们除了向他们苦涩难耐的命运下跪低头之外,别无所能。

就像面对一个怎么也绕不开的劫数,它注定要带走他们所有的幸福。

鱼简简走到夫妇的身边,就像一个小女儿那样搀扶着他们,丧失亲人的痛苦她也曾经历过,感同身受让她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陪着他们,

而她的男孩,她的血友,那个本该和她相濡以沫走完一生的人,他曾经救过自己,而自己却没能帮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一想到这点,鱼简简的心就像一个被扔进湖里的婴儿,迅速被绝望和冰冷吞噬。

在独自经历死亡的时候,他还像过去那么从容勇敢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的人是谁,会是她吗?

有这么一瞬间鱼简简忽然觉得,陈敬寒依然还停留在她的身边,他们隔得那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体温,就像血液在血管里流过时摩擦所产生的那种暖暖感觉,那将是他们一辈子的联系,只要她鱼简简还活着,那种感觉就永远不会消失。

十一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城市的天空总是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时不时地降下一些冰凉的雨水,将整个气氛浸泡地沉闷而悲凉。

坐落于城市郊区的公墓显然将这样的气氛发挥到了极致,那里的树木瘦削凌厉,树枝上挂着透明的雨珠,就像前来扫墓的人脸上的眼泪。

一棵孤立无援的青色柏树下,鱼简简抱着一束百合花,前来看望她的血友。

她将百合花放在墓前,百合的花瓣洁白宽阔,微微地向外卷曲,露出纤细的鹅黄色花蕊,就和她第一次送给他的那束一模一样。她还记得,某一个傍晚他将那束花斜插在背包里的样子,巨大的花朵就像从他肩膀上长出来的一样,漂亮极了。

不知道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他,快不快乐,还会不会记得这样的琐事呢?

那天她告诉他,他是她的血友,他觉得那是一种温馨而特殊的关系,虽然名字听上去有点血腥。他哪里知道,自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心里偷偷盘算,究竟何时才能丢掉这个称谓。因为,她不止想和他做血友。如果有更多的可能,她很想成为他的别的什么人。

可惜的是,一切可能都因为他的离去而被否决了。他们的关系,也永远被定格在了血友两个字上。

鱼简简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安静地坐在柏树底下,把她和陈敬寒之间发生的往事细细回想了一遍。每当她来看望他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心境安宁,而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暂时远离了她。并且她知道,在每一次她习惯用陈敬寒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生命就在她这里得到了延续,就如同他曾经送给她的血液,早已被她的身体所接纳。她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在柏树青色的枝条和鱼简简白色的裙摆之间流过,她看了看表,站起身来,下午她还得去看望另外一个朋友,庄辛源。

当鱼简简到达市郊的疗养院的时候,天空竟然难得的放晴了,稚嫩的阳光随着她的脚步一起走进了庄辛源的病房。

“嘿,庄辛源。”

听见鱼简简叫他,庄辛源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对着她傻笑。

鱼简简走到他身边,捡起他手边的书,那是一本新出版的童话。

鱼简简将那本敷衍病人的书丢到一旁,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本王小波的书来,她坐在窗边,开始给庄辛源讲故事。

庄辛源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为什么每个周末的下午都会来这里看望他,他好像并不认识她,却又觉得她很面熟。

“鱼简简,你来了。”庄辛源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颊红红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

鱼简简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第一次来这家疗养院来看他时,他皱着眉头问:你是谁呀?我们以前认识吗?她耐心地为他解释:“我是你的朋友鱼简简啊,你记得吗?有一天你开车不小心撞到了我,于是我们就认识了。不过后来因为我们另外一个朋友的离开,你很伤心,所以被送到了这里,但是我相信你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庄辛源听着女孩的话,仿佛看到一些白色的朦胧的印象在眼前掠过,不过片刻就了无踪迹。

鱼简简低下头,她开始为他讲故事,帮助他快快地从一个婴儿重新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陈敬寒的死会带给庄辛源那么大的打击,难道仅仅是因为杀死陈敬寒的人是他的哥哥吗?鱼简简摇了摇头,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她心里清楚,无论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人的痛苦并不能换来另一个人的复生。

想到这里,鱼简简忽然抬起头问庄辛源:“庄辛源,你快乐吗?”

正望着窗外出神的庄辛源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很熟悉,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白色地板上的阳光,又看了看女孩漂亮的脸蛋,第一次觉得周围的世界是如此安宁和静谧。

于是他点了点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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