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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不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迫不及待。

我见过死神了。

那天从楼梯摔下来时,我看到死神从眼前一晃而逝,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果然,昨晚死神来到我病床前面。

“你是要带我走吗?”我竭力想保持镇定,却忽觉下身微凉,我失禁了……

他却连眉头都不皱——兜帽的严密包裹下,眉眼是我唯一能看到的器官。他似乎闻不到被子里泛出的臊臭,看着我说:“你不想死。”

笑话,谁会想死呢?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不死,非但不死,还能康复。”

“完全、康复?”不用再像现在一样,腰以下完全没有知觉,整天只能望着天花板,每蹭一下后背都仿佛肋骨在肉里搅糖稀,每时每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死神点了点头。

“是什么法子?”我忘记自作聪明的人类终究逃不出魔鬼的算计,甚至期待着他能让我出卖灵魂——只要能让我的双脚再次感受到地面,有什么代价是我不能接受的!

“杀了你儿子。”

第一章

儿子是我最大的骄傲,才十三岁却像个大人似的懂得照顾别人;学习也好,每次家长会,我都能在年级前三名里发现“严世杰”三个字——我儿子的名字。他母亲走后,儿子就是我后半生全部的寄托,让我杀掉儿子?

死神离开了,不等我破口大骂,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解释,没有威胁,仿佛行路的旅人在树墩上坐了片刻,对它说了句“你还能长,把树根挖了就可以长”之后便起身离去一样,半点不拖泥带水。

隔壁床的刘老太太又咳了起来,每天清晨两点她都准时咳嗽一通,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儿一女轮换着照顾她。今天小儿子值夜,只见他不耐烦地给老太太捶着背,嘴里还嘟囔着“就不能让人安生睡一晚”之类的话。

自从瘫在床上,我睡觉的时间就极不规律,基本是睡会儿醒会儿,早晨吃了点米粥,听到主任医师查房的声音,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星期一,中午我儿子该来了。

果不其然,病房阳光最充足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走廊传来。我的儿子脚步是什么声音,我实在太熟悉太敏感了。

“爸爸。”

“世杰来了,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作为一个父亲,我既没有本事给儿子优越的生活,也没有能力辅导他的学业,可是我知道,只有上大学才能让儿子成才,不会像我一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世杰,多吃点饭,身体好才能学习好。”儿子用细瘦的胳膊吃力地将我扶起,半靠在病床上,我暗自叹息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瘦小的样子与我没有半分相似,像极了他妈妈。

儿子轻轻“嗯”了一声,回过身子找饭盒要去打饭。

“别打了,上午吃过还不饿。坐下,爸爸有话跟你说。”我盯着儿子细瘦的脖颈,这么脆弱,我甚至只用单手就可以折断它,就像当年折断他母亲我妻子的手腕一样。

“离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手掌摩挲着儿子的后颈,隐约触到脖颈一侧血管在轻轻跳动,这是我的儿子,我生命的延续。

“查房啦!”我们病房在楼道最里面,主任走走停停到中午才查到我们这间。最前面说话的是个小护士,刚毕业没两年,圆胖脸,脾气有些急。

“哎哟,又尿啦!”胖护士眉头一挑,旁若无人地撩起我被子往里看。我看到主任身后还站着几个应该是医学院来实习的学生,一个个捂着嘴憋笑。

我一声不吭,握着儿子手掌的手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该死的!

主任例行公事问了我几句话,看得出他对我的病情很清楚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于是随口敷衍了两句了事。

他们走后,我松开紧攥着儿子的手,痛苦地闭上眼睛。要是我还好着,他们敢这样嘲笑我,我打断他们的腿!可现在……断腿的是我,我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

“爸爸,”耳边软软的声音飘来,“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我本来也好不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你坐下!”

儿子身体一抖,屁股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看着他害怕的样子,我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条饿极了的狼,疯狂地寻觅猎物来填饱肚子,而眼前,就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野兔。

我示意他有话要说,只见儿子侧着耳朵俯身趴在我胸前,这个角度只要我两只手轻轻一扭……

“放学早点回家,别到处乱跑,外头不安全!走吧!”我揉揉儿子的头发,说道。

第二章

夜深了,窗外已是一片浓重的紫黑色,我却仍然没有睡意。我是怎么了,那一瞬间从心底冒出的杀意是的我真实的想法吗?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想着杀我儿子?

枕边传来阵阵清淡的香气,是儿子带来的枕头包,据说能安神助眠。

忽然,我神经紧绷起来,他来了。

无声无息地走进病房,门口刘老太太眼睛紧闭似乎睡着了,可她的小儿子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居然对死神走进门来毫无察觉,仍旧低着头,好像看不到门被打开了一样。

死神仍旧戴着兜帽,整张脸藏在黑暗之中,他说:“你儿子今天来看你了。”

“你怎么知道?”

他似乎无声地嘲笑了我一下,“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只出现在快死的人面前吗,难道我儿子有生命危险?”

“当然,你很快会杀了他。”

“不会!我不可能杀我儿子!”我大吼道,双手撑着病床,使劲抬起头向死神分辩,奇怪的是,刘家老三仍然低着头玩手机,似乎根本听不到我和死神的交谈。

死神平静地摆摆手,示意我躺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不知道什么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吗?”

“你胡说,我儿子那么孝顺!”颈下有阵阵香气泛上来,若有若无的气味往我鼻子里钻,我忽然开始怀疑——真的是死神吗?还是有人故意挑拨想害我儿子!

多亏了儿子的枕头包,说是安神助眠,却有醒脑的效果。

“你究竟是谁!”

他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你知道的。”

“不,你不是死神,不要装神弄鬼,吓不住我!”奇怪,我的声音怎么如此怪异,好像从遥远的天边兜兜转转才来到耳朵里,那些音阶又自打耳朵穿过鼻腔喉管踮着脚尖一个个由舌头弹出去,飘渺得紧,扭曲得紧。

虽然没有声响,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笑。“藉由否定我的存在来肯定你对儿子的亲情大于你想要康复的欲望,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怜的事吗?”

我感到眼前发花,他的身影一瞬间变得虚幻起来,周围的幽暗背景也有了变化,一片白茫茫的雪花点。

他缓缓将兜帽揭下,露出了本来面容。

——我的天!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冷峻的面庞上闪烁的七彩光芒,眼角唇边脸颊分别泛着玉器和大理石的质感,仿佛九幽冥府坐镇十方的镇狱阎君。他冷漠的双瞳好像藏着千万年沧海桑田的变换,让我无端想要向他跪拜叩首。

“还有什么疑问?”叮咚如林泉撞击在青石上又坠回水中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我无法再质疑他无穷的神力,只能守住心头最后一丝清明,哑声问:“可是,为什么要我杀自己的孩子?”

我看到他笑了,舌头舔过尖利的白牙,“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儿子?”

第三章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四周看不到死神的身影,我大声喊道:“你骗我、骗我!”世杰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我一再告诉自己昨晚乃至先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死神!

可是,对一个笃信神仙佛陀来世今生的人说这样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儿子来了,把书包放下就开始帮我揉腿。医生说腰椎摔坏了以后,下半身会渐渐没有知觉,如果不按摩的话,肌肉将很快萎缩,再也没有复原的希望。

若是以往,我宁愿让儿子中午来这儿趴着睡个午觉也不想他匆匆扒几口饭菜就给我揉腿,心疼他。可是今天看着这张和我截然不同的脸,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想到死神那句话。

“大点劲儿,没吃饱吗?这样揉有屁用,挠痒痒呢!”

儿子愣了一下,没料到我会训他,“哦,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手上的力度渐渐加大。“爸,这样呢?”

我有点后悔,无缘无故冲儿子发火干什么。随即平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心想,一辈子都改不过来的臭毛病,动不动就发火,伤害的却都是最亲的人。

——唉,这毛病恐怕要带到酆都城去了。

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将初夏的困意也带了进来,不知怎的格外疲惫,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我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好像是——刀?

困意瞬间散去,我睁开眼怒喝一声,双手死死攥住了握着刀的那只手——世杰?!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的儿子,我最亲的人,我后半生的全部希望,居然趁我睡着用刀在他亲生父亲的脖颈间比划?

他要干什么!

“爸,疼!”儿子的喊声让我回过神来,扭头看去,剃头刀上已然沾了一丝血迹,脖子靠近琵琶骨的位置隐隐有灼烧的感觉,一定是刚才我扭头太用力划伤的。

“爸,你流血了!”儿子惊叫道。

我却狐疑地盯着他,想从儿子的表情中看出几分真几分假。“你干嘛呢?”我松开他的手,掂着剃头刀问道。

“我……”儿子欲言又止,低着头嗫嚅了半晌,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瓶跟我说:“妈妈走之前告诉我,把药滴在刮干净的皮肤上面可以治爸爸的癣。”

我闻言一愣,雁冰?她临走时还嘱咐儿子关心我?只可惜我俩夫妻缘分太浅,再见面怕是要期待来生了。

长叹一声,我把刀子合起来随手扔到一旁,对儿子说:“世杰,以后就只有咱们爷儿俩相依为命了。”

“爸。”儿子听我这样说,眼圈直泛红,“我想妈妈。”

安慰了他几句,我撑着身子目送儿子离开病房去上学,没料想房门刚碰上,对床的刘老太太开口了。

“严先生,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啊。”

奇怪,自从搬进这间病房她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就连看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怎么这会儿主动找我说话了?整了整枕头,我靠着身子问:“老太太,你叫我?”

“咳、咳……”刘老太太扶着床沿咳了几声,确定她女儿的确是拿着衣服去水房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之后,说道:“是,我是说昨晚听到你讲话了。”

昨晚?除了跟死神争吵,我并没有和别人说半句话……等等!我抓起眼镜仔细端详对面的老太太,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她知道些什么。

“你看见……他了?”

“你不相信死神说的话,我可是信的。”

第四章

当刘老太太的“女儿”走进病房时,惊讶地发现老太太居然坐着轮椅在我床边聊天。

“妈,聊什么呢?”刘家二女儿边将湿衣服挂起来边问道。

如果不是老太太跟我说了方才那番话,我还真以为这对母女感情像她那声“妈”一样亲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两根针放在海里就更找不到彼此了。

老太太说,她和我都是见过死神的人,没几天好活了,总算是临死前结识的“难友”。在我发誓不会透露给别人之后,她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洗衣服的二女儿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她十几岁就跟随家人来到北方,没几年就改嫁给一个当地的卡车司机,也就是刘家三兄妹的父亲。在怀着二女儿的时候,刘老太爷跑长途出差去了。刘老太太有天出去买菜不小心摔倒,肚里的孩子因此流产。老太爷出差回来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噩耗,却先看到老太爷怀抱着一个女婴,说是路上捡的弃婴。

于是两人便将女婴当作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抚养长大,也就是现在的刘家二女儿。

——既然你们俩愿意收养,为什么您老又跟她关系不好呢?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刘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奇怪,说是尴尬,却又像是带着一丝气愤。

——主要是他爸喜欢姑娘,我……嗨!看到她就想起我那个没法一起生活的女儿,心里难受!

其实我对刘老太太的故事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想问她死神对她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也告诉她杀了自己的孩子就能复原。

“你先回家吧,晚点老三会来的。”刘老太太对二女儿说。

“知道了。妈,你少聊会儿就回床上休息吧,说太多话对肺不好。”二女儿递给我一个拜托的眼神,我点点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多孝顺,真不知道有朝一日她发现自己身世后该怎么办。

蓦的,我心头一震,如果按死神所说,我儿子岂不是和她很像?

“老太太,你说……如果你女儿有一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孝顺吗?”

刘老太太似乎早就料到我会问这样一句,她冷哼道:“孝顺?我可不敢指望!”

又聊了几句,老太太摇着轮椅回到自己床位上躺着等她家老三送饭,我则闭上眼假寐,心头翻滚着个中思绪。

世杰是雁冰和别人的孩子?有这个可能吗?十四年前我的确有一段时间在出差,和刘家老太爷类似,我没被公司开除之前也是开车的。那次出差回来不到八个月世杰就出生了,雁冰说是早产,真的吗?

如果杀了这个让我戴绿帽子的野种就能康复,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对劲!我忽然想到,自己漏了很重要的一点。死神对我的暗示让我理所当然地怀疑世杰拿出刀子是要对自己不利,可是他一个小孩怎么敢动刀,更何况这里是医院,如果在这里行凶岂不是太容易被抓到了?

越想越觉得我实在是太聪明了,儿子怎么会伤害我,能伤我的只有我自己!不知为什么,脑子忽然热了一下,我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从枕头下摸出那柄剃头刀,冲着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痛快! 第五章

我被曾经讥笑过我尿床的胖护士救了,她叫人制止了我疯狂的行为——事后我能记得的实在有限。可他们并没有没收我的剃头刀,反而把我儿子带来的枕头包拿走了。

“为什么!它对我很重要,是别人送的,不是你们医院的东西!”

主任医师表情有些凝重:“那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下这个‘别人’,或者直接报警。”

——什么?

“这里面混合了裸头草碱以及很多种致幻药物,吸食过量会造成精神、行动紊乱,最终导致死亡。”主任知道我不懂什么叫裸头草碱更不懂什么狗屁致幻药物,于是一笔带过只告诉我重点——会导致死亡!

结果是枕头包被销毁了,与其一同销毁的还有我对儿子的期望,他送来的枕头包居然会导致死亡!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可医生的话就是律令,没什么好质疑的。

这些天我都在痛苦中度过。儿子一直没有再来医院,他知道事情败露了不敢来见我?还是有别的事耽搁了——我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他和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完全无辜的单纯孝顺的好孩子。我希望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死神为了耍弄我安排的悲欢独角戏,好让我在死之前偿还欠这世界的一笔笔债。

几次恍惚入眠又被痛醒,我听到刘老太太报时一样的咳嗽声,半夜两点了。

随着咳嗽声响起,门开了,死神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这次他没有先找我,而是径直走向刘老太太。刘家老三依旧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莫名其妙地将凳子搬起来换了个位置玩手机,就好像故意给死神让道一样。

死神瞥了我一眼,俯身对刘老太太说了些什么,随即转身离开。老太太却忽然变得很激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剧烈地咳嗽几声,她坐起身来,狠命拍打小儿子,嘴里骂道:“滚,你给我滚开!”

“妈,大半夜你发什么疯!”小儿子被打得直冒火,他皱着眉向我这边望了望,低声吼道。

“我让你滚!反正我是活不久的了,你也不必假惺惺——你三人不是早盼着我死的么!”

骂了几句,小儿子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老太太却忽然安静下来,黑暗中,她的眼睛似乎闪着光,她看着我,说:“严先生,你醒着咯?方才你看到死神找我咯?这是第三次,我要死了。”

老太太说,死神只在人前露三次面,之后如果那个人做不到死神要求的条件,就会很快死亡。

巨大的恐惧感一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刚才死神瞥了我一眼,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也是我第三次看到死神!怎么办,我竟然要死了!

之前虽然和死神面对面接触过,可我内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自己会死。腰椎断了,无非是瘫痪而已,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可是,老太太言之凿凿,对于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而言,每一次呼吸都有着朝不保夕的意味。

“怎么办,老太太,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慌了神,仰着脖子急切地说。

老太太窝在轮椅中,半晌没说话。忽然她平静道:“怎么办?杀咯。”

“杀?”

“你杀你的假儿子,我杀我的假女儿。死神说杀了她我还能活二十年,我今年六十岁,多活三分之一,哪个不干?严先生,你还年轻,还有一半多的日子好活,你愿意为了那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放弃?”

说得对、说得对!凭什么要我死!儿子,要怪就怪你妈妈,当年给我戴了绿帽子不说,居然还生下你这个孽种!

第六章

十八年前,我在外地打工时认识了凌雁冰,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学生。两年后我们在租的平房里举行婚礼,我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居然是孤儿。结婚后,因为性格不合,我们之间的矛盾渐渐凸显出来,在一次喝完酒之后,我打了她。

之后我去一家公司开车跑长途,和凌雁冰聚少离多,彼此倒是少了很多矛盾。现在想起来,根本就不是我俩“距离产生美”,而是她趁我不在家又觅了个温柔乡!

刘老太太对我的遭遇显然也没有什么兴趣,我们因为死神结识,所关心的也只有一个问题——如何杀了我们各自的孩子活命!

很快,两个病人定下在病房实施的谋杀计划。把我偷藏的安定放进暖瓶里,老太太假装自己这边没有热水让二女儿借我的水喝药,二女儿倒完水还我暖瓶的时候我就趁她蹲下身时用剃头刀在她颈动脉上来一刀。这样一来就可以伪装成二女儿想用安眠药毒死老太太,被我撞破后恼羞成怒欲杀我灭口,二人争执间我正当防卫失手杀了她。全程有刘老太太——二女儿户口本上的亲妈为我作证,相信法官怎么也不会怀疑一个痛失爱女而且久病将死的老太太说谎话吧?

“那我儿子呢?”

刘老太太诡秘一笑,“你急什么,一个小娃娃还不容易搞定么,我让她推我去天台,小孩子喜欢玩轮椅,不小心从天台坠落跌死怎么样?”

姜还是老的辣,我暗叹一声,准备睡一觉养足精神来保证明天行动一切顺利。

可是老太太似乎聊性正浓,她咳了几声道:“严先生,其实我很理解你作为单亲爸爸对儿子的感情的——我改嫁之前也是个单亲妈妈。我欠囡囡的太多咯,这辈子先还这些——我太老太不中用了!”

“老太太,你说死神不会今天就来把咱俩带走?”

刘老太太听我这样问居然“咯咯”笑出声来,随即又是一阵咳嗽,“怎么会这样巧。今天是绝不可能的,马上就12点了,我看最早也是明天才会带我走。”

这老太太还挺幽默,我趁她咳嗽,不再说话装作已经入睡,不多时,她那边也只剩下平稳的喘气声。

第二天,二女儿如期而至,打扫病房、打饭、洗衣服,快到中午才坐下休息。不一会儿,刘老太太开始咳嗽,两下轻咳,一下重咳,这是我们约定的行动暗号。

我清了清嗓子表示已经准备好,剃头刀藏在手中,刀柄展开,上面微微有潮湿的感觉。

“二妹,我要喝药,去给我倒点热水。”

“哦,”二女儿应了一声,“妈,暖瓶空了,我去水房打点,等一下啊。”

闻言我连忙抢声道:“不用不用我这儿有,早晨护士刚帮我打好的。”

“那多不好意思。”她说。

“不用,都是病人,互相帮助呗。”我有意看了一眼老太太,她垂着头,似乎有些黯然。

然而,给刘老太太倒好水,眼看就要到该我动手的时候,老太太却让二女儿将暖瓶放在地上,说了句“你去楼下拿饭,刚才老三打电话说要送饭过来。”

“知道了。”二女儿闻言似乎有点惊讶,我也从来没见过小儿子给刘老太太送过饭,一向都是二女儿送的。

可是,不是说好放下暖瓶就动手吗,现在怎么……“老太太,你怎么回事!”我有些着急。

“哎哟,老三忽然打电话来,总不能不理会吧。”

“那……现在怎么办!”我咬了咬嘴唇,皱眉道。

刘老太太不慌不忙,“你放了几片安定?”

“半瓶水,一整瓶安眠药。”

“那喝一两杯估计死不了,也没办法证明她想杀我然后被你撞破继而恼羞成怒去杀你。”她摇摇头,“对吧?”

“那怎么办?”情况连续出离计划之外,我已经慌了手脚,“要不今天就算了?”

“哪能就算了,有些事情,明知困难也要做——只要它值得!”

说完,刘老太太将杯里的“安眠药水”倒回暖瓶,从自己暖瓶里倒了些水,然后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看着我,仰头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第七章

她死了。

二女儿在老太太喝完水几分钟后回到病房,看到老太太仰面朝天躺在病床上,嘴角溢血出气多进气少,水杯摔碎在地上的样子,疯了似的跑过来撕扯我的衣服。我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掏出剃头刀招架。

——杀人了!

二女儿捂着手臂的伤口,一边哭叫一边撞开房门求救。不多时,警察和医生几乎同时赶来制服了我——只需将双手铐在床沿的栏杆上即可。

二女儿呜咽着指证那杯含有剧毒的水是从我暖瓶里倒出来的,警察也的确发现有一个暖瓶里盛有毒药。

这是怎么回事!

我分辩道:“我的暖瓶里盛的明明是安眠药,毒药是老太太从自己暖瓶里倒出来的!”然而打开印着刘老太太床位号码的暖瓶后,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而盛着毒药的暖瓶上,印着我的床位号。

——我跟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她啊!

虽然之前也想过事情败露会被抓起来,可我绝没有料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指认杀了刘老太太。我们不是时日无多、共同接下死神任务的“难友”吗?

等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老太太昨晚说什么?要走也是明天被带走?死神?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我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变故,难道是死神像操纵刘家老三给他让路一样改变了老太太所扮演的角色,进而准备把我们俩一起带走的“一石二鸟”?

“杀人……偿命……你们要枪毙我吗?”我木木然问站在病床前的警官。

警官皱着眉,“具体结果还要等法院裁决,不过根据你前妻凌雁冰递交的申请来看,法院可能会首先剥夺你对严世杰的抚养权。你前妻认为,先前你在医院对严世杰的恶劣态度以及对她母亲的谋杀都证明你和她虽然已经离婚可是仍然充满仇恨,这种仇恨不利于严世杰的成长甚至会对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影响,所以……”

“你说,她的母亲?凌雁冰是孤儿!”

“没错,可是就在半年前——和你离婚前三个月,她找到了她的生母凌秀英,也就是死者。等等,”警官眉头一皱,“你不知道死者是你前妻的生母?”

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同样见过死神的该死的老太太伙同她那个给我戴绿帽子的同样该死的女儿对我下的圈套!

我向警官坦白了我和刘老太太的计划——当然没有提死神,只是说我们都想临死前将不属于我们的孽种消灭。

警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像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你认为严世杰并非你的亲生儿子,而死者的二女儿也并非是死者的亲生女儿?”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到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是看神经病一样斜了我一眼,随即将之前所做笔录揉成一团转身离去。

第八章

儿子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三个月前我还为争到抚养权而兴奋不已,可如今,瘫痪在床,还面临着牢狱之灾,我恨,这一切都是凌雁冰造成的!我恨这不开眼的老天爷,让我后半生的所有希冀就这样拱手让人——那可是我的亲儿子!

还有死神!如果他在我摔下楼梯的那一刻直接把我带走,我又何必多承受这些折磨!

忽然间我愣住了,望着天花板,突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刘老太太——凌秀英说死神只出现三次,也就是我们见过死神的三次,可是,我在摔下楼梯时就曾看到过死神!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大褂、头戴圆帽的大夫。因为我这个“犯罪嫌疑人”情况特殊,警察并没有将我带走,而是派了两名警官在病房外看着我。

医生进门后并没有开灯,反而顺手将房门锁上了。

“你是谁?来干什么?”他的沉默让我有点紧张。

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他耸了耸肩,“我是精神科的医生,听说你精神状况不太稳定。”这声音有点耳熟,我不由睁大了眼睛想仔细分辨。

对方似乎知道了我的意图,“还没想起来?”他往前上了一步,惨淡的月光下,我惊觉,这张脸分明就是没有闪烁七彩光芒时的——死神!

“你、你……”我瞠目结舌,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死神为什么穿得像个医生。

“是我预先换走了你的暖瓶,是我用裸盖菇这些致幻植物给你做了那个枕头包,也是我安排你这个应该住脊柱外科的病人住在肿瘤科的病房。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刘恒,你好,前姐夫。”

嘴唇不住地哆嗦,我现在不知道是惊愕还是气愤,死神?哈!所谓的死神居然是我妻弟!难怪刘老太太——凌秀英只有二女儿和小儿子在照顾她,难怪伟大的“死神”半夜穿行在病房之间畅通无阻!

“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们一家人算计我的圈套?”

刘恒点了点头。

“真的……没有死神?”我仍不甘心。此时此刻,身处绝境之中,让我相信死神仅仅是他们杜撰出来的就和先前让我相信世上真有死神存在一样困难。

刘恒点了点头,“为了帮冰姐夺回外甥的抚养权。”

我恶毒地咒骂着他们:“她凭什么!是她提的离婚,是她要拆散我们这个家庭,是她不要世杰的!到头来还敢跟我抢抚养权!”

刘恒冷冷地看着我,嗤笑道:“姐夫,别说得这么可怜,冰姐全都告诉我了。”

额头渗出几丝细汗,好吧,这些年来当着儿子的面打她是我不对,失手将她手腕打折也是我的错,可她为了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让我被公司辞退就没错吗?离婚之后她故意带着一个小白脸来看儿子,令我恼羞成怒大打出手。结果发现那小白脸是她雇的保镖,将我推下楼梯摔断腰椎,这不是她犯的罪吗?为什么现在只惩罚我一个人!却让她逍遥自在!

还有!

“凌雁冰要夺走抚养权,那就可以让你们毒死自己的亲娘?”我大叫道:“果然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好样的,好样的!”

刘恒倨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尴尬,不过转瞬之间又变成了冷笑。他探过头来低声道:“不怕告诉你,老太太讲的故事没错,二妹是我父亲捡回来的孩子,而冰姐才是她亲生女儿。可惜老太太当初为了嫁给老爷子提前把她送进了孤儿院。如今老人家想以死赎罪,又能摆脱多年病患的折磨,冰姐得到儿子的抚养权,而我们兄弟两个……”他把食指与中指并起来跟大拇指捻了捻,“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兄弟两个?”

刘恒显得更加尴尬,“二妹太老实,告诉她这个计划怕是骗不过你。”

我不再看他,把头扭到一边,亲生儿女如此残忍,唯一孝顺的反倒是养女。我忽然觉得不能看着儿子长大似乎也没有那样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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