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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逃亡

  

【part6】

我想,有些事从我被老板找到,进入G公司的那一刻开始,冥冥中就已经注定。

在警察局里,我曾被反复问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设计游戏时要涉及真实的案例?仅仅是引起社会关注吗?还是你想通过游戏传达给我们什么信息?”

“对不起,我只是个职业玩家,玩游戏不犯法吧?玩多了就嫌市面上游戏没什么水平,那自己设计也没什么不可。至于做生意,当然什么赚钱做什么,我不会破案,也没有义务帮助你们破案,这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事。”

每一次面对警察,我对自己的职业道德都坚信不疑。可是这一刻我才明白,牵引着我的并非仅仅只是“职业道德”。

我早已摆开了一副巨大的棋盘,等着一个未知的对手,而棋的走向与结局谁也无法确定,我只能把自己也做成棋子,也许只有这样,我才会找到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如果说老板会欣赏反其道而行的人,那么这个“17”的确做到了。

在完成《逃亡》后,我们进行了无数次测试,一整个团队计时比赛,尽力通关。然而我发现游戏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联系到那件案子,我心里的疑惑就又会出现。

我之前给出了一个设定:游戏操作时间和现实世界行动的时间是有一定比例的,如果比例合适,将通关时间换算成现实时间得到的数值是在案子给定的时间里,游戏线路就极有可能是当年那条运尸逃亡的真正线路。

可是我们可以在给定的时间里通关,当这时间换算成现实世界的时间时,我们发现了一个落差,没错,时间的落差。

众所周知,在游戏里,任何一个角色更改装备或者拖运尸体,这些动作只要动用到三只手指,按着鼠标或者敲击键盘就可以做到,切换场景通常也只需要一秒。可是在现实世界中无论如何协调比例,都无法在给定的时间里,不断穿梭于两个展厅,完成全部的杀人搬尸动作。

现实与虚拟世界时间的落差,我一度认为是无法克服的,我展示给玩家所谓的“时间比例”逻辑其实毫无意义,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

直到我看见,这个叫“17”的人悠闲地向终点走去,静候在展厅的末端。《逃亡》的多线剧情决定了角色的自主性,起点随便选在哪里都没有问题。

他用“夜鹰平刃”切断了1号员工的脖子,并换上了他的衣服,速度非常快。

参观过画廊的人都知道,无论多长的展厅,越到后面人总是越少的,因为不同的观赏者会被沿途不同的画所吸引而驻足停下欣赏。

“17”变身员工后,在第一个拐弯处遇上了1号顾客,他和顾客相谈甚欢,公司为每个人物设计的台词都十分丰富。

对话结束后,他开始动手,杀了顾客,然后获得顾客的衣服加进自己的装备,向展厅里走去。他的所有行动都是逆向的,从终点向起点走。

画廊里只有第一展厅的几幅珍贵名画处有摄像头监视,也就是说,在第二展厅的终点这里,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地图提示器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下一个出现的人是员工还是顾客,他会换上不同的装备以免被认出不是同类。

到这里,我发现时间落差在他这里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不用行动,他甚至只需要在原地守株待兔,还可以有充分的时间研究展厅里的画。

现在看来这款游戏唯一的难点,就是第一批剩下的顾客和员工会在某个时间蜂拥而至。此时距离第二批顾客进场还有十分钟。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想知道一个“非G公司员工”的人,在完全没有玩过《逃亡》的前提下,怎么选择武器完成这个任务。我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人群出现在拐弯处时,“17”快速切换了两次军刀,用“库尔喀弯刀”远距离抛射对付了三至五人,再用“西班牙之鹿”解决没死透准备求救的人。

这两把刀是我和同事分析了一周才得出的完美组合,他却只用了五秒钟,我无法不怀疑他是G公司的一员。

杀人关卡结束,屏幕渐渐暗下。这是一段截取的视频,他用了拼接的手法,直接抹掉了移尸过程,他也许只是想卖个关子,也许只是想证明这款游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总之,当灯光再次出现时,所有的尸体都出现在大厅的正上方,他们轻轻摇晃着,那一幕的3D影像真实再现了我脑中幻想过的场景,周遭凄厉诡异的声音响起,他跳过了运尸过程直接开始“逃亡”。

游戏之前一直是玩家的主动视角,视频里看得见所有人的装扮,但是看不见玩家的形象。这一阶段里“17”选择了更改“逃亡”的视角,让我从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他是如何从那狭小的缝隙中逃亡成功。

他慢悠悠地走着,不慌不忙地从第二展厅的小路退出,还特意在一块小道具前驻足了一小会儿——“非员工不得入内”,告诉所有人这条吧台旁的逆行之路只对员工开放。

我看着计时器开始着急,他却好像并不急着逃走。我无意中发现他此刻穿着1号员工的制服,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出大门,走到那条缝隙前,周围站着很多排队等候进场的顾客,甚至有人开口向他咨询。这个完美的3D人物微微一笑,像个真实的人,那一刻我忘了这张完全漫画式的脸来自于我的设计。

警笛响起,倒计时开始。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那脸开始有点变形,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挤压着他的头部和身躯。他的双眼越发圆睁,脸颊向内凹陷,警笛声越逼近,人像的扭曲速度也随之加快,最后几乎要变成一个细长的骷髅。

而当他已经完全被挤压成竖条形状,我听到了一声尖叫,这副鬼魂轻松地飘过了那道缝隙。

【part7】

我怒不可遏,这是什么破结局!玩家可以接受这样的逃生吗?如果角色可以像变形金刚一样随时变形,那要之前的剧情和逻辑推理有什么用?我以案例为原型倾心打造出来的游戏被他变成了科幻剧,甚至是一幕喜剧。

亏我之前对这段视频抱有极高的期望,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爱好者的恶搞,他知道《逃亡》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攻克的难关,所以设计了一个结局来揶揄公司。

可是盛怒之下,我的脑子又不受自己控制,倏忽闪过那个鬼魂的形象,我猛然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

难道是他?

我拿出之前陈友贵递给我的名片,名片背后的那八个小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当时我在心里嘲弄这个伪文化商人。如今看来,布局的不仅仅是我,那个人很早就给了我线索。

我按名片上的号码给陈友贵打了过去,奇怪的是电话里一直忙音。

我披上外套,火速赶去“言成蹊”画廊,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切就是陈友贵在捣鬼!

见到陈友贵的那天我们点头微笑,好像初次见面,其实在前几年我刚离家出走时就认识了他。

那时候我感受不到这世界的一丁点温暖,曾经厌世到一度想要报复社会,我也以为如果我杀了人,我的父母会后悔他们没有关注过我。

我去超市买了各种刀具,切的割的一应俱全,还为此专门研究了各种世界顶尖的军刀,但当我准备找个人群密集的街中心疯狂砍杀一通时,我偶然看见了一张画展的宣传单。

也许一切都很可笑,一个偏执疯狂的青年居然在那个十字路口选择了把刀藏好,先去看一场画展。因为那张宣传单太让人终生难忘了,尖叫的人影,血红的文字——“在路上谋杀岁月”。

很久之后,我想“谋杀岁月”不过是个巧合,然而这巧合让我正视了自己的怯懦,我以为我挥刀是在谋杀别人的生命,其实是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人生,我想让岁月死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启生周老板,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告诉我他已经很大年纪,那天画廊里摆的都是他的个人作品,他擅长抽象画,用颜料调和出不可知的诡异色彩,主题大多和生死存亡有关。我好奇地问他,到了这个年纪,和年轻时候的感悟会有什么不同。他说他画了一辈子的画,模特都是别人,但唯一喜欢的一幅作品不是自己画的。

他指着那幅摆在最中心的《呐喊》告诉我,那是闻名世界的作品,但他固执地相信那画中可怕的人物才是他自己。

我们聊得投缘,一见如故,他带我到他的画室,我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位老者畅谈心事。他听我倾诉完,说了一句话:“你看见这令人惧怕的画了吗?每个人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孤独的人。人之所以孤独,就是因为被内心深处极度的恐惧彻底征服。”

我很想知道要如何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就问我有什么爱好,我支吾说打游戏。为了不被这忘年之交看轻,还特别强调了一遍是完美的杀人游戏,他哈哈一笑,说和他画展的主题很相近。之后他考验起我,“如果拿我这画廊做地点,怎么完美杀人?”

我说:“这有点难,除去两个展厅不看,一个出入口,门外有保安,和密室差不多,而且这么多顾客,死了人没理由不被发现,要想全身而退就更难了。”看着周老板眯着眼睛,一脸慈祥看小孩似的眼神,我不服输,打赌留下一句话:“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想一个画廊杀人游戏出来。”

他笑着回我:“好,我这画展就为你办到第三天。到时候我教你如何正视自己的内心。”

临走时他送了我那本带在身边的画册。

这么多年我一直感激那天他与我像朋友一样的交谈,我把刀带走了,决定做个收藏或者扔了,总之杀人这种愚蠢的念头再也不让它出现,我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告别周老板时,我看到陈友贵站在画室门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过来教训了他两句,他连连点头,开始跑前跑后地忙活,他那时还在给周老板当助理。

【part8】

傍晚的风有些大,我不禁裹紧了外套,这让我想起和周老板打赌后的第三天,我如约而至,那里却围满了警察,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其实差不多。

“陈老板!”我敲了敲“言成蹊”的大门,却不想这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从旁边街角和入口形成的那条缝隙处吹出来的风呼啸着像在嘶吼。

我朝里面走去,大厅黑漆漆的,我想起他说店里员工下班都很早,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转念一想,既然他放风声给媒体,难道他不是在等候我亲自来找他吗?事已至此,我径直向里走去。

几年前陈友贵在门外亲耳听到我和周老板的谈话,也一定听到了那个“画廊杀人”的幼稚构想。我赴约站在画廊外,警察把周围封锁得严实,我听说周老板和店里员工离奇死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知道我和周老板的相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和那命案有关,除了陈友贵。我知道他记得我,如同我深深地记得他。

他的那个眼神对我来说也就像一枚定时炸弹。

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也没有任何人拆穿,可就是知道,有人误解了,他越不说,自己也就越没机会解释。这经年累月的心理折磨比死亡更难受。

现在他主动找我了,他的“言成蹊”画廊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会用自己的方法报答他的恩师,在他的眼里,我就是杀人凶手。

陈友贵接手画廊,一方面是想传承周老板的衣钵,另一方面就是看准了当年我去过那个画展,就会再去第二次。那天他本希望媒体可以拍到我,可是无凭无据的他没法左右摄影记者的镜头。

他对我的了解太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喜好设计杀人游戏,命案结束之后,他密切关注这一类游戏,也就自然而然注意到了G公司。

所有人都知道警察在关注G,在关注《逃亡》,“17”的游戏技艺高超,和“非G公司员工”的经验资料十分符合,这两个很有可能是他找来的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公司名单上最近多出来的一个。

如果没有证据,想要引人注目,就必须要抛出无数线索以假乱真。

我相信没人知道我就是“1号员工”,所以他一定群发了这段视频,保证我无论在哪儿,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能接收得到。

如此大的线索,警察一定会顺着视频最后那像极了《呐喊》里的形象,查到画廊,查到周老板送给我的那本画册。

当年周老板在大厅的画前,对我说过的话很多在场的客人都听到了,只是命案发生得太过突然,又在三天后,没有人会做出相关联想。我在G公司设计各类犯罪游戏的记录在警察局里早已堆得厚厚一摞,陈友贵这一招,不用牵涉到自己,也把我成功地推给了警察,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画室的灯亮着,我整整衣襟,不管陈友贵相不相信,我都必须向他解释,我并没有把那个幼稚的构想付诸实施。

门开了,座椅上并没有人,我走了进去。

一滴水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慢慢抬起头,画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人,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

我把他放下来,触碰到他的手,已经不再温热,奇怪的是他的手握成拳,好像在抓着什么。

一个身影从大厅飞快地跑过,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大厅的门已经锁上了。这一刻我忽然清醒,脑海里冒出一个问题:如果是陈友贵猜测我“杀害”周老板,猜测我在G工作,如果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暴露自己给我这个“凶手”?

利益与生命孰轻孰重任何人都能分得清,除非他知道真凶到底是谁。

我后悔自己没有早想到这一点,一切都先入为主了。

这局棋本没有陈友贵,如果是他叫来记者拍我,不会抢在镜头前滔滔不绝,他真的只是个商人,想要的就是宣传自己的画廊。

他是珍珑棋局里最后借来的一颗棋子,为的是搅和棋局,乱中取胜。

这次我猜对了。

我使劲想要掰开他的手,可是人死时的姿势会随着温度下降越来越僵硬,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如愿。直到街外传来警笛声,我才意识到最难的游戏开始了。

我要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逃出去?我掰不开他的手,他临死时留下了的“证据”到底指向谁?

我的心跳加速,从没有感受到恐惧离我如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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