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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 读者 下

  

第六节

翌日,我拔掉网线,专心写作《读者》,直写到后半夜两点,我停下来统计了一下字数,已经接近5000字。

我揉揉眼睛,关了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二锅头,拧开盖子灌了两口,舌头和喉头立刻像被火燎了一下。然后我熄灯上床。

睡前喝一点白酒是我的经验,晚上写稿子大脑兴奋,很容易失眠,这时候白酒就能起到一些安眠药的作用。

我躺在床上,像猫一样尽量舒展四肢,那些刚刚写下的故事情节像老鼠一样在脑子里窜来窜去,我极力把它们驱赶进意识边缘那片虚无的黑暗里。

就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从高空沉落,遮挡住一切光与声音,只余下混沌。就如同躺在一个巨大松软的羽毛垫子上,一点一点没入它,我渐渐被睡意挟裹起来,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我依稀听到枕下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串欢蹦乱跳的和弦如同一片杂乱无章伸来的手,将我猛地拖回了清醒。

我一骨碌翻身爬起,怒火中烧,几乎骂娘。

摸出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135打头的。

我强压着怒火接起来,没好气地问:“谁啊?”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能有四十岁上下,嗓音浑厚,富有磁性,电视上那些唱美声的男歌唱家通常都有着类似的华丽声线。

“你是哪位?”他问。

我火大了,对着话筒叫喊起来:“是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的,然后问我哪位?你到底找谁?”没骂他已经算我积德了。

“我找猫郎君。”他轻声说,像是有些胆怯了。

他这样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叫我笔名的通常不是作者朋友就是编辑,看我刚才这态度……我缓和了语气:“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中的男声惊喜地叫起来:

“猫大!”

我一愣,陡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猫大,”电话里中年男人声音圆润地说,“你今天怎么没上Q啊,我又写了篇新稿子,给你看看啊。”

我攥着手机,像是被人丢进了冷库,浑身上下开始寒冷僵硬。

仍旧是成熟而欢快的声音。“猫大,多亏你在博客里留过手机号,要不我可怎么找你啊,我又看了一遍你的《婴儿面》,受你的启发,我也写了篇婴儿的稿子,不过名字叫《婴儿汤》,我可没抄袭你哦,我的《婴儿汤》写的是把婴儿煮汤的,跟你的不是一回事,猫大你想像一下,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汤,一个煮熟了的婴儿红通通地在汤里漂着,睁着两只煮熟了的眼睛望着你,是不是好恐怖?”

他拍着手,在电话里格格笑起来,这种笑声从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发出,简直像梦魇一样。

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想当然的把他当成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想到坐在电脑前跟我聊天的,一直是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

而且他是个神经病!

我全身的汗毛几乎都竖立起来了。

他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猫大,我创作的作品里面,顶数这篇《婴儿汤》体验得最好了,就是婴儿不怎么好找,大街上虽然挺多,但是那些家长们都不准我碰,后来我从我妹妹家把她的小孩给偷出来了,可是那宝宝太大,锅又太小,好费劲才塞进去,他还一直哭一直哭,煮的时候还哭呢,不过后来就安静了,哈哈,我很快就把这篇《婴儿汤》写好啦,你快上线,我传给你,你要先睹为快哦。”

“咦?猫大,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啊猫大!”

“说话啊猫大!!”

“说话啊猫大!!!”

“说话啊猫大!!!!”

一声比一声重,仿佛由远及近,每一句都像一柄锤子砸在我心里,而且砸出凹坑来。他的声音渐渐扭曲起来,就像扬声器坏掉了。

我缓缓合上了手机。

从前我写恐怖故事,当故事中的人物遭遇到类似的困境时,我都让他们魂飞魄散地把手机丢出去,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表现他们的恐惧。

现在我终于知道,当一个人真正接到这样的电话时,他仍旧会慢慢地把电话挂断。

比平时还要慢。

第七节

我答应草编辑五天后交稿,但是四天过去了,我没有完成,那篇《读者》我写了不到一半,因为那通电话,它被丢弃在一边,那个晚上之后,我看都不想再看它一眼。

那个张彬彬令我感到恶心,我不想看到他的名字,也不想再把他写进我的故事,这篇稿子被废弃了,最后一段停留在第四节的末尾:

“……她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杂志社每天寄出去的邮件好几百份,也不差你这一件。不过也得看她给你寄的是啥,要是寄辆装甲车,那我就帮不了你了,邮局是按斤算钱,那邮费太高。

最后她叮嘱我:“不许犯懒,赶紧给我写稿子。”

这句话是我们每次聊天的固定结束语,四叶草编辑是地主转世,催稿绝对一流。”

我把这篇写了一半的稿子从桌面剪切掉,粘贴到我的“未完成稿”文件夹,让它同《平安街43号》、《莫氏人寿》、《月蓝》等几篇半截稿躺在了一起。

至于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有置若罔闻,昨天我已经打过110报警了,我跟接线员讲了那个婴儿的事,我说这家伙是个精神病,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接线员做了纪录,说他们会联系哈尔滨警方去调查的,请我放心。

我下决心彻底处理掉他,把他赶出我的生活。我再一次将他拖进黑名单,并更换了手机号码,一周后,我的邮箱里就已经累积了他近五十封邮件,我一封也没有打开过,一个月后,他的信渐渐稀少了,直至不再写来,我的邮箱终于重获了安宁。

他终于退出了我的生活,就像鲨鱼将鳍沉入海中,游向其他的地方。我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写写稿子,聊聊天,打打网游扑克。

期间我梦到过他一次,我的梦境将他塑造成一个梳着三七分发型的白胖的中年男人,他一边用勺子搅着一口大铝锅里的汤汁一边望着我咯咯地笑,蒸气让他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具蜷缩着的婴儿尸体在锅里上下翻动,他舀起一勺热腾腾的汤汁,热情地朝我伸来:“猫大,尝尝咸淡啊~~”

清醒的时候回想起这些天的事,就如同回味一场刚看过不久的惊悚电影,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好在我已经不在这电影中,因此这惊魂未定也带着些局外人的庆幸的味道。

第八节

在约定交稿的那天,我一大早给四叶草编辑留了言,我没有细说原因,只是说这篇《读者》的情节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暂时不想写了,并表达了痛心疾首的歉意,但一连过去了三天,也没有收到她的反馈。

我又耐心等了一天,仍旧没有回复,莫非她生气了?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便给她们编辑部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桃奇,我说我是作者猫郎君,找四叶草编辑有点事,她“哦、哦”了两声,忽然怪怪地问了我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一怔,我说我不知道什么?

草姐受伤的事啊。她大呼小叫地说,草姐上礼拜三去邮局寄邮包,遇到了一个男的,把她的包裹给抢走了,草姐的右臂扭了一下,肌肉拉伤,于是就把年假调到这个月来休了,顺带着去中医院做推拿,下周一才上班。

我心头一紧,“男的?抢走的什么包裹?”

“好像是给她一个作者寄的,有个小读者给她的作者寄了个毛绒玩具熊,寄到了我们社,她帮着转寄下。”

我立刻明白她说的这个作者,十有**就是我。

我说那我打她手机吧,她手机号多少来着?

“你等着。”话筒里悉悉簌簌响了一阵,过了约莫半分钟,她的声音载着一组数字丢乒乓球似的传过来,我撕了张便签纸记下,谢了她,然后挂断电话,拨通了草编的手机。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喜气洋洋的,跟以往没什么分别,她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是又热情又高兴,就像是在欢度春节一样。寒暄了两句,她问我有没有收到她的留言,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把那个小读者寄给你的毛绒熊给弄丢了,或许那个家伙以为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才下的手,还好损失不大,等我明天买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那种熊我们单位附近的礼品店就有卖的。

我顾不上跟她客套,问她,那个抢你东西的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我也没看清,”她说,“那人穿着白衬衫,动作很快,力气也大,一把就抢走了,我拉了一把也没有拉住,他抱着纸箱一转眼就跑出去了,邮局的保安追出去,也没有追上,从背影感觉,他应该在二十多岁到四十岁之间,挺膀的。”

“膀”在东北话里是强壮、魁梧的意思。

“报警了吗?”我呼吸有些急促。

“没啊,我看也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也就没报警,我也是嫌麻烦……咦,猫猫,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不太对,怎么,生我气了吗?”

我忙说没有没有,把话题岔开。

放下电话我坐在电脑前愣了一会儿神,我有种感觉,总觉得四叶草编辑遇到的这件事跟那个张彬彬有关联。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抢邮包的人就是他,可他家就是哈尔滨的,他的嫌疑很大。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个偶然事件,是我疑神疑鬼了,我这个人向来就多疑,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心眼小……

第九节

转天下午,四叶草编辑给我打来了电话,她乐呵呵地跟我说,她给我买了个毛绒熊,已经寄出去了。我咂着舌头连说不用真的不用,她诚恳地说,那是读者送你的礼物,代表着读者对你的一份喜欢,一份支持,不能在我手里丢了,要不我心里可真不踏实。

我唉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脚尖反复捻搓着卧室地板砖上的一块凸起,我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一模一样的,”她又说,“原来那个熊是白色的,我跑了挺多家也没找到,所以就挑了个米黄色的,颜色深了一些,不过样子几乎没有分别,质量也差不多,你就当是读者送你那个吧,你可别挑理。”

我说:“哎哟草姐,你再说可就是打我了。”

“那我不说了,这几天留意下快递,我帮你寄的EMS,别家里没人收不到。”

她笑着收了线。

第十节

两天后的下午,实际上也就是今天,我写下这些字的今天。午后两点多,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外面有些阴,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就覆在我所住的六楼楼顶上。从阳台大敞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凉飕飕的,挟裹着初秋潮湿冰冷的水气,我养的那只黑白花小母猫在卧室里走来走去,不时急遽地颤动着尾巴,朝我尖锐地叫上一声。

我正埋头写着一篇叫《指甲》的恐怖稿子,刚写到第二节中段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我不情愿地停住笔,把脚塞进拖鞋,走到客厅里隔着门问:谁呀。

“快递。”门外言简意赅地回答。

看来草姐的毛绒熊送到了,速度还挺快。

我拉开门,门口是个戴橘红色棒球帽的男人,皮肤黝黑,帽子正中印着深蓝色的EMS字样,他的腋下夹着个挺大的纸箱子,箱子显得没什么分量,斜对着我的那面用粗黑的碳水笔写着我的地址:北京市通州区玉桥中路12号院……朱焰炜收,下方落着四叶草的真名。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个A4纸订成的白纸本子,一下下给自己扇着风。

我接过箱子放在脚边,他把本子递过来,刚要说话,我摆摆手截住他:“先等会儿,我得先开箱验下东西对不对,然后才能签字。我上回在淘宝买了个MP3,结果送来时我没看就签了……”我嘟囔着在客厅里左顾右盼地走了一圈,最终在电视柜下层找到把不用的钥匙,回到门口划开封箱的透明胶带,翻开箱盖,掐着脖子把里面的毛绒熊拎出来。

这家伙个头真是不小,足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那么大,乳白色的棉线充当了它混身的绒毛,摸上去又滑溜又松软。它的两只大圆耳朵耷拉着,眼睛和鼻子都是硬塑料的,跟个扣子差不多,用线缝上去,脖子下面还扎了个红色的蝴蝶结,显示着她应该是一只女性的熊。它咧着大嘴,憨厚地冲我傻笑着。

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两遍,没发现污损之处,于是把它塞回到纸箱里,直起身刚想对快递员说可以签字了,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低头看着仰躺在箱子里毛色洁白的毛绒熊,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快递员。

如果我没记错,四叶草编辑昨天说她给我买的那只熊是米黄色的,一开始被人抢走的那只才是白色的。

那么,现在躺在我脚边的怎么会是一只白色的熊呢?

我脑袋里正转着这事,一直一声不吭站在门口的快递员朝我笑了笑,他把手里的本子掀开一页伸到我面前,声音悦耳地说:

“猫大,我又写了篇新的恐怖稿子,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帮我看一看。”

我甚至闻到了他嘴里散发出来的大蒜的气味。

他笑眯眯地望着我,眼睛微微鼓凸出来,眼白比平常人要多,他的嘴唇慢慢翻上去,露出一口骨头般雪白的牙齿,他继续用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说:

“猫大,我给你留言你为什么不回呢,我只好亲自到北京来找你了,你知道吗,我找你的地址可费了好大的劲呢,一开始,我是想在那天下班后跟着四叶草姐姐到她家里去问的,我担心她不告诉我,还特意买了一根绳子和一把刀,”他轻轻拍了下腰间的突起,“结果那天她先去了邮局,我在她旁边偷偷一看呐,可把我乐坏了,她要寄的箱子上正好写着你的名字和地址,我就把箱子拿走了。我,哈哈,我亲自给你送来了,你高兴不呀?”

“猫大,你是不是一直都没识破我?嘻嘻,我就担心你不给我开门,所以特意花了十块钱做了这个帽子,挺像那么回事吧……”

他咯、咯地笑起来,就像打嗝一样,直笑得嗓子里发出吸气的丝丝声,他那两只肥厚的手掌还兴高采烈地拍打着大腿。

突然,他的笑容像是忽然卡在了那张宽阔的脸上,他猛地拉下脸,嘴巴不悦地嘟起来,“妈的,我都站累了,你怎么不叫我进屋呢?你太没讲礼貌了。”他伸手用力一推,把呆若木鸡的我推到一旁,直挺挺走进门来,然后用力靠上了防盗门。

“砰”地一声巨响,门锁随之清脆地弹出,将沉重的不锈钢防盗门锁死,房间里的光线由于房门的关闭瞬间昏暗下来,阴天的气氛弥漫到了室内。现在,我同这个恐怖的精神病人被锁在不足四十米的密封房间中,周围是因涂满了暗影而显得发灰的墙壁,我距他还不到一米。在巨大恐惧的压迫下,我几乎失去了应变能力,我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就如同一座手脚冰凉的石膏雕像。

第十一节

他摘掉帽子朝床上一丢,背着手在我的卧室里走来走去,我的猫吓得躲进了床下,他哈下腰看了一眼,抬起头笑眯眯地对着我:“哈哈,一只小猫,看到它我就想起我的《杀猫》来,猫大我按你说的改了五遍,现在好看极了,真应该拿来给你看看,可惜我忘带了。”他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我远远地坐在沙发上,心脏急遽地跳着,紧张与恐惧令我呼吸困难。他看上去能有一百七八十斤,腰间像是还别着凶器,听说精神病人的力气都很大,跟他搏斗起来我十有**会被他弄死。喊呢?外面未必听得到,搞不好还激怒了他。打电话报警呢?手机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冲破窗户一跃而下呢?就像动作电影里的主角们常干的那样,可我住的是六楼,电影里的人从六楼跳下去都是毫发无损,我跳下去要是不把**子摔出来估计都很难……

我怎么办?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给你看看我的新作,猫大,”他兴冲冲地走过来,把那个本子硬往我手里塞来,“这篇叫《耳朵》,我的主角的名字叫张玉尧,其实这个人是我的邻居,我写的是他的耳朵被割掉的过程,你先看,一会儿我给你看他的耳朵,我都带来了。”

他的嘴巴兴奋地张着,嘴角挂着一道浑浊的涎水,望着我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机械地接过来。

“看。”他说。

我低下头麻木地看起来,我好像忽然不认识字了。

“看认真点喔。”他满意地笑出了声,用手背抹了下鼻子,然后背着手在我卧室里大摇大摆地走动起来,我偷眼观望着他,他先是在写字台我的书架上一手一本操起两本书,一本是《芥川龙之介小说选》,另一本是《肖申克的救赎》,他毛手毛脚地翻动了几下,嘴里咕哝了句什么,随手丢到一边。又拿起我显示器上那个带吸盘的塑料兔子,笑嘻嘻地对着它做了个鬼脸,然后猛地收敛了笑容,响亮地骂了它一句,把它砰地丢到桌上,漆黑一片的屏保受了振动一瞬间亮起来,他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顺势坐在了电脑椅上,移动起鼠标来。

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屏幕,只听到按动鼠标所发出的细密的声响,就像有人在不停地轻叩牙齿。

他硕大的脑袋不时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忽然,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他把额头夸张地触在键盘上,好半天才抬起来,仍旧咯咯笑个不停,身体一抽一抽的。他回过头,强忍着笑,又忍不彻底,笑声一拱一拱地从他嘴里喷薄而出,他憋得脸通红,偏着头把屏幕让给我:“猫大你……你太能整了,把我给写到小说里去了,真要笑死我了……”他又像公鸡打鸣似的狂笑起来。

我朝电脑屏幕望了一眼,那是个写满字的WORD文档,三号字的标题我勉强能够辨认出来,正是被我打入冷宫的那篇半截稿《读者》。

他的笑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问我:“《耳朵》你看完了吗?”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惊恐地晃晃脑袋。

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就像是朝我甩了下纱巾:柔声道:“看吧看吧,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多公平多合理。”

说完他快速转回头去,我又只能看到他头发稀疏堆积着褶皱的后脑勺了,顷刻,那咯咯的笑声又像下雨似的响起来,看到高兴处,他还不时手舞足蹈地跺两下脚,那嘭嘭的响动让我心惊肉跳。

十多分钟后,他的笑声渐渐悄无声息了,短暂地肃静后,他缓慢转过身来,也不说话,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怎么没了?你为什么不把它写完?”那张宽阔的胖脸上,肌肉突突地抽搐着,他猛地嚎叫起来,“你倒是说呀,为什么没啦?”

他霍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倒在地上。

第十二节

天渐渐黑下去,窗户玻璃像是被一层层刷上了乌黑的油墨。

现在,坐在电脑前的人换成了我,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后,散发着热气的肚皮隔着一层浸着汗液的灰色T恤紧贴着我的后脑勺,随着他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我不敢回头,但是头顶的白色节能灯泡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显示器上,他巨大的身影覆盖了我,也覆盖了大半张电脑桌。我就像坐在一场日食里。

他下达了命令,命我今天晚上必须将这篇《读者》写完,他要看,看完后他还要将这篇文章投到《男生女生》金版去,他喜不自胜地说,这是他的故事,发表出去他就出名了。他还要将这故事作为我们联合创作的作品,他腼腆地对我说,猫大也让我署一个笔名吧。

他轻柔地摩梭着我的头,鼓励我:“猫大,要拿出你最好的水平,好好写噢,要写得真实、恐怖,你写完后由我来修改……”

我能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尽管我的头皮一直在发麻。

他让我写,那么在写完之前,我理应是安全的。是死是活,写完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跟他拼了……我有些悲壮地想。

这篇稿子停滞在第四节的末尾,我于是接着从第五节写下去:

“第五节”打下这三个字的题头,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身后的他,以及他带给我的恐惧一同忘掉,让自己投入到写作的状态中去。

我略做思考,敲打着键盘接着前面的部分继续写下去,既然他要求写得真实、恐怖,那我就按照实际的情形来写吧,对我来说,这两点都不能再符合了。我写道:“下午我开始动笔写这篇名为《读者》的稿子,预计写一万字左右,为了显得逼真,我决定一开始先贴着现实来写,我唯一的担心就是怕情节过于平淡……”

写下了第一段,后面就更加势如破竹了。我就这样低着头一路写下去,手指弹动如飞,一刻不停,我如灵魂脱体,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包括身后他不时飘起的神经质的笑声以及绵延不绝的茁壮的呼吸声,我的耳边只听到键盘密不透风的劈啪作响,时间在我身边加速掠过,我头也不抬,推动着手下的情节一路向前狂飙——

“第六节 翌日,我拔掉网线,专心写作《读者》,直写到后半夜两点,我停下来统计了一下字数,已经接近……

“第七节 我答应草编辑五天后交稿,但是四天过去了,我没有完成,那篇《读者》我写了不到一半,因为那通电话……

“第八节 在约定交稿的那天,我一大早给四叶草编辑留了言,我没有细说原因,只是说这篇《读者》的情节……

“第九节 ……

“第十节 ……

我一节一节地写下去,手指上如同安装了飞机引擎,我的恐惧、无助、愤怒、怨尤,所有这些情绪全都溶入了这些顺着指间流淌而出的文字里。

当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钟行走到凌晨2时27分时,我终于敲下了这篇稿子的最后一行字,我直起腰靠在椅背上,身后随之响起了他心满意足的笑声。

结尾

猫大写的结尾不好,所以删掉由我来重写,哈哈。

大家好,我是张彬彬,就是文章里的那个可爱的张彬彬,我可没有猫大写得那么老,哈哈,他太能夸张啦。能在这里跟你们见面我真是高兴啊,我现在正跟猫郎君,还有他的小猫咪在一起,他这个人特别不爱说话,我在他家里呆了好半天了,他也没有跟我说几句话,等会把这个作品写完我要好好跟他聊一聊。

这篇作品呢是我和猫郎君一起写的,是我指导他写的,我的水平现在不比他差,等你们看过我的《杀猫》、《车祸现场》还有《婴儿汤》就会知道我有多厉害了,一定把你们吓得半死,尤其是《婴儿汤》,你们一定要看,不看遗憾,哈哈。

就这样吧,我要去构思一篇独立的新作品去了,主角就是猫大,我要好好想想怎样写才能好看、恐怖,咱们下次再聊啦。 张彬彬

2009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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