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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 读者 上

  

引言

第一节

这件事还要从今年3月份时说起,那时寒冷的北风还在窗外逗留,我足不出户,宅在家里。我的宽带开的是包月,一天到晚我除了写写稿子,就是挂着QQ和上面的人聊天。

加我的绝大多数都是读者,去年一个南方的出版社出了本校园恐怖小说年选,收录了我的一个中篇,文章前面附了个简短的访谈,我顺手就把我的QQ号留在了上面。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能有多少人加我。(爱信不信)

结果两三个月下来,加我的读者能有二百多人,有的说:猫郎君,我好好喜欢你呀。有的问:猫郎君,你是男的女的?可曾婚配呀?有的鼓励我说:猫加油!你最棒了!有的跟我倾诉她喜欢上了班里的某个男孩,问我该咋办;有的一遍遍给我发木马病毒(当然我猜他不是故意的),总之我的QQ那段时间热闹极了,天天都像在赶集。

那时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一切都很美好。

他是三月底的一天晚上走进我的生活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正在QQ游戏里打“跑得快”(一种扑克游戏),小喇叭闪烁起来,提示说有个叫“☆彬彬有理☆”的人加我。

这个“☆彬彬有理☆”是个男的,年龄上填的是101岁,籍贯是哈尔滨(跟《男生女生》杂志社是一个城市的),个人介绍上写着一句没什么新意的俏皮话:“不准你偷看我”空两行“的介绍”。我从他这种自娱自乐的无聊劲头猜测,这孩子应该不超过十六岁。

我通过了他。

我继续打牌,耽误了这一会功夫,那三个家伙已经开始用水泼我了。

我出了一张红桃3,这时我看到QQ图标闪烁起来,是个蓝色的小狗头,正是新加的这个“☆彬彬有理☆”。

“你是猫大吗?”他笑嘻嘻地问。好多小孩都喜欢叫我猫大,我一直搞不清楚那个“大”字是什么意思,我真是有点OUT了。

我告诉他我在写稿子呢,然后出了一对10,岔上我上家出的单个10。

“真是你啊,鸡冻死了。”他兴奋地说。

“谢谢。”我客气地回道。一个尖,清牌,我赢了。

“猫大,你的恐怖文怎么写得那么好,能不能教教我?我写了好久,但是一篇也没过。”

“行啊,有机会的。”我敷衍道。

“现在就教好吗?”

“可是现在我在忙啊。”新一轮发牌,我手忙脚乱地将牌理顺,庄家都出了,我这牌还没看全,在打扑克方面我一向缺乏天分,迟钝得就像个老年人。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啊?”

“起码要两个小时吧。”我有点烦了,顺便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钟,22:16。

“好的,那等你忙完了我再找你哦,88。”

他头像瞬时灰了,不知道是下线了还是隐身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全身心投入了牌局。

第二节

玩到11点多,看看时间不早了,我退出游戏,准备修改一篇明天要交的稿子,那是个有关闹鬼汽车的恐怖故事,这辆车经常超速撞死人,其实是被鬼魂附了体,用来抓替死鬼,撞死一个行人,前面的鬼就能去投胎了……这个故事写得很生猛,但是编辑反馈说最好别出现真鬼,我只好想办法把它改造成人为的。

这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不到一个小时就改得差不多了,我抻了个懒腰,打算关机睡觉。

QQ头像就是这个时候闪动起来的,还是那个“☆彬彬有理☆”。

“猫大,你忙完了吗?”他仍旧笑眯眯的。

我看看时间,已经过了零时,就问他,“都12点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你在等你啊,你说要两个小时。”

我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心里不由得惊讶了一下,0:16,我翻了翻聊天纪录,记忆没有偏差,方才打发他的时间的确是22:16,间隔正好是两个小时,一分钟都不差。

我问:“你一直在等我?”

他立刻回道:“是啊猫大,我一直看着电脑上面的钟,时间过得可真慢啊,我差点睡着。”

他的话让我有点感动。

“那你睡觉去吧,小小年纪熬夜不好。”

“我已经不小啦。”他发了个呲牙坏笑的表情,“再说跟你聊天就精神了,你说了要教我写恐怖文的,说话可要算数。”

我挺高兴,这样执着的小孩我一向喜欢。既然他想写恐怖小说,那我就尽自己的能力和经验给他点建议吧,于是我问他写稿子时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哪些方面不清楚,尽可以提出来。

“我写的东西不够恐怖。”他马上说。

这是个恐怖感受性以及文字准确性的问题,的确是个困扰写作者的大问题。“别的呢?”

“别的就无所谓了。”他说。

我敲击着键盘,“我泛泛地说你也未必有感触,这样,你有没有写好的稿子发过来一篇,我针对稿子给你提提意见。”

“好哇!”他发过来一串手舞足蹈的小企鹅,接着传来一份WORD文档:

张彬彬恐怖作品《杀猫》.doc

原来他的名字叫张彬彬,难怪起了这么个网名。不过《杀猫》这个题目着实令我有些反感,我是个极其爱猫之人,自己也养了只名叫毛小咪的小母猫,我不太喜欢那些糟蹋猫的故事。

我打开这份稿子看起来,大概有六千来字,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写的是“我”活捉了小区里的一只流浪猫,然后杀死那只猫的过程,文笔粗糙幼稚,前言不搭后语,我勉强看了三分之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告诉他,你写的这篇东西最大的问题是它不构成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情节片断的描写,而且不必要的文字太多。

我的意思是他废话太多,我自然要委婉一些。

可他像是根本没看到我的话,仍自顾自问道:“是不是还不够恐怖呢?我是不是该把杀猫的过程写得再详细一点?猫大,你说那个情节是不是挺棒的,就是把猫肠子从肚子里拉出来,然后在猫脖子上缠了好几圈,再从眼眶穿进去那段,是不是挺恐怖?”

我说血腥和恶心不代表恐怖,况且恐怖只不过是恐怖小说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那真正的恐怖该什么样?”他立刻问。

我想了想,说了我自己对恐怖小说的理解。我说应该是一种气氛的传递吧,作者首先应该通过想像力尽量逼真地感受到故事里的氛围,然后再用准确生动的文字传达给读者。

“氛围?”他像是没理解,“氛围是什么意思?怎么才能感受到氛围?”

我说主要还得依靠想像力和感受力。

“你是说我没想像力?难道我的杀猫写得不好?”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现在的孩子都像是古代的皇帝,只能听好听的。

“想像力是一方面,生活体验也很重要,可以弥补想像力的不足。”我委婉地说。

他莫名其妙又高兴起来,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过来。“生活体验是我的强项,猫大你知道我那篇杀猫为什么写得那么逼真,就是因为我体验了,我是一边杀他一边写的,效果果然很好呀,只是打字时键盘会沾上血,还有猫毛,好长时间都弄不掉,我现在十个手指就都是红的。”

“杀谁?”我一怔,警惕地问。

“猫啊,我在小区里抓的,嘻嘻。”

我胸口一阵发闷,火腾地撞上来,抬手就把他拉进了黑名单,觉得不解恨,又把桌面上那篇《杀猫》也一并删了,然后坐在电脑前生了半天闷气。

没想到他为了写那篇不值一提的烂稿子,竟然真的杀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的猫。

那只可怜的小猫,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几岁了。

我有点难过。

第三节

他应该是第二天中午才意识到我删了他的,于是不依不饶地每天加我数次,我一概不予理睬,于是他便开始给我的QQ邮箱发邮件,每天少则三五封,多则十数封,提示信息不停地冒出来,搞得我不胜其烦。我干脆把他的邮箱列入禁止,但他有办法,换不同的邮箱来发,我没辙了,只好顺其自然。

那些信风格各异,口气不同,时软时硬,就好像是由不同的人写来的。

“……猫大你是不是把我删了?为什么删我?你不教我写稿子了吗,55555……”

“……我哪里惹到你啦?你告诉我好吗?我向你道歉,我给你鞠躬……”

“……你教我写恐怖文啊,我给你钱,我有不少钱呢,全是一百的……”

“……你再不理我,我可生气了,你没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可吓人了……”

“……他妈的,你这个垃圾写手,我XX你……”

“……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杀猫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的名字就叫猫郎君嘛,哈哈,那我不杀了,我现在就把他的脑袋从钉子上面拔下来,埋掉,让他安息,让他上天堂……”

“……你怎么还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就每天抓一只猫杀掉……”

“……我已经杀了一只了,照片就在附件里,你去看吧,他的舌头都吐出来了……”

我打开附件里的照片,没有猫,那只是一盆兰花,植在红褐色的陶盆里,背景是洁白的窗纱。

我把照片删掉,重新把他的号加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立刻笑盈盈地回复了信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加我的,我已经抓到猫了,你要再不加我,我真会杀他的。你刚才吓坏了吧,那是一盆花,哈哈。”

我愤怒地说道:“你不要缠着我了,也别伤害那些流浪猫。”

“那你教我写恐怖啊!”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体会了,我帮不了你。”我又气又无奈。

“说了吗?你都说什么了?”

“想像力,感受力,生活体验。”我咬着牙,敲得键盘梆梆作响。

“对对,你是说过,我差点给忘啦,哈哈。”

他忽然就不说话了,像是在网线的另一端思考,然后没来由地打了句:

“我明白啦,拜拜。”

接着就全无动静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什么,基于我这几天对他的了解,我说的那些话他不可能明白。

可是我管他呢。我现在已经烦透他了,只要他不来骚扰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四节

我把改好的《夺命鬼车》传给四叶草编辑,她看过后,给出的结果是勉强可以交,不过她说这个题材略显陈旧,过终审的几率不会很大,她让我多动动脑子,最好能在写作模式上有所创新,现在装神弄鬼的稿子太多,读者早就不感冒了。

我灵机一动,告诉她最近有个粉丝老是骚扰我,我以这件事为题材写篇恐怖稿如何?她立刻予以肯定,说这个点子听上去不错,让我先写出来看看。

“对了,”闲聊了几句,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有个小孩加了我的Q,软磨硬泡要你的通信地址,说是喜欢你的文章,要寄份礼物给你。”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来由的,我立刻想到了那个“☆彬彬有理☆”。

我警惕地问:“男的女的?”

“是个小女孩,资料上是云南玉溪的。”

我松了口气。

“怎么了?”她问。

“没事没事。”我发了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我觉得这事也没必要跟她细说,免得她还讥笑我胆小。

“不过读者给你寄礼物,也是好事,拒绝总不太好吧?”她劝我。

我说那倒是……

“要不这样,如果你不想向读者透露地址,我可以让她把礼物寄到编辑部来,然后我再转寄给你,怎么样?”

我乐了,我说这当然好了,只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杂志社每天寄出去的邮件好几百份,也不差你这一件。不过也得看她给你寄的是啥,要是寄辆装甲车,那我就帮不了你了,邮局是按斤算钱,那邮费太高。

最后她叮嘱我:“不许犯懒,赶紧给我写稿子。”

这句话是我们每次聊天的固定结束语,四叶草编辑是地主转世,催稿绝对一流。

第五节

下午我开始动笔写这篇名为《读者》的稿子,预计写一万字左右,为了显得逼真,我决定一开始先贴着现实来写,我唯一的担心就是怕情节过于平淡。不过换个角度,恐怖稿子的最高境界就是尽量平淡,避免那些夸大的情节和人为捏造的跌宕起伏,最好在不动声色中弥漫出恐怖的气息来。

就像无人知晓的某个角落,一条自来水管裂了个小口,水悄悄地流出来,渐渐淌满了整个地面,没有任何人察觉,水位在缓缓的升高……这是个比喻。

当然这种写法难度挺大,我自己可能还达不到,我还是要尽量构思一些稀奇古怪的情节来吸引读者,比如我可以想像这个只在网络上同我有联系的读者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也就是说他是个爱好写作的鬼魂。或者我把他写成一个朋友的恶作剧,就像我06年写过的那篇《玩笑》一样。我还可以模仿斯蒂芬.金的《秘窗》,把他写成一个来自我小说里的人物,由于对我给他安排的结局不满,跑到现实中逼迫我修改结局……

我开了瓶冰镇可乐猛喝两口,然后打开一份空白文档,劈里啪啦地打起字来。我很快就写下了这篇稿子的开头,为了加强真实感,我选择了煞有介事的叙述方式——

“这件事还要从今年3月份时说起,那时寒冷的北风还在窗外逗留,我足不出户,宅在家里。我的宽带开的是包月,一天到晚我除了写写稿子,就是挂着QQ和上面的人聊天。”

读了一遍,感觉还不错,挺有那种真实氛围的,我心里顿时有了底,正待一鼓作气写下去,可QQ在这时不识趣地闪动起来,我只好无奈地停下笔。

不出所料,又是那个烦人的“☆彬彬有理☆”,他把狗头换成了企鹅,但看上去同样的呆头呆脑。我真后悔忘了关上QQ。

“猫大,怎么才能恐怖啊。”

“我写稿呢,别烦我行吗?”我表现得极不友好。

“写稿?那你先停下,看我写的。”

我几乎被他气乐了,“凭什么啊!?”

“你已经写得那么恐怖了,所以写不写也没关系了,关键是我写得还不够恐怖,所以应该先可着我来。”

他不由分说传过来一份WORD文档:

张彬彬利作《车祸现场》.doc

他想写的那个词应该是“力作”吧?我也懒得纠正他,就让他错下去吧。

我把文件接收到桌面,看也不看,直接删除。

“你在看吗?”

“……”

“在看吗?够不够恐怖?”

“……”

我默默地坐在屏幕前,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香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句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

“你是在忙着看我的文吧,那你看吧,别说话了,免得看漏掉,哈哈。”

“猫大,我就是按照你的话来写的,你说要体验真实的气氛,我为了写这篇车祸的恐怖文,在马路上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真的车祸。”

“你看我文章里的,那个小汽车的司机被大卡车挤扁在驾驶室里,可全都是真的。”

“他的脑袋给挤扁了,还不到我两个手指头厚呢,贴在座位上,椅子背上他的**子淌得到处都是。”

“我真高兴啊,我就从窗户爬进那个车里,跟他坐在一起,我是为了感受他的气氛嘛,其实也没什么气氛,味道好难闻,就像菜市场猪肉摊前的那股腥味。”

“后来警察来了就硬把我拽出去了,还好心把我送回了家,我衣服都没有洗,就写了这个稿子,我很满意呀,我真是越写越恐怖啦,超过你一定为时不远啦,嘻嘻。”

“猫大,我问你个问题呀,假如你写得没我好了,你会不会去自杀啊?”

…………

他的话一句接一句,就如同病毒刷屏,越来越快。

那些话令我后背冰凉,就像屋檐上一滴冷水落入脖领,顺着脊骨慢慢流淌下去,直凉到尾椎骨。

我手忙脚乱地把QQ关掉,摊开手掌心,黏嗒嗒全是冷汗。

这孩子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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