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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忠诚

  

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乔利民的眼睛瞪得滚圆,鲜血从他的耳朵和嘴里流出。刚才那一下恰好击中了他的头部,即便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捡了一条命的喜悦消散得飞快,杀人的恐惧攫住我的咽喉,令我呼吸困难。

得把这件事告诉刘筱路。从某种意义而言,这算是替她办事的副产品。我木然地在电话里说明了始末,她答应我会尽快赶到。

暮色笼罩了海滩时,刘筱路来了,她简单问了几句,便开始发号施令:“把他的手脚绑上石头,推到海里去。现在正是退潮,尸体会被吸进深海。就算万一浮上来,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了。”

我依言而行,把乔利民的尸体推向水中,我俩默不作声地看着,几分钟后,乔利民那张狰狞的面孔就消失在漆黑的波涛中。

“今天下午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刘筱路自言自语似地说,“……我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不,那只是最糟糕的结果,实际上很可能不用这么麻烦。”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感激涕零地说。

“趁没人发现咱们,快点回去。”她看看手表。

我们俩摸黑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刘筱路的车前。我正要开门进去,身体忽然僵住了:“筱路,你把什么东西放到后备箱里了?”

她连忙扣上后备箱的盖子:“没什么,一些随身物品。”

“随身物品?”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强行打开后备箱,乔利民来的时候拿着的那个麻袋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拿起它抖了抖,一根染血的撬棍掉了出来!

“我刚才就觉得你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你留着它想干什么?”我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是生怕不被人注意到吗?”她喘息道,“快放开我!”

“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事关个人安危,我态度强硬。

刘筱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突然低下头猛地朝我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我气急败坏地把她推倒在地。这一口咬得很深,鲜血流得满手都是。我顾不上搭理他,走过去想把撬棍拿出来。就在这时,我的脑袋狠狠地挨了一下,天旋地转,人事不省。

黑暗笼罩着我的意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陷入了泥沼,被莫名的力量向下拉去,最后触碰到了坚硬的地面。

“刚才车子熄火了,你没事吧?”刘筱路温柔地问我。

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她轿车后座和前座之间的地面上,想必是刚才车子的急停造成的后果。

昏昏沉沉地摸摸脑袋,后脑肿起了一个大包,但好在没出血:“你怎么没叫同伙杀了我?”

“同伙?”她摇摇头,哀怨地叹息了一声,“刚才不是我的同伙,是你表哥。”

表哥?我惊愕地盯着刘筱路,表哥怎么会袭击我?

“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刘筱路见我躺回到座位上,重新发动了汽车,“勒索我的前男友是被你表哥杀的,他在背后操纵了一切,包括你和乔利民的自相残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神志恢复后,疼痛感涌了上来,我捧着头**起来。

“我的前男友试图勒索我,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又被乔利民勒索。这件事被你表哥知道了,他主动找到我,表示可以替我解决烦恼,代价是我要嫁给他。他先是杀了我的前男友,当乔利民知道这件事后,以为是你干的,进而认为你也要对他不利,所以就想杀了你,却被你所杀。”

“我真的差点被他杀了。”我闭上刺痛的双眼,“表哥怎么预见到这种事的结果?”

“他告诉我,你和乔利民谁死了都无所谓。”刘筱路迟疑了片刻才回答,“乔利民死了最好。但是假如死的是你,他就去杀了乔利民,造成你俩同归于尽的假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个满口大道理的表哥居然会是躲在背后的渔翁?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答应表哥这种条件?”我问。

“你也知道,乔利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我男友拼命地想从我身上把被他勒索的钱补偿回来。我的经济能力迟早会满足不了他的要求,而且爸爸的身体越来越差,要是这时他被牵扯进来,后果就不堪设想。”她哑着嗓子说。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你父亲也被牵扯进来?”

沉默了很久很久,刘筱路才开了口:“一块碎片,从裁纸刀上裂开的一块碎片。”

我愕然地睁开眼,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

“因为那块碎片不在别的地方,恰恰卡在我前男友的颅骨里。”

我屏住了呼吸,脑海里闪现过一幅可怕的画面:“是你干的?”

“是他太可恨,利用感情诈骗我的钱财!”刘筱路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我没想杀他,在厮打中顺手抓起东西扎了他的脑袋。他当时只是出了些血,早知如此我就该把他杀掉!”

“仅仅靠一个碎片,我想不足以勒索你吧。”

“你不明白!那把裁纸刀是我父亲的,上边刻有我家独有的花纹。”刘筱路的情绪激动起来,“世上仅此一把,我当时万万没料到那个碎片竟然会……刀当时就被他抢走了,碎片在他的身体里,我只能忍气吞声,任人勒索!不然他诬陷是父亲动手杀的他,在这个紧要的时刻,杀伤力远比诬陷我更大!”

我想到了那家伙的死相,难怪他的脑袋被打开了花:“表哥杀了那个人,然后把碎片藏了起来?”

“他想继续勒索我。”刘筱路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我看错了人。”

“表哥现在哪里去了?”我淡淡地问,“或者说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打晕了你,想把你从悬崖上推下去。我想救你,失手把他推了下去……”

“那我真得好好感谢你。”我挣扎着坐起来,“为了我不惜杀人,然后呢?”

“然后?”她扭过头错愕地看着我,“然后我把你拖上车了啊。”

“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苦笑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却漏掉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你在我的手机上装了监控软件的事。”

这句话就像一阵狂风,吹得刘筱路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我向车外望去,左侧高耸的山崖阴森的黑影令人胸口发闷,从车窗缝隙钻进来的晚风带着股腥味,那是大海的味道,但在我感觉更像是血腥味。

“你斥责我不该怀疑你时,无意间说了句‘我要是想陷害你,还会给你逃到外地的机会?’,我去同学那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让表哥整天跟踪我,用别的人你又不放心,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你在我的手机里装了监控软件。”

刘筱路笑了笑:“那东西网上到处都有卖的,你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你故作神经质地让我用彩信和视频证明自己的行踪,最主要的用意是向乔利民制造一种假象。以车丢了为借口的报案,和随后把我吓得跑去外地,恰好为我前边狼狈的反应做出了相反的铺垫,使得乔利民觉得我阴险奸诈,演技逼真。”说到这里我感到一阵恶心,关紧车窗,“你让我去把钱交给你的前男友,就是故意要让乔利民怀疑我和他有什么联系,但他不敢向我询问,也信不过你的前男友。他那种性格狡诈多疑的人,很容易把别人想象得同样阴险。接下来你前男友的死吓坏了他,他认为是我干的,而我还钱收借条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成了销毁证据,要害他的预兆,便想对我先下手为强。”

“我说过,这是你表哥想出来的计划。”她耸耸肩。

“当然是他想出来的,你不可能了解我那么深。”我冷笑道,“我想表哥早就在附近看我和乔利民互相残杀,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根撬棍为什么你不让表哥偷偷去拿走,而非要自己带在身边,以至于被我发现呢?你可不像是会犯这种简单错误的人。”

“你太高看我了。”她轻声说。

“虽然我从没想到表哥是个伪君子,但我多少还是了解他的脾气。”我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可以杀了你前男友,也可以躲在一旁看我和乔利民自相残杀,但要想让他亲自动手杀我,还是需要一点勇气。你故意和我厮打,就是逼他动手,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你的生命受到威胁。”

刘筱路一声不吭。

“你的前男友和乔利民都死了,剩下的只有表哥。于是趁其不备把他从悬崖边上推下去,对你而言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咄咄逼人地问。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挨了一棍子后忽然开窍了。”她吃吃地笑出了声。

“可惜我开窍的太晚。”我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早点怀疑你,也就不会有今天。”

“要是按你的逻辑,刚才我应该把你也顺便杀了。”她讥诮地问,“那不是更保险?”

我怔了怔,是啊,她为什么没有杀我?

“我真弄不清你这个人是聪明还是糊涂。”刘筱路转了一下方形盘,“有些事情我并不怕你知道,只是觉得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她这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我前边的论断,我心中一沉,看来她早有心理准备!

“你表哥告诉我,你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但很容易被金钱蒙蔽双眼。见利忘义,胆小怯懦,野心不大,只想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她伸手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没有趁机杀你,是看在你从自始至终没有存心害我的份上。”

“你太有良心了。”我话中带刺,“我真该马上跪下来向你求婚……不,我没表哥那么傻,实际上他才是胃口最大的人,娶你的目的就是为了你家的全部财产。可惜他始终没料到,那不是馅饼,而是一根致命的毒刺。”

“自知之明是美德,有时也是救命仙丹。”刘筱路喃喃自语道。

“你这么年轻,心计却如此阴沉狠毒,太可怕了。”我的声音宛如梦呓。

“可怕的不是我,是我的遭遇。”刘筱路的声音有些颤抖,“欺骗可以使人变得阴沉,背叛足以让人学会狠毒。父亲忙于生意,母亲早逝,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必须学会独立解决一切问题!”

“防微杜渐,先发制人。”我缓缓地说,“我觉得尔虞我诈,斩草除根更合适。”

“随你怎么说。”她冷哼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那得看你的意思了,我觉得那根撬棍现在应该还放在你的后备箱里吧?”

“你这个人离忠诚二字太远,本来我是信不过的。”刘筱路笑得像条老狐狸,“然而这么一来,我相信你会学着对我忠诚。以后没准还有什么事,我用得到你,好好保存我送你的那个手机吧。”

我掏出手机,银灰色金属外壳在路灯下泛着冷冷的光。它就像是一条跗骨之蛆,操控了我以往的命运,还要掌握着以后的命运。

一股怪异的感觉电流般的从双脚涌到头顶:“表哥死了,我作为他的亲属有进入他房间的机会,你是想让我去调查他到底把那个碎片藏在哪里吧?它已经对你没什么威胁,但总归是个心病……其实压根不用那么费劲,我知道它的下落。”

刘筱路猛地转过头,目光阴冷。

“我发现最笨的人是你。”我虚弱地说,“乔利民勒索你的前男友,他究竟是凭什么去勒索他的?你的前男友脑袋上缠着纱布,他被你扎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刘筱路紧张地问,“别净问没用的,刀的碎片究竟在哪里?”

“那时受的伤,现在看来仍旧没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要缠着纱布?”我无声地笑起来,“答案只有一个,他的颅骨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碎片!那玩意可能现在还在你家的某个角落静静地躺着。”

“不,不可能!”她有点结巴,“我看过他的病历和×光片……”

“收买了医生,假的病历不难弄到手,×光片照样能做手脚。我想你一定没有胆量去找别的医生鉴定吧。乔利民有个亲戚恰好是脑外科的医生,我估计他从亲戚那里得知了此事,就去勒索你的前男友,这下前因后果都对上号了。”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机关算尽,害死了这么多人,为的只是一块不存在的碎片!”

“别笑了!”她吼道,“胡说八道!”

“我有骗你的立场吗?”我沉下了脸,“表哥告诉你没找到东西后,我猜他很可能也对你做过同样的设想,结果却被你认为他试图勒索。虽然这些只是设想,但我认为却是最可能的情况。现在他们都死了,你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核实。”

从侧后方看去,刘筱路的耳根都红了,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被利益所困扰的你,头脑动得很快嘛。”她喃喃自语道。

“头脑动得很快的你,被利益困扰也会变傻。”我叹息道,“彼此彼此。”

“没关系。”她发出一声响亮的笑声,“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没关系。说正事吧,你是想成为明星还是什么?我可以尽力达成你的心愿。我的个人意见,你还是成为明星比较好,没准以后有些事情我还要麻烦你……”

我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绝望。我茫然地看着前方,城市的灯火把远方的天空染得通红。她的噩梦醒来了,我的刚刚开始。

在刘筱路的眼中,我这个见利忘义,贪财怯懦的家伙已经完全攥在了她的掌心。除非我对她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否则她不会冒着被人勒索的风险,雇佣别人除掉我,正如她没有这样对待自己的前男友,而是煞费苦心地设了这个复杂而精密的圈套。

但无论是她,还是表哥,都弄错了根本性的一点:我讨好她,是为了利用她家的金钱让我成名走红,但最终目标是为了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仅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更吞噬了我对未来的希望。

看着刘筱路悠然自得地开着车,我恨不得掐死她,可现在我全身无力,而且即便杀了她,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亡命天涯,终日心惊胆战。她敢把我抬上车,应该就考虑清了这层关系。我别无选择,只能对她死心塌地。

这并不是忠诚,我还有另一种忠诚可以选择:忠诚于自己的感受。

倘若以后的人生始终要活在阴影下,还得随时准备去面对未知的恐惧,我宁愿……

轿车驶入盘山公路的弯道,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把刘筱路推开,使劲转了一下方向盘。

车子从悬崖坠下,坠向黑色的谷底。刘筱路发出惊恐的惨叫。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们都活得很累,该好好休息了。

我露出安详的微笑。

活了这么多年,我始终对自己的感觉绝对忠诚,但这无疑是最过瘾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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