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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守墓人

  

如你所知,我是一个写作者。有时候我喜欢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构思恐怖小说。那种强大的安静会让我经常胡思乱想。以往生活中的点滴突然窜入脑海,我惊异于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那种感觉很兴奋也很害怕。现在我必须告诉你,其中想起来的大部分往事都是我做过的亏心事。

我的读者有时候会给我写信,讲述他们的故事。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她称自己是守墓人。她所讲的故事其实是有些离奇,不合情谊的。但她却一直坚持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我联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勉强相信了她。现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

赵洋洋是一个在单亲家庭里成长的人。她没有父亲,她的母亲赵凤不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一点讯息,也不允许她问起。赵洋洋从小就在学校里受尽了欺负。同学们都叫她没人要的孩子,是个野种。他们捉蟑螂吓唬她,拉她的小辫子,朝她吐口水。尽管老师出于职业道德禁止她的学生这样做,但是老师的眼里也不乏鄙夷之色。赵洋洋开始的时候总是哭着鼻子回家,可是她的母亲赵凤不但不听她说,还打骂她,说她又乱惹事生非了。于是赵洋洋学会了沉默,她不太喜欢和别人交往。

升了高中,同学们都是大孩子了,也没有人羞辱赵洋洋了,可是赵洋洋已经习惯了不说话。故事就发生在高中的第二个暑假。赵凤对赵洋洋说,城北的墓地正在招看守墓地的人呢,你反正暑假没事,就去试试吧,也给家里挣点钱。赵洋洋没有反对,她很顺从母亲的话。

负责招聘的人后来在故事里被叫做老黄。他看到赵洋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印象里的守墓人都应该是长相丑陋吓人的老头老太太,因为他们即将入土,所以并不害怕。可是一个花季少女就站在眼前,她说她要守墓。

你确定你不害怕吗?这里可都是死人。老黄善意的提醒她,他想她是走错了地方。

赵洋洋摇了摇头,我不怕。

老黄出于私心录用了赵洋洋,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赵洋洋被吓得尿裤子的画面。这种想法其实是内心扭曲的一种表现。可是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墓地给赵洋洋准备了常用的生活用品。她的房间在这个墓地的入口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赵洋洋是在那个黄昏第一次去巡视墓地的。她看到那些灰白的墓碑像竖起来的豆腐条。了无生趣。赵洋洋不去看那些墓碑上的照片和正楷字刻出来的墓志铭。她在墓碑群中漫无目地的走。有些墓碑前会有枯萎的鲜花,赵洋洋要将这些垃圾捡起来放到麻袋中,这也是她的工作职责之一。

其实墓地相对于土坟来说是萧飒了许多,但并不阴森。赵洋洋靠在门前,头顶上的灯照出暖昧的光线。那些墓碑在地上留下淡淡的影子,像是躺着个死人一般。赵洋洋注意到第一个墓碑的前面摆放着一束鲜花。她不自觉地走过去。如果在别人面前她是在有意表现出冷漠的话,那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这里都是死人。

赵洋洋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她的身子突然抖了抖,然后她蹲下来去看死者的名字和死亡日期。他已经死了快一年了。赵洋洋的脸上流着汗水,她用手迅速的拭去。墓地里没有声音,但这安静却让人恐惧。赵洋洋毕竟是个女孩子。她突然站起来往回走。

我要死了。赵洋洋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想。她刚才看到的那个死去的人竟然是她的同学。那是个家境富有的男同学,他叫秦鸣。

秦鸣已经死了。赵洋洋记得秦鸣死的时候她就站在秦鸣的身边。

秦鸣在高一的时候曾经追求过赵洋洋。他买很多的玫瑰花送给她,还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食。赵凤并不干涉自己的女儿交男朋友,在这一点上她似乎特别的开明。而那些老师,因为秦家的富有选择了视而不见。赵洋洋开始是坚决回绝的,她宁愿自己过得艰苦一些。可是那毕竟是大的诱惑,而且秦鸣许诺不会强迫她跟他交往,所以有时候赵洋洋也会接受秦鸣的恩惠。在赵洋洋心里,她一直认为那是一种恩惠,是秦鸣的施舍。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乞丐般越活越矮小。

更要命的是秦鸣对赵洋洋的追求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本来就内向自闭的她不能适应这种流言蜚语的生活。他们说赵洋洋太不要脸了,厚着脸皮去追求秦鸣,目的就是将来嫁入豪门,野鸡变凤凰。他们看赵洋洋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嫉妒似乎又不屑一顾。赵洋洋在这种氛围里莫名的想起了她和秦鸣的未来,是不是也会上演偶像剧中门不当户不对被婆婆严词拒绝的情形呢?

赵洋洋有意识的去远离秦鸣。但内心对物质的需求又让她离不开秦鸣。这让赵洋洋一度痛苦不安。

高一暑假,他们短暂的失去了联系。快到高二开学的时候秦家出钱请全班的人去游当地的名山。赵洋洋当然更是在受邀之列。秦家的管家很早就来接赵洋洋。到了山脚秦鸣拉着赵洋洋的手往山上走。他们要提前登上山顶。秦鸣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一路走走停停,富家子弟秦鸣显然缺乏锻炼,他们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其他同学在不远处的大声喧哗了。秦鸣看着疲惫的赵洋洋,面对脚底下的群山,突然大声的喊出:赵洋洋,我喜欢你。

赵洋洋还没有愣过神来,秦鸣突然俯身下去亲吻赵洋洋的脸。赵洋洋扭过头去,往后退了几步。她看到秦鸣突然面目狰狞,脚底一滑,只听到一声惨叫,人已坠入深渊。赵洋洋吓傻了,她全身发抖,良久才哭出声来。

第一个听到哭声跑上来的是韩楚音。她抱着赵洋洋。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秦鸣,秦鸣他掉下去了。

赵洋洋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收场的了。而实际上她是被人架着下山的,直接送到了医院。事后虽然秦家并没有来人追究她,但她还是受了惊吓,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中。

现在秦鸣的墓就在自己看守的这块墓地上,赵洋洋感觉自己透不过气了。她见过秦鸣的父亲秦大伟两次。那是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他开着名车,出手阔绰。

那天晚上赵洋洋做了一个梦。她梦到秦大伟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很高兴的跟在秦大伟的后面,享受他给她的物质关怀,还有一种叫做父爱的东西。她想她不应该跟母亲姓赵,她应该是姓秦的,她叫秦洋洋。

梦醒的时候赵洋洋发现自己脸上流满了泪水。她内心非常苦涩,她只是做了一个当公主的梦。

秦鸣死了之后,赵洋洋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困扰,所以她有看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关于这个梦,赵洋洋坚持的认为是自己希望有一个像秦大伟一样富有的男人当父亲,所以才会夜有所梦。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还算顺利。赵洋洋每次都会绕开秦鸣的墓去打扫墓地。可是她每天回来的时候还是要看一下秦鸣的墓,一则因为秦鸣的墓就在第一个,另一个原因则是秦鸣的墓前每天都会有鲜花送上。赵洋洋不知道是谁送的花。

有一天赵洋洋很晚才去清扫墓地。她在等着那个给秦鸣送花的人。下午一两点的时候一辆轿车在墓地前面的大街上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束鲜花走到秦鸣的墓前,他戴着一幅大墨镜,低着头不说话。赵洋洋还是认出了他,他就是秦鸣的父亲秦大伟。

赵洋洋站在秦大伟的身边。秦大伟回过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的神色不安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洋洋微笑着说:“因为我是这看墓地的啊。”

秦大伟皱了皱眉头。他没有跟赵洋洋多说话,而是径直离开了。赵洋洋多少有些失望,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赵洋洋躺在床上。她关了灯,屋里漆黑一片。这种安静让赵洋洋突然不适应,她用被子蒙着了头。

敲门声响了起来,一声,两声。

赵洋洋想起身去开门,可是她马上又躺下了。这是墓地,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来。想到这赵洋洋将被子蒙得更紧了。

那敲门声依然断断续续的响。赵洋洋一夜未眠,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敲门的声音才消失。尽管太阳已经升高了,但赵洋洋还是不敢起床。她的耳朵里一直是敲门声在环绕。

“开门,开门。”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伴随着一个男子的声音。

赵洋洋仔细的分辨,她听出那是老黄的声音。赵洋洋连忙起床去开门。“我病了,所以今天没有起很早。”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说病了一点都没有撒谎。

“我不是来怪罪你的。不过,我们还是要解雇你。这是你这几天的工资。”老黄有些抱歉地说。

“为什么要解雇我?”赵洋洋不明白。

“这是老板的意思。”老黄把钱塞到赵洋洋的手中。

赵洋洋想起昨天晚上的敲门声,心一紧,就什么也没有说了。她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回家去了。到了小区门口赵洋洋看到一辆熟悉的车,正是秦大伟的。再往里走,搭电梯上楼。开电梯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秦大伟要往电梯里走,脸上的表情显示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秦大伟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刚才是从自己家出来的?不过确切地说那并不能算她的家,她们母女俩一直没有钱买房子,十几年都是租的房子。

赵洋洋敲了敲门。屋里传出赵凤的冷笑说:“你说再多也没有用,我不会放过你的。”

“妈,是我。”赵洋洋感到莫名其妙。

赵凤打开门,瞪着赵洋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守墓地吗?”

“我,我被老板解雇了。”赵洋洋说得含糊不清。

赵凤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嘀咕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妈,你在说谁?”

“不用你管。”

她们俩面对着面吃午饭,不说话的时候气氛显得异常尴尬。

“昨天韩楚音打电话找你,我告诉她你去守墓地了。”赵凤放下碗筷说,“没想到你不争气,现在就给我回来了。”

赵洋洋低头不说话。韩楚音算是她唯一的好朋友。那次在山顶抱紧她让她感觉很温暖,她的母亲赵凤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

吃了午饭赵洋洋就给韩楚音打了个电话。韩楚音睡眼惺忪,说话有气无力。

“你还没醒吗,或者是病了。”赵洋洋有些紧张。

“我昨天晚上没睡。”韩楚音继续打着哈欠。

“你干吗去了,晚上不睡觉。”

“没干嘛没干嘛。”韩楚音清醒了,问道:“阿姨说你去守墓地了,还好吗?”

“还行吧。”赵洋洋叹了口气说,“但我已经被解雇了。”

韩楚音停顿了一小会,说道:“秦叔叔为什么要解雇你呢?”

“你说谁,秦叔叔是谁?”

“你不知道吗?城北的墓地是秦鸣的父亲公司收购的,他就是老板啊。”

赵洋洋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个被她幻想为自己父亲的男人开除了她。

“你不相信?你应该看到秦鸣的墓就在第一个吧。那就是特权。”韩楚音笑着说,“秦鸣你总不会忘吧,那个从山顶上掉下去的人,他还喜欢你呢。”

赵洋洋苦笑了一下,她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一双血手,努力地抓住一块石头。他把自己的脸从石头后面露出来了。他对着赵洋洋笑,我喜欢你。赵洋洋看到他脸上的血流进嘴巴里,牙齿也被染红了。

你走开,你走开。赵洋洋迅速地后退。

可是他的身子依然往上,就要爬上来了。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赵洋洋冲过去,朝那个血手踩了一脚,两脚,三脚。那双手变得血肉模糊,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重新掉到了悬崖之下。赵洋洋坐在悬崖边不敢动,她抱紧自己的身体。

我喜欢你。那双血手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上来,他咧着嘴说。

我不要,我不要。赵洋洋用力地拍打那双血手。

身子掉下去,又爬上来。怎么也甩不掉。赵洋洋越来越恐惧。

我喜欢你,你来下面陪我吧。他突然松开一只手来拉赵洋洋。赵洋洋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那血朝她身上蔓延。衣服几乎全被红色浸湿了。那手一用力,赵洋洋的身子就跟着往悬崖下面落……

赵洋洋从梦中惊醒。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通常要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能从梦中平复过来。

“你又在鬼喊什么?”赵凤朝赵洋洋吼了一句。

赵洋洋没有辩解。她赶紧起床,穿衣。正要刷牙,电话铃响了。赵洋洋走过去拿起电话。

“是赵洋洋吗?”

“嗯,我是。”赵洋洋缩紧了眉头,她听出是老黄的声音。“您有事吗?”

“你可以重新来上班吗?我们老板娘希望你回来。”

“可是我不想回去了。”赵洋洋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敲门声。

“你就当帮帮我好吗,如果你不来老板娘会开除我的。”老黄苦苦哀求,说道:“我给你加工资。”

赵凤就在对面看着赵洋洋。

“好吧,我去。”

赵洋洋不知道秦鸣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给韩楚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重新回到了墓地,让她一起去玩,顺便壮壮胆。

老黄早已准备了全新高档的生活用品,并且还给赵洋洋买了漂亮的衣服。赵洋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上午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走。” 老黄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

赵洋洋摇了摇头:“没事,你们到底是听老板的还是听老板娘的啊?”

“原则上两个都要听。”老黄面有难色,说道:“不过秦家的钱都是来自我们老板娘,所以老板娘的话要起作用一些。”

听到这赵洋洋对秦大伟的印象又降低了很多,他只不过是一个靠女人吃饭的人。

赵洋洋正要进屋。老黄又接着说:“我们老板娘希望这几天你能抽个时间去体检一下。”

“这是公司的惯例吗?”赵洋洋不解,以前没听说过,再说死人还会怕病人吗?

老黄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出于对你的健康考虑吧,万一你有心脏病,出了事公司里不好交待。”

赵洋洋想想也是,就说:“改天吧。”

到了下午韩楚音来到墓地,赵洋洋把她请进屋来。她们聊了一些最近各自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黄昏了。韩楚音提议去看看秦鸣的墓。赵洋洋本不想去,但又不好拒绝,只好陪同。

韩楚音蹲在墓碑前。

“你说他应该安息了吧。”

赵洋洋没说话。

“秦鸣在学校的时候也算是翩翩公子哥了,多少女生暗恋他。他就单单喜欢你。”

“你也暗恋他吗?”赵洋洋怯怯地说。

韩楚音笑了起来,说道:“他都已经死了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确实暗恋过他。不过现在物事人非了啊。”

赵洋洋轻声的笑了笑。韩楚音转过头来,问道:“那天在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他喜欢我,然后又要吻我,我不同意。他脚一滑就掉下去了。”

“他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伤心过度跳下去的吧?”韩楚音看着赵洋洋的眼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赵洋洋激动起来。

“跟你开玩笑呢。”韩楚音笑了起来,说道:“看你紧张的。”

两人到附近的小店吃了饭,韩楚音就要回去,赵洋洋也不好留她,心里有些发毛。到了晚上赵洋洋很早就把门关上了。四周寂静的出奇,赵洋洋转个身都会发出很大的响声。她不敢睡觉,她害怕自己再一次做噩梦,尤其现在就守在他的身边。

深夜的时候屋外传来哭泣的声音,那是很多个声音的混合体。赵洋洋用被子蒙着头,她不知道怎样应对。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洋洋,洋洋。”一个声音冷冷的呼喊着。

赵洋洋听得出来,那是秦鸣的声音。她双手抓紧了被子。

“我喜欢你啊,洋洋。”

敲门声响了很久,赵洋洋不敢动。额头上冒着冷汗,心跳加速起来。她睁开眼睛,今晚的月光特别的圆,屋内并不漆黑,反而是淡淡的银白色。敲门声好像振得门在发抖,赵洋洋生怕门突然塌下来。她看到秦鸣布满鲜血的脸。血从门缝里流了进来,像一双巨大的手抚摸着地板,摸索着像她前进。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

赵洋洋下意识地回头。她看到窗户上趴着一个影子。那影子将脸和双手都贴在玻璃上,像一只壁虎一般。赵洋洋不敢去看了,她也不敢起来把窗帘拉上。

“洋洋,你为什么不开门,让我见你一面吧。”声音从那个影子的方向发出来,是那个影子在说话。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那些鬼魂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一般。

赵洋洋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唯一期盼的就是白天早点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就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好不容易熬到黎明,赵洋洋的神经都似乎衰弱了,眼睛痴呆着望着前方。突然一声尖叫,将赵洋洋从恐惧中拉了回来。那声尖叫不就是秦鸣死的时候发出来的吗?赵洋洋猛然的回过头去,窗户上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都接近虚脱了。

这不是一场梦。门缝下依然能看到凝固的血迹。她打开门,那血迹从门口延伸到窗前,一直到了秦鸣的墓碑前。窗户上还有两个大的血手印,一块脸状的血迹。

赵洋洋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提着一桶水开始擦拭地上的血迹。她的内心恐惧极了。

到了晌午,地面上的血迹才基本弄干净,而赵洋洋到洗手间里吐了一地。一晚上没有睡,现在终于困了,赵洋洋倒在床上睡着了。

后来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紧张起来。

“我是秦叔叔。”屋外的人说。

赵洋洋起身开门,请秦大伟进来。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又倒了一杯茶,说道:“秦老板,喝茶。”

秦大伟尴尬的笑了笑,他说:“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赵洋洋点了点头,她不想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即使她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被孤立。

秦大伟突然伸手去抚摸赵洋洋的脸。他说:“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没出生该多好啊?”

赵洋洋愣在那里,她摇了摇头说:“可是我已经出生了,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秦大伟叹了口气,说道:“对,你活得好好的。”

赵洋洋送秦大伟出门。秦大伟突然转头问:“你会不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赵洋洋冷漠的笑了一下。

“因为,因为我以前把你开除过。”

“当然不会。”

赵洋洋打电话给韩楚音。韩楚音不在家,她妈妈说,韩楚音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来。赵洋洋心里像是突然压着一块大石头。韩楚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那可是她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赵洋洋突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了。她拿着扫帚和垃圾袋在墓碑中行走,就像个迷宫一般,赵洋洋突然不想走出去了。

她走到最后,发现墓碑又多了一块。可是昨天根本没有举行什么追悼会啊!赵洋洋蹲下去,她看到墓碑上只挂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不是韩楚音吗?赵洋洋坐到了地上,她哭了起来。

天色慢慢暗了,赵洋洋不敢逗留,吃了饭回到屋内。她打电话给赵凤,虽然母亲对她不好,但现在她感觉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妈,我想回家。”赵洋洋小声的说。

赵凤不耐烦地说:“人家都请你过去了,你又怎么了?”

“我,我昨天晚上看到鬼了。”赵洋洋哭泣着说,“我害怕。”

“怕什么怕,你做过亏心事吗,如果没有的话你有什么好怕的。”

赵洋洋听到扣电话的声音,她的心都凉了。现在只有靠自己了。她找来碎纸,揉成团将耳朵塞上,蒙着头睡。这样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很快赵洋洋就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山顶。她依稀的记得秦鸣亲吻她的时候,她推开了秦鸣。她看到一只巨大的蝎子从身后蹦了起来。黑色的身子,锐利的钳子。她的身体在发抖。她想大力的呼喊,可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了。她极力地想从梦中醒来,可是被子蒙着头,整个人都动弹不了。在挣扎中耳朵里的纸团掉了出来。她发现自己是醒着的,真的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抑或是鬼。她放弃了,脸被撑得通红。死,也许只是迟早的事。

突然从窗口的地方闪过一个身影。掐着脖子的手慢慢的松开了。赵洋洋在迷糊中听到门开的声音,门关的声音。然后四周都没了声音。赵洋洋打开台灯,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没有杀你,我没有杀你。”赵洋洋疯狂的摇头。

屋外响起了哭声。“洋洋,救我,救我。”是韩楚音的声音。赵洋洋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屋外没有人,声音嘎然而止。

赵洋洋倚靠在墙上。过度的紧张让她的指甲抓出了血,一丝丝的疼痛使恐惧慢慢散去。

“秦鸣,你出来啊,你出来啊!”赵洋洋傻笑起来。

没有回应。这种场景有点像她的独角戏。她慢慢的走回屋内,没有关灯,只是傻傻的一直坐到天亮。从外面买了点早餐回来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老黄在九点钟的时候来了。他叫赵洋洋去体检。赵洋洋不说话,跟着老黄走。刚到门口就碰到了秦大伟,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雕刻工人。

“把她留下。”秦大伟对老黄说。

“可是夫人说今天要带她去体检。”老黄不同意。

秦大伟吼道:“我难道不是你的老板吗?什么事都要听那个她,我说话连个屁用都没有。”

老黄不说话。赵洋洋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秦大伟。

“今天我请的师傅要雕块碑,你难道想让我在这里帮忙吧,体检明天去也行。你去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秦大伟缓和了一下气氛。

老黄悻悻的离去。

赵洋洋又跟在雕刻师傅的后面,他们来到最后一块墓碑前。雕刻师傅看到石碑上有一张照片,撕下来随手扔到地上。“这是谁这么无聊,也不怕诅咒到别人。”赵洋洋没有搭话。她弯下腰去捡起那张照片。这是她唯一的好朋友韩楚音的照片。现在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雕刻师傅开始专心的工作。

秦大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拍了拍赵洋洋的肩膀,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他们就坐在相邻的两块墓碑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留下你么?”秦大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始说话。

赵洋洋摇了摇头。

“如果我给你一笔钱,让你永远离开这个城市,你愿不愿意?”

赵洋洋看着秦大伟,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舍不得你妈吗?”秦大伟的嘴角抖了抖,说道:“她是个坏女人,她生下你只是为了报复你爸,她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她让你来这里守墓也是这个目的。”

“你怎么会知道?”赵洋洋闭着眼睛说,“你是我爸吗?”

“如果我是你爸呢,你会不会帮我?”秦大伟突然神色严肃起来。“对,其实我就是你爸。你妈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报复我。你知道为什么你和秦鸣交往她没有反对吗,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就是这样残忍的来报复我。”

赵洋洋伸开五指放在眼睛上,她开始看着天。

“是的,当初我抛弃你们母女是我的不对。可是现在我没有退路了,如果让她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会一无所有。我不能一无所有。她不是让你去体检,她是要带你做亲子鉴定。你帮帮我好吗,你走,离开这个城市。”

秦大伟在赵洋洋垂下的手中塞了一叠钱。赵洋洋握住了,然后像撒冥纸一样扔了出去。她放在眼睛上的手突然用力甩了秦大伟一个耳光。赵洋洋开始往回走。秦大伟跟了上来。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洋洋猛然回过头来。“昨天晚上你想掐死我对吗?”

秦大伟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是老板,你有屋里的钥匙,而且你想制我于死地。”赵洋洋冷冷的说,她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一点情感。

秦大伟正要冲上去。老黄突然出现了。“夫人请你回去呢。”

他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跟着老黄走了。

赵洋洋很早就睡下了。哭泣声在午夜的时候再次响了起来。“洋洋,你救我。”韩楚音的声音凄厉而决绝。

“我怎么救你?”赵洋洋没有动,她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把他推了下去,他要找的人是你,他不应该找我的。”韩楚音说,“你一定要救我。”

“是我杀了他。”赵洋洋笑了起来。她清楚地记得秦鸣低头亲吻她的时候,她猛力的推了秦鸣一下。她的杀心在那一刻非常的强烈。杀了他,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她也不会再痛苦。她就这样将秦鸣推下了悬崖。尽管她后来有过悔恨,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吃惊,但她当时确实那样做过了,无法挽回了。

“来吧。杀了我。”赵洋洋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二天老黄带赵洋洋去体检的时候她发着高烧。她一路都没有说话。医生给她抽了血,秦大伟就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一脸的无助与痛苦。赵洋洋突然笑了起来。

老黄催促赵洋洋离开。医生阻止了老黄。“看,她好像疯了。”

赵洋洋疯了。

韩楚音在当天晚上回到了家中。她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她以为把赵洋洋吓疯她就会心安一点。可是事与愿违。

她一直是暗恋着秦鸣的,她也窥探着秦家的钱财。可是秦鸣像是着了魔一样只喜欢赵洋洋。韩楚音不甘心,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在得知秦鸣要出钱请全班同学一块去爬山的时候,韩楚音终于起了歹心。她花钱买了一个遥控的蝎子,提前一天放到了山顶。那天秦鸣和赵洋洋登上山顶,秦鸣对赵洋洋的表白她都看在眼里。当秦鸣去吻赵洋洋的时候,韩楚音再也控制不住,她按动了开关,一只巨大的黑蝎子突然跳了起来。秦鸣吓得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韩楚音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她杀了她爱的人。可是她不愿意痛苦,如果赵洋洋承认是她推秦鸣下山的话,那这件事就与她韩楚音无关了,她也就摆脱了。

机会在这个暑假终于来到了。她学秦鸣的声音和语调,她相信人在恐惧的时候是分不太清楚的。她不停地敲赵洋洋的门,她录制恐怖电影里的哭声,她找来鸡血在墓碑和门前洒了一路。她将自己的照片贴在一块空白的墓碑上。她用诱供的手法让赵洋洋承认是她杀了秦鸣。

一切都没有差错。唯一想错的事情是她的痛苦一点也没有因此减轻。

韩楚音的精神崩溃了。

我对读者给我的故事做了文字上的加工,使它更加的连贯和可信。但我自己依然觉得这个故事存在很多的漏洞。比如真的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吗?为了仇恨可以无情地伤害自己的孩子,甚至为了钱要杀害自己的孩子。

我的内心强烈的不安。但鉴于自己曾经也有过很多罪恶但碍于勇气没有实现的想法,所以我暂时相信了我的读者。

为了得到更进一步的讯息,我多次要求这位读者告诉我她是谁,她是从哪里知道这样一个故事的。几番交涉之下,她承认自己其实就是韩楚音。这个答案让我感到震惊,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谁还会吐露这样一个故事呢?

我给她发邮件说我想见她。她开始并不愿意,她说她已经慢慢地试图忘记这件事情了,也不想再提起。我是不愿意揭人伤疤的,但我的好奇心驱使自己做了最后一次请求。她答应了。我惊奇地发现她现在竟然身处精神病院中。她说,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一个病人,我没有撒谎。

我其实已经有一点相信她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了。

我是在病房里见到韩楚音的。她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留着长头发,说话的逻辑也没有显现出病人的症状。我问了她这个故事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她都一一做了回答。

“你不像一个精神病患者。”我毫不客气地说。

韩楚音笑着,不说话。

“你是不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才伪装成精神病的?”我看着韩楚音的眼睛。“我不是法官派来的法医,你不用对我隐瞒。”

“也许是你说的这样吧。”韩楚音说:“精神病院里关的应该是赵洋洋的父母,他们的精神才有问题。”

在她面前,我突然发现无话可说,我更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护士示意我韩楚音该吃药了。我跟她告别,退出了病房。下楼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自称是赵洋洋的护理医生的人。

“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谁?韩楚音吗,我觉得她是一个正常人。”我笑着说,“我想我更有兴趣见一下赵洋洋。”

医生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她还是坚持说自己是韩楚音,看来治疗没有什么突出的效果。我得试试其它疗法了。”

我愣在那里。

那,韩楚音是谁?

抑或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她只存在赵洋洋的脑海里。

我记得她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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