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叶初一注射药物的时间点，护士拿着一个贴有病房号和叶初一名字的粉色塑料楼筐走进病房，里面放着针管、药物和棉花等等。

“小陈。”

护士朝着正欲离去的陈远喊了一声。

“诶？徐姐？”陈远诧异地说道。

眼前这位护士不是别人，正是辅导员杨波的妻子徐芸来着。

陈远曾经在军训结束后的班级聚会上见过她一面，她抱着媛媛一起来的。

虽然陈远知道她在市医院里当护士，但从没想过要联系她，真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仿佛为了解释这场巧遇一样，徐芸开口说道：“我从老杨那边看到了你转发的众筹信息，叶初一是我以前照顾过的病人，所以我对她有印象，知道情况属实，就让老杨尽了点绵薄之力。”

难怪老杨会捐钱，原来是徐姐吹了枕边风。

“本来今天不是我负责注射的，但我跟其他护士换了一下，心想着你可能会在这里，没想到真被我给逮到了。”

“那就麻烦徐姐打针的时候温柔一点了。”

“她是你女朋友？”徐芸打趣地问道。

陈远尴尬地说道：“不是。”

“还没追到啊？继续努力，这病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知道女孩子这病还敢追的人都是真爱和真男人，你表白了被拒绝，肯定是这女孩子不想牵扯到你，其实心里已经有你了。”

徐芸拍了拍陈远的后背，小声说道：“加油，姐我看好你啊。”

陈远只能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叶初一喜不喜欢他，陈远不知道，但讨厌的人里，绝对有他一份。

叶初一的家人准备让她在后天才办理出院手续。

既是要观察病情恶化的程度和注射干扰素的效果，也让她一个人好好地静静，有些事情真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回去的路上，坐在电动车后座的林汐，可怜巴巴地说道：“少爷，我们晚上只能吃白米饭了。”

“哦，还真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来着。”

忘记给自己留点钱了，一股脑子全捐了出去。

“花生米倒是还剩下一大袋，是秦子榛买的。”

“天天吃稀饭，配花生米吗？”

活倒也能活下去，但陈远总不能让林汐跟着他一起受苦。

“对了，我打电话到我兼职的地方问一问，说不定能向预支我上一周的工资。”

回到租屋的院子后，陈远第一时间给电动车充满电，免得关键时候拉跨。

林汐则跑去照料她的小菜地，分别中了蒜苗、小白菜、生菜和青椒等蔬菜。

院子角落本就堆积着一块杂草地和几个装满土壤、底部破烂的铁盆子，大概是以前的租户拿来种菜的。

这才几天过去，已经能看到绿芽破土而出，再过个半个月左右就能吃上自家种的新鲜菜了。

陈远给李婆婆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自己因为朋友的病把钱都捐了出去，能不能先预支五百块度日。

大概是陈远给她的印象不错，李婆婆直接就预支了陈远一个月的工资，并表示他好好干，以后还可以加薪。

两千块到账，这个月暂且能熬过去，但下个月还得缴纳房租水电吧？也不知道林汐租房的合同是怎么签的。

“林汐，我们有钱了，两千块。”陈远晃了晃手机说道。

拿着水壶给菜地浇水的林汐诧异地说道：“诶？这么快又搞到钱了？真不愧是我的少爷。”

“我出门去买个菜，晚上要吃什么？还是鱼肉？”

“我陪少爷一起去菜市场吧！”

林汐放下水壶，脱掉身上围裙。

“你从昨晚到今天为止，都没动笔写过卷子吧？”

“这个嘛……”

林汐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侧过脸。

“不用再跟我说什么已经掌握知识点，一定的习题量还是要保证的，你要是没好好完成作业的话，老师那关也不好过吧？以后说不定就得上晚自习，周末也得去学校参加考试，和我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

林汐不甘心地说道：“唔……但少爷你会讲价吗？不会被当成冤大头狠狠宰一刀吗？没有我的话会被那群奸商坑得死去活来吧？”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你，买个菜我还是会的。”

“但家务事都是我的工作范围啊！”

“都现在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我啊。”陈远拨了拨林汐额头前的刘海说道，“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我去去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少爷真狡猾……”

林汐嘟了嘟嘴，投入陈远的怀抱中，汲取了足够的能量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陈远砍价买菜的技巧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只是让林汐把她买各种菜的最低价告诉他。

如果菜贩子的价格高于林汐给的价格。

陈远直接来一句：“我老婆前几天在你们这买的价格是多少多少，可能是在隔壁摊子买的吧。”

陈远转头要走，一般商家就会开始挽留，很常见却又非常实用的办法。

提着食材的陈远途经上次买烟的杂货铺时，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和踌躇。

其实陈远支开林汐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买包烟。

如果林汐跟着肯定会阻止他的。

“姐夫，你杵在别人店门口干什么？”

身后传来叶初二的声音。

“哦，我打算买烟来着。”

“还抽烟，上次和你亲嘴的时候，嘴巴臭死了。”叶初二嫌弃地在嘴前说挥了挥手道，“小心以后满口黄牙。”

和叶初二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该摸该亲的地方还是没少的。

“真有那么臭吗？哈……”

陈远对着自己的手掌哈了一口气，果然，自己闻不出怪味。

“你又来给家里买调味料？”

“才不是，我来还钱的，把催得最凶的那群人的钱先还了，省得他们整天碰面就让人还钱，烦死了，借的钱最少，让人还钱的声音最大。”

“信任不够是会天天催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能说他们错了。”

借钱这事实在是太容易产生纠纷了，也有欠钱的人才是大爷的说法。

柳州帮早年还接帮人讨钱的活，再抽成一部分钱当酬劳。

陈远和叶初二一齐走进杂货店，店铺的后门里传出妇女震耳欲聋的训斥声：“你回来干什么啊！不要上课吗？车票不用钱吗？”

“妈，我听说初一的病复发了，就想着回来看看。”男声的反驳有些微弱无力。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她一眼，她的病就能治好吗？你是赶着回来看她最后一面吗？”

“但她不是想要自杀……”

“这不是没死吗？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找女朋友就得找身体健康的，老叶家的女儿都是带病的，你也不想想我们什么家庭啊！娶了她当老婆，是不是想吃跨我们家，把房子都给卖了，饿死你老爹老娘和你弟弟！”

“妈！错的不是初一，是这个病，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帮助她。”

“帮帮帮，你拿头帮啊！你也不想想你每个月吃谁的喝谁的，听周芳说你还借了十万块给叶初一治病，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借的高利贷，还是网贷？为了一个死女人把家里人往火堆里推！”

“妈，没借钱给她治病。”

“好呀，翅膀长硬了，都敢跟我撒谎了，不是你借的钱，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手拿着鸡毛掸子敲打着戴眼镜的青年男子，从后门一路打到店里。

“这是王叔的儿子王兴哲和他的老婆梁恵美。”脸色铁青的叶初二为一脸懵逼的陈远解释道。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了点，而且好像还提到了十万块这个让陈远神经敏感的金额。

“孩子他妈，别打了，脑子都要打坏了，星哲是大学生，懂得比我们多，这钱肯定是他赚到的。”王叔从背后抱住梁惠美，喝止道。

“王向荣，你给我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斤两，就他还能赚到十万块！我今天就要打醒这个傻儿子。”

梁惠美挣脱王向荣的怀抱，继续敲打儿子。

王兴哲只能双手抱头，一脸委屈地咬着牙，不敢反抗，连头发上都沾了鸡毛，看起来有些滑稽。

哇啊啊——

躺在婴儿车里熟睡的小孩子也被这吵骂声惊醒，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初二，你是来给你爸买调味料的吗？这位小哥是不是来买烟的吗？你们别打扰店里的生意。”

王向荣一边招呼着陈远和叶初二，另一边想要推搡着盛怒的梁惠美进屋。

梁惠美推开王向荣，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又来买调味料，你们家上次赊的油盐还没还清吧？我怀疑你们家那破店真有这么多的生意吗？”

叶初二有些胆怯地抱住陈远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底气不足地说道：“我今天就是来还钱的。”

“你姐治病都没钱吧？还还钱？别开玩笑了，肯定是先还我们一百块，然后借更多钱吧？”

梁惠美明显不信，叶棋家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不就是欠了你们家两千五百块嘛！有什么还不起的，现在就还给你们，别瞧不起人了。”

叶初二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一时间扫不到二维码。

“拿稳了。”陈远帮叶初二扶稳手机。

叶初二输入金额，转账，王向荣的手机响起收款的提示音。

“转过去了，王叔，记得把我家欠的钱从账单上划掉了。”

“会的会的。”王向荣不可置信地看着收账信息，实在没想到能收到还款。

“姐夫，我们走。”

叶初二拖拽着陈远朝店外走去，她忽然回头说道：“哦，我刚才忘记说了，那十万块不是王哥借来的，是我姐夫给我的。”

“因为我姐夫当时不想暴露身份，我才撒谎骗我妈说是王哥给的，让她们可以放心用这钱，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初二，给我等一下，你的姐夫是什么意思？”错乱的王兴哲追问道。

“给我去哪呢！准备吃饭了。”梁惠美抓着王兴哲的衣领，拖回屋里。

西江村的小巷里，陈远背靠着落灰的墙壁。

“呜哇哇……”

叶初二把头埋在陈远的胸口上，小手紧攥着他的上衣，低声抽泣。

陈远看着叶初二微微颤抖的肩膀，低下头，鼻尖抵在她的秀发上，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暮色渐沉，哭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