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的暑气尚未散去，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磨人的时候，太阳蒸腾了一整个中午的热量开始全力散发，人们经历了一上午的劳累，中午的乏还未完全散去，下午却还剩大把的时间才能挨到太阳落山。

“休息一下吧。”杨轩招呼绍扬。

这支《风灵》，绍扬已经练了半个月，尽管绍扬的基本功在同龄人中算得出众，奈何这支舞本身难度大，其中的神韵更是缥缈，因此如今也只能算完成了四成，需要打磨的地方还是很多。

不过仅仅是这四成，绍扬已是吃了不少苦。单说为了表现风中的飘逸感和“无意”感，这支舞蹈设置了许多失重的动作，意在将完全失力、缓缓蓄力、快速发力的种种情况糅合出一种虚实结合的变化。一次次在即将失重的时候寻找那最后的一个点，一次次完全卸力寻找那种在风中轻盈感，肉体和地板摩擦、碰撞，绍扬的身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半个多月来，新伤覆着旧伤，竟是未再完全痊愈过。

自己练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正是因了自己既是编者又是舞者，所以更比别人清楚作品的内涵寓意所在，在创作这个作品的时候，无数次身体力行地尝试动作不断发生变化的最大可能性，把自身对动作的感悟融化在这个作品之中，才终究有了现在的《风灵》。

可是教导师弟练习，又是如此不同，一边想要追求极致，一边又忍不住狠狠心疼。

杨轩抓起一块毛巾开始擦拭地面。尽管练功房里开着空调，但杨轩担心绍扬落汗容易感冒，并没有打的太低，一个多小时的练习下来，木质的地板上湿漉漉的，竟全是绍扬滴的汗。若是不擦干，会打滑的。

绍扬擦擦身上的汗，也蹲下身和师兄一起擦起来。

“你抓紧时间休息，我来就好。”

绍扬却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绍扬开口。

“还有一个月就要比赛了。”

听似平静的语气，杨轩却明白，此时千万种心绪，焦虑，紧张，迫切，都隐藏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

今天的练习，确实是不太顺利。

绍扬今天着重训练的斜体空转，是平常普通空转的变形倾斜，是在完全失重的情况下所完成的一种高难度技巧。通过一整“倾——拧——旋”的元素，将力的点和线交织与融会，将动作与动作之间的连接更加顺畅和严密，充分传递舞者内心的思想感情。这个动作，是杨轩当时反复修改才最终得出的点睛之笔，将风中恣意洒脱却又轻盈缥缈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这个动作，绍扬却怎么都拿不下来。

不是弹跳高度不够，也不是腰腹力量不够旋转的拧力，该有的这些，绍扬都有。高高跃起，倾斜，旋转，再轻盈落地。可绍扬却每次不是倾斜的角度不够，就是倾斜出了足够的角度却急急寻找落点，动作完成的水平大打折扣。

之前的一个小时，绍扬为这个动作跃起了无数次，接下来，依然是这个动作。

当叶展推开小练功房的门，看到的是绍扬一个踉跄落地，杨轩手中的藤条毫不迟疑的破风声。

听到门的响动，杨轩和绍扬看到师父推门进来，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上去。

“练得怎么样了。”叶展问。尽管从刚刚看到的情景也能猜出七八分，至少现在的状态，不算好。

“师父，对不起。”杨轩立刻低下头。

“不怪师兄……是绍扬不好。”绍扬见状，心里更是一百万分的愧疚。

“不用道歉。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看到两个徒儿这样反应，叶展不由得苦笑一下，有规矩自然是好，只是怎么自己忙了半个月没来，这两个竟是愈发诚惶诚恐了。

“绍扬，把你刚刚的斜体空转再来一遍。”

绍扬深吸一口气，起跳，很好，高度足够。跟着师父也三年有余了，师父对舞蹈的极致追求绍扬自然是知道的。绍扬这一跳，也是想尽自己所能把这个动作做好。努力找好倾斜的角度，却是一周刚转罢，便脚步踉跄惶惶落地。

连着做了三次，尽管可以看出绍扬在努力想控制自己转完这两圈再落地，却总也无法完成。

“师父……对不起……”绍扬想，自己一定让师父失望了。

叶展却是沉吟不语。

绍扬愈发慌起来，走到杨轩面前请了藤条，双手捧着，径直走到叶展面前，将藤条双手奉上。

“请师傅责罚。”

叶展只见绍扬双腿紧贴，上身笔直前倾，深埋着头，双手食指并拢，捧着藤条高高举起，看不到脸，却能察觉出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颤抖。

叶展接过藤条，绍扬的双手依然高高举着，可是疼痛却并未如预期中那般降临。

绍扬感到师父温暖的大手扶起自己的双肩，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中没有愤怒失望，却是几分怜惜。

“绍扬，告诉师父，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