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每每到了九点晚功放课的铃声一响起，小孩便直奔练功房而来。

小孩来练功的次数多了，杨轩也慢慢摸透了他的特点。附中的选拔和舞院不同，面对一个个还没长开的小孩子，除了技巧和水平，老师也格外看中天赋和个性。身材比例要求有多严格自然是众所周知的，父母的身高长相、韧带松紧、肌肉骨骼结构也一应考虑在内。附中要挑的，是舞界的明日之星，若是身体条件差些，便只能用千万倍的努力来弥补。打磨身体的过程，又是极辛苦，没有哪个尖子不是用等身的血汗浸泡出来的。而小孩，就这么一路轻轻松松地走过来，意料之外地考上附中。尽管专业只是刚刚压线，却也足以证明小孩的天赋了。

小孩的身形条件自是没得挑，柔韧性也是出色，尽管之前小孩没怎么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现在的程度看起来比附中的同龄人差些，却是很好压开，相信持之以恒下来必定进步会非常快。主要的问题在于小孩的力量确实不强，虽然自小跳舞，那种杨轩和绍扬早已习以为常的练到脱力的情况小孩却是基本从未经历过。不过毕竟才十一岁，还有大把的时间等着他去蜕变。

十月中旬的比赛，现在是九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算特别紧张，倒是也不宽裕。经过老师特许，刘绍扬除了一些重要的课程，其余时间都在这里跟着师兄练功。白天练成舞，早晚基本功。往往小孩九点结束了晚功过来，看到的都是正在练习力量或者柔韧的绍扬。反正小孩要补的也是基本功，正好加入进来，不会耽误两人太多事情，却着实为枯燥的比赛筹备增添了一抹跃动的色彩。

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杨轩也会让绍扬再跳一遍成舞，总结一下一天来的收获和进步。每每此时，最最兴奋的却是小孩，那份目光里的兴奋和期待旁人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

看得多了，小孩的心底也蠢蠢欲动起来，每每绍扬跳的时候，小孩可能正拖着刚刚撕完韧带的双腿做放松活动，也可能正被各种力量训练折磨得大汗淋漓。可是无论他在做什么，他的一双眼睛必定尽可能地紧紧贴在绍扬身上，本来小孩记忆力就不错，时间久了，竟是把一支舞记得八九不离十。

从此，每每到了晚上练完功回去，哪怕身上再累再疼，小孩也要偷偷地自己把脑海中的片段模仿一遍。或在楼梯间，或在宿舍楼后的小空地上。开始是怕别人看到，笑他不会走就要跑，后来竟爱上了这种在幽暗中独自起舞的感觉。小孩的功力自然比不上绍扬学长，很多动作都拿不下来，愈发倍觉柔韧力量的重要性，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好好练功。但是却依然每晚自己到没人的地方细细把这支舞打磨一遍，做不了的动作自己改了些难度小的，渐渐的，竟也将这支舞的神韵握住了几分。

这天回去的晚，宿舍已经熄灯了，怕影响舍友休息，小孩赶紧洗完澡爬上床，躺下后脑海里却满是绍扬学长的舞姿，竟是把一天来积攒的困意都赶得一干二净。

是一天不跳一遍就不行了吗？

小孩笑自己，却终于还是耐不住，一个人悄悄爬下床，走到宿舍楼后的小空地上，借着楼管值班室小窗子透出来的一点微光舞动起来。

刚刚开学不久，下个月又是举国瞩目的"梅花杯"，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很多。叶展忙完一天的工作，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今天还是在教工宿舍过夜吧。

叶展伸展一下久坐后发酸的身体，走出办公室。

叶展年近四十，年轻时也是名赫一方的舞蹈家，却二十五岁便因为伤病走下舞台，到附中教学。十几年来，带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上千人了。可是，真正称他一声"师父"的，却是寥寥。叶展对舞蹈苛求完美是人尽皆知的，平时代课的学生们士对其都是敬之畏之，对弟子非更是要求极严，带出的弟子个个都是附中和舞院有名的尖子。可是叶展对弟子们的发展却是随性，并不一定非要成为舞蹈名家，喜欢什么的就去做，却是不管做什么，没有哪个做不好的。进了舞团的自然是业内顶尖，做艺人的也是风生水起，最近刚刚出师的陶白，一身舞院数一数二的好功夫却不愿上舞台，非要回附中做老师，却才开学不久便让领导同事学生个个赞不绝口。

绍扬那小子，最近不知练得怎么样了，明天是周五，下午正好得空去看看他们。

今天月色不错，路过紫竹苑，叶展联想起爱徒杨轩爱总是每天清晨在这里晨练，不觉更加思念起自己那两个徒儿。

学生宿舍楼的灯光已经尽熄，尽管还不到十二点，附中的校园已经一篇静谧。累了一天的孩子们此刻大多都沉沉睡去。

转过弯，却忽见一个身影趁着保卫室透出的灯光起舞，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轩儿的《风灵》。可是起舞的小人并不是轩儿，也不是绍扬，比他们还小些，尽管和原版相比难度降低灵许多，却也颇具神韵，尤其是改动的几处，虽然没有了炫技般夺人眼球的难度技巧，竟也是丝毫不破坏整支舞的风采。

小孩忘我地舞完一遍，心满意足地回宿舍睡觉，却不知自己今晚的舞姿，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