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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乌梅黄公泪

  

四、执念罪

过度的执念是一种罪愆,偏执的爱意会将人带上无法回头的歧路。

解子扬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知道这种偏执除了自身放弃任何外力都无法干预,他同样知道这种有关亲情的坚持只能由同样的亲情来消减。强制性干预青年母亲的行为是下下之策,甚至可能真的将她弄疯。所以他现在只能等待,让青年试着来劝服自己的母亲放弃对已逝者的执念。

他于是不再去注意身后陡然间凝固起来的氛围,开始专注于和与其对视的黄公鱼进行精神对话。

“你在这个人的家里有多长时间了?”解子扬看着对方甩了甩自己的须子,悠闲地吐出一个气泡。

“在她两个孩子出生之前就在了。我亲眼看着她的女儿独自在家时由于吃果冻噎死,然后因为母亲的执念变成了地缚灵不能轮回转世。”吃果冻噎死……解子扬终于知道在询问青年妹妹的死因时,对方总是打岔的原因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户人家中居住呢?如果是作为守护灵的话,那就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户主女儿被……果冻噎死。”在提到死因的时候,解子扬难得的犹疑了一下,“即使只是单纯借助居住的地方,救她女儿当做回报也只是顺手之劳吧?”

黄公鱼又吐了一个泡泡,如果鱼脸能做出表情的话,解子扬觉得它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无辜:“那个女儿是讨债鬼,注定活不过成年。我已经努力在延长她的寿命了。虽然她的出生最大的意义是为了给那个女人带来痛苦。”它的下一句话,成功让露出惊讶表情的解子扬脸色阴沉下来,“曾经逆天改命过想要唤回逝者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

解子扬在心里默默决定回去做一锅黑鱼汤。

不过,黄公鱼的话中也有让他在意的部分,他皱着眉头向黄公鱼道谢后,转身看向似乎陷入僵局的其余诸人。

康乃馨垂下眼帘对他摇了摇头,表示青年母亲似乎听不进任何劝告。

解子扬看着摆出母鸡护着鸡仔姿势将女鬼护在身后的中年妇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淼淼即使是鬼,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啊!”

“毕竟她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了!这完全可行不是么?”

“她没有你这样的哥哥!只是想着怎么驱赶她!”

“即使她是鬼,她也是我的女儿!”

……

情绪过于激动的母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青年一开始还在连声喊着“妈”想要打断她的话,到后来就完全沉默下来,带着无法言喻的焦急和悲伤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说着说着,青年母亲将矛头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解子扬和康乃馨,“你们是我儿子请来驱逐淼淼的吗?现在请你们离开我家,我们家没有任何——啊!”

看起来似乎要打中自己的拳头却从自己的脸侧带着劲风掠过,但是即便如此,青年母亲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忽略康乃馨责备的眼神,解子扬变拳为爪,手背上闪现出青色花纹的左手扣住了其身后女鬼的咽喉,并在护犊子的母亲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拎着女鬼的脖子迅速转移到青年的背后。

看着在场的人类混杂着惊讶疑惑和不安恐惧的眼神,解子扬耸了耸肩,顺手挥了挥被自己扣住的女鬼,“比想象中的要轻一些。”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了,没人对解子扬对女鬼体重的评价做出任何回应,除了康乃馨 “我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扭头。

回过神来的青年母亲尖叫一声就想上前救回自己的女儿,解子扬眼疾手快地推出自己身前呆立着的青年,暂时挡住了母亲的攻势。

“先听完我要说的事情并且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让这个女鬼魂飞魄散。”语毕还晃了晃在手中被劫持的女鬼,扮演坏人的解子扬成功地让原本几乎要爆炸开来的氛围重新冷却了下来。虽然代价是除了黄公鱼外在场所有智慧生物的瞪视。

“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为什么你最开始要装作女儿还活着?”意料之中接收到青年母亲震惊的眼神和其它人不解的目光,解子扬用像是给小孩子解释为什么“1+1=2”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说的是‘一直在一起生活一年了’,而据我所知你的女儿是前年去世的,在时间上明显有些出入。虽然这不排除你在盛怒下口误的可能性。”

用空出的右手摆出一个“先暂时保持安静”的动作,解子扬继续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浴缸里养一条黑鱼,用来做储备粮吗?”

“那不是黑鱼,那是黄——哦!”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母亲捂住了自己的嘴,略带惊慌地看着解子扬露出笃定的微笑。

“没错那的确是黄公鱼。《神异经》云:黄公鱼,长七八尺,状如鳢鱼。昼在石湖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七煮之,即熟,食之治邪病。不过作为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单亲妈妈,为什么你会知道它是黄公鱼呢?”

解子扬伸出食指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镜片后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垂下,和镜片一起柔化了眼中过于犀利的神色,但是没有柔化他瞳仁深处对于人心洞察通透的审视意味。

“你知道黄公鱼在一次次用你的命,来为你注定早夭的女儿续命。”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五、天道违

命数天定。

这通常是一些不肯努力不肯奋斗的怯懦者在遭遇困难和挫折时,用来自欺欺人的话语。其实天命对一个人的约束只在于他的生死他的寿数,人生之路要怎么走还是要靠自己。因此,对生死的逆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天道难违。

解子扬曾经不相信这件事情,想用古代禁术唤回逝去的母亲。结果是他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成为了花店店长解子扬,通过解决一件又一件的灵异事件来逐渐赎清自己违逆天道的罪孽。

一开始青年的母亲也不相信这件事情,所以她在女儿第一次因为意外事故进了医院被黄公鱼托梦后,她选择对梦境一笑置之;在同年第四次将女儿从医院接出来后,她选择答应黄公鱼用自己的寿命来为注定早夭的女儿续命。

从以开始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到后来是太过相信天命,以至于不相信它是不能更改的。

所以在在女儿去世后,青年的母亲会答应黄公鱼“假装女儿还活着”,从而过段时间能使自己再次看见已经逝世的女儿,就丝毫不足为奇了。

母亲因为爱,潜意识已经相信天命可以随意改变,却忽视了这种行为可能带来的最终结果。

解子扬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有些怜悯,“刚才我和黄公鱼随便聊了几句。它告诉我它知道你的女儿注定活不过十八岁,而它在十八岁前尽可能地在用你的命来帮助你的女儿续命。”他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为修炼的精怪,它不可能不知道违逆天命的后果。那么它这么做的原因,如果不是它对你的感激超越了对天道的惧怕——而我丝毫没有看出来它对你有丝毫的感激之情。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依旧平静的语调中有着汹涌的暗流在翻滚,解子扬环顾四周看到两个人类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青年的母亲此刻甚至需要青年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和你的女儿相处时间越长,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就越深。在她去世后……”他看着青年母亲眼中破碎的亮光有些不忍地顿了一下,却依旧点破了结果,“……你就会更加地伤心。” 尖刺拔出来的刹那会痛,愈合的伤口也可能会不定期地疼痛,但这一切都比刺长到了肉里和身体合为一体要好上一百倍。

尖锐的、持久的、无法躲避、如影随形的疼痛,就是黄公鱼想要给青年母亲的东西。

不。黄公鱼其实还觉得这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而它让你在最开始假装自己女儿还没有去世,其实就是想阻止你的女儿去正常的投胎。”解子扬看着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的青年母亲,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在最开始,逝者其实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这个事实。在‘头七’过后,他才会真正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事实,从而去地府报道。”

接下来,解子扬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讲下去了。他对于女性的眼泪从来就没有丝毫地抵抗力,下到六岁上到六十岁。何况此刻在他眼前哭泣的,是一个由于无知和母爱才酿成恶果的——母亲。

他轻轻松开了手,放开了对女鬼的桎梏。让早已不耐的女鬼带着满眼的眼泪恶狠狠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跑上前去安慰哭泣的母亲。

“妈——”刚开口女鬼就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哭了起来,但是和母亲蜿蜒流淌在脸上的泪水不同,女鬼的眼泪一出眼睛就化为雾气飘散开来,“这不怪你,真的。都是我不好。”

“我最开始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死了。就像是睡醒后刚睁开眼,看到你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我刚想抱抱你的时候,结果却发现碰不到你了。”女鬼胡乱抹着自己的脸,同时一次次想替母亲擦脸上的泪水,却一次次失败。

“我当时很害怕。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到你那副样子,我也不想走!”

看到那样勉强着自己笑着的母亲,她没有办法放下一切去投胎。

对着空气温柔地笑着呼唤着自己的小名,做出一道道自己最喜欢吃的菜,为自己织着总是被嫌弃的围巾……

这些曾经填满自己日常的再平凡不过的点滴,因为缺乏应有回应而分外令自己心痛。

她一直跟在母亲的身旁,看着她永远得不到回应的行为默默捂住自己的胸口。

人死后,原来还是会感到难过的吗。

于是自己开始和母亲双向单箭头的表演。她会回应母亲的呼唤,即使母亲听不见;她会假装大口吃着菜,即使碰触不到菜;她会在母亲织围巾时在一旁进行评论,即使母亲不能根据她的意见进行修改……

她做了很多和母亲一样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她不期待借此能感动上天让母亲能看见她,她只是希望母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爱,从来就不应该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长久以来得不到回应,果然有些累呢。

直到那个戴眼镜自称为店长的青年和粉裙女孩子到来之前,母亲都没能看见自己。自己也就一直和她表演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戏剧。

只是最近,不知为什么,看到母亲对着虚空说话时,自己的心里会突然出现一种毁灭掉母亲的冲动。

如果母亲和自己一样成为鬼魂,就能真正地看见自己了吧。

不过这个恐怖的念头每每一冒出,就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看到哭的又增加了一个,解子扬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总之就是这样。黄公鱼用你的执念来绑住你的女儿从而使其无法投胎,为了增加你的执念甚至在后来为你用幻术营造了一个虚假的女儿。因此,你的女儿再过不久很有可能变成没有理性的恶灵袭击你们。”

康乃馨上前做出拥抱的姿势将母亲和女儿一同抱住,安抚性地拍着。青年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眼圈泛红却努力柔声安慰着母亲和妹妹。

“那么接下来,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甚至折损自己的道行也要陷害我的顾客一家呢?”

解子扬将身子转向从刚才开始就停止游水的黄公鱼,姿态放松但眼神锐利。

听到他的话,围城一团的其余人也纷纷望向黄公鱼。其实表情最为复杂和难以置信地莫过于青年的母亲。

“那是她欠我的。”黄公鱼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我等了三世,才找到这个能够为我的妈妈报仇的机会。”

“当初我所受的痛苦,要一点不落的全部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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