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悬疑灵异 微恐悬疑小故事合集

五十六章 寻丹 下

  

(六)

贺川卧床不起,已经是第十几天了。无数的药喝了下去,但胳膊上的伤口依然血淋淋的,时时刻刻钻心地痛。

小厮端着海碗掀开帘子,跪在他床边:“大人,这是太医院王大夫开的药,据说很灵的,您喝了吧。”

挣扎着从床上直起身,贺川瞟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还没喝苦味就从鼻子一溜烟钻进身体中,让他的脸不由自主皱成一条苦瓜。

“拿走,天天喝这些没有用的药,恐怕伤没治好,我倒先要被苦死了!”

“可是……”小厮还想说什么,却被窗外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小女子向来敬重御前侍卫那些英雄们,只是没想到这英雄也怕苦啊。”

那声音清丽,还有一丝丝的陌生,贺川皱眉回忆了半响,也不记得自己认得声音的主人。

“你是谁?”

“上善阁曲柳,失礼了,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进来,不过你那门房也睡得太死了吧。”

贺川瞪大眼,刚要掀被下床,被动作带起的剧痛却让他不由地蜷紧身子,小厮急忙放下碗,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曲小姐,快、快进来帮忙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曲柳大步走到床前:“你先下去,让我看看。”

沾了鲜血的白布被一层层揭开,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幕仍然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血乎乎的皮肉翻开,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扇面状的鱼鳞覆在血肉模糊的皮肤上,早已被什么利器刮得支离破碎。

“贺大人,怎么会这样?”

喘了几口气,待习惯了剧痛之后贺川才回答:“上个月十五,我陪皇上去打猎,怎料东山的猎场里有巨狼出没。那家伙简直有三丈长,死了好多侍卫才保住皇上安全撤离,当时我用胳膊挡住他的扑袭,可回来后伤口就一直不愈。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曲小姐你已经知道,我其实是鲛人,太医院所开的那些方子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

“三丈长的狼?京城里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

“我也纳闷,那次打猎皇上很尽兴,一直到月亮升起还没回宫,结果就窜出那么一条妖物来,害我们那些兄弟……实在是可恶!”

“那贺大人,你记得上次打猎是什么时候吗?”

“上个月十五,这点我不会记错。我还记得皇上原本打算与十二皇子一同打猎呢,那时他已经在京外驻扎了好几天了,只是还没有进皇城而已。但蛮族那边的人却说皇子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他也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又是他?”曲柳皱眉,怎么事事都与这十二皇子有关,难道巧合不成?

“曲小姐,我这胳膊……”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她从怀里掏出一粒药:“先吃了,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等我回来给你治伤。”

贺川将信将疑地接过药咽下去,只觉得眼皮沉重,连带疼痛都模糊起来。这一觉沉梦香甜,待醒来时早已日薄西山。而曲柳正坐在桌子边笑盈盈地等他,膝上还趴着一只肥嘟嘟的虎斑大猫。那猫儿见他醒了,从空中一个弧线跃到他的床上,震得他的床榻咔咔作响。

“喂,大鱼,你醒了吗?”猫儿睁着它那金色的眼瞳,在贺川身上嗅来嗅去:“唔,好腥好香啊!”

“明石,不准放肆!”走过来扯着猫的脖颈将它丢到地上,曲柳秀丽的面孔放大在贺川的视线中,“贺大人,好些了没?”

“比刚刚强多了。”贺川支起身子,却见明石用牙咬住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奋力往床边拖着。

“那是什么?”

曲柳将扎得紧紧的袋口松开,从里面掏出长长的青色东西,那东西软塌塌地落在她手上,上面覆满大大小小的鳞片,看的贺川目瞪口呆。

“难道是……龙蜕吗?”

龙蜕是这世上最难寻得的药物之一,据说龙和蛇一样都要蜕皮,只是年限不同罢了。不过龙蜕只有新鲜时入药才好用,如果风干之后只能取上面的鳞做装饰,而且有的龙还喜欢把自己的龙蜕吃下去,所以极难寻得。

“你运气好,恰巧我认识一条龙今天蜕皮,所以就给你拿来了。”

“可,可龙怎么会允许你把龙蜕拿走,这可是很珍贵的。”

“放心,它是一条住在井里的小龙,脾气好的很。”曲柳一边摘着龙鳞一边安慰他:“况且这条小龙是几年前我亲手接生的,所以不会有事。来,把胳膊伸过来。”

贺川此时已经被她的话惊得失了魂魄,提线木偶般依照她的命令把胳膊伸了过去,只见曲柳将鳞片贴在自己的伤口上。霎时,凉丝丝的感觉传遍全身,贺川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再低头时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那些破碎的鱼鳞勾住龙鳞,如春笋吮雨般缠着它,不一会儿龙鳞枯萎下去,而自己的胳膊竟然平复如初,一丝一毫的伤口都看不出来。

抬起头,贺川迎上曲柳微笑的目光,不由喃喃道:“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如此好用……”

(七)

“这是什么?”抚弄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匹青色缎子,十二皇子只觉得手下有什么在潺潺流动,好似小时候把手放进浅浅清溪的感觉。可这只是一匹布而已啊,为什么会在日光下显出粼粼的波光来呢?

“鲛绡,”曲柳答道:“是鲛人所织,他们把水纺成线,用玳瑁梭织成薄如蝉翼的鲛绡,你别看它只有一匹,可是却织进足够用上千年的水量。殿下只需把这匹鲛绡送回家乡,然后在最需要水的地方铺开,它就会化成一条河,祖祖辈辈滋润您的土地。”

“哦,是吗?”

看着他将信将疑的表情,曲柳早有预料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顺着布匹裁下小指宽窄的一缕。

“殿下请跟我来。”

他们走出宽敞的厅堂,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穿过浓浓的绿荫,终于来到假山林立的后花园。放眼望去,只见各种藤蔓攀爬在假山上,兀自吐着艳丽的花朵。曲柳寻觅了一会儿,找了个形状和高度都合适的石头,将那缕布条轻轻放了上去。叮咚之声立刻传来,十二皇子简直要怀疑自己眼睛了,只见那山石上挂下了两尺宽窄的小小瀑布,在石头的突起上回环曲折,而后落在泥地里,冲开窄窄的河道,从他们脚下蜿蜒而去。

掬起一捧水,十二皇子试探性地尝了尝,那水清凉甘冽,沁人心脾。

“这也太神奇了吧。”

曲柳微笑:“殿下的要求,小女子我已经做到了。那么前些天您答应过我的事呢?”

“我们北方男儿说的话,向来是掷地有声,为方大人开脱的奏折我已经写好,另外,”他回头吩咐克辽:“拿着我的虎符去京外驻地,告诉他们已经完成了护送我的任务,可以返回家乡了。对了,还有那颗仙丹……”

克辽单膝跪下:“回禀主子,小人前几天已经吩咐下人们去找那颗珠子,可他们说出发时一时疏忽,没有带来。”

“什么?”十二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简直就是陷他于不义的境地之中。

“小人知错,我已经命人责罚了疏忽的下人。本来这次走得过急,等到了京城他们才发现,因为觉得一颗丹药无关紧要,所以也没敢禀报您。”

曲柳皱眉,目光在十二皇子和克辽之间来回巡视着。只见十二皇子铁青了脸,眼角眉梢还带着些愧疚之色,若是说他与克辽演双簧,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只是,曲柳眯起眼睛,这地上跪着的克辽气息太过诡异,很难让人相信。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不成?明石曾经解释过,那仙丹人类根本没法用,因为没有力量控制。那克辽冒着危险克扣下来仙丹,又要做什么呢?还是说,真的是下人将其遗漏了?

“曲小姐,你看这……”

曲柳勉强一笑:“不妨事,说不定不是我要找的那一颗,只是等在家里的那只大猫,恐怕要失望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回府时她的马车刚在曲府门口停稳,趴在台阶上晒太阳的明石就猛地蹦了上去,几十斤的重量一下子坠进她的怀里,撞得曲柳一个趔趄。而当明石听说她没有带回仙丹时,原本竖得精神的耳朵软趴趴地耷拉了,嘴里不停咕哝着:“一定是蛮族的人搞鬼,他们不舍得那丹药,你就不该去给他们送什么鲛绡!”

“好了,我看十二皇子也不是故意的,”曲柳顺着它的毛安慰:“毕竟当时是皇子自己开口要把仙丹给我,若是他要搞鬼的话,一开始时不说不就行了?因为就算他不给我仙丹,为了救表哥,我也会尽力帮他办事的啊。”

猫儿的胡须气哼哼地一翘一翘,只听曲柳接着道:“而且蓬莱的仙丹怎么会跑到西域去呢,很有可能那颗不是你要找的。依我说,七月十五要到了,我们不如趁百鬼夜行时去问问消息。”

“百鬼夜行?”明石喵了一声,终于来了精神,它把住曲柳的衣裳,一叠声的请求:“我要去我要去!”弄得曲柳心里暗笑,这大猫也真好哄,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它把蛮族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八)

七月十五的夜色似乎比往常来得更快,像是饥饿的猛兽迫不及待地扑向人间,白日的亮光瞬时被它撕扯得稀烂。入夜后的街市两旁有无数丛火焰向暗黑的天尽头延绵,它们都在黄纸上起伏跳跃,而后渐渐熄灭,只剩下鲜红的残火在黑色的纸尸上奄奄一息。

人声渐静,曲府的大门却吱吱呀呀被推了开来,那声音渗得人耳朵上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可一女子却穿着大红色的披风从这声音中踏出门,她的风帽盖到额下,将本来的容貌遮得模糊不清。

“曲小姐,”怀里的明石抬头,似乎想竭力从风帽下看出些端倪:“朱儿姐姐在你额头上画了什么?”

它很好奇,临出门时曲柳和朱儿神秘地躲在屋里,它在窗缝里瞥见曲柳坐在椅子上,仰头让朱儿用笔在她额间描画,可等她出来时却将额头给遮住了。

“没什么,等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明石只好闭嘴,二人独行在清冷静寂的长街,脚步声分外清楚。

嗒、嗒、嗒、嗒……

残纸被风卷起,贴着地面钻进曲柳的披风,绕着她的脚挤挤挨挨。天空中一轮冷月不怀好意地盯紧他们,看他们穿过一条条街道,而后在一处种满古槐的宽阔之地停了下来。

“到了。”曲柳说着一把扯下了风帽,只见她额上一条红色细线如竖着的眼睛直穿印堂,那红线渐渐变粗,然后从里面射出锐利的目光来。

“朱砂眼?”

明石失声叫了起来,朱砂眼能让凡人的视线上达九霄下至黄泉,是阴阳眼中最厉害的一种。只不过想要这种眼睛,不仅本身要有通灵的本事,更重要的是能找到千年成血的朱砂酿才行,这么说来难道朱儿竟然是……

曲柳却并不向它解释,她只是拍了拍它那圆乎乎的脑袋提醒它:“明石,也张开你的天眼吧。”

明石闻言,金黄色的眼睛渐渐变深,然后惊讶地喵了一声。

“怎么这么热闹?”

确实是热闹,刚刚看起来还寂静无声的地方,此时却挤满了鬼怪。他们一个个都奇形怪状,高则几丈矮则几寸,正从一处虚空的大门中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每一张黑漆漆的脸上都行色匆匆,在绕过槐树后兵分几路向各个街道走去。

明石猜想这些鬼都是要去原来的家里享受子孙祭祀的,它本想向曲柳求证,但那曲柳却抱着它走到一棵古槐旁边,轻轻扣了三下树皮。

“曲姐姐有事吗?”槐树的树根处连蹦带跳地钻出个胖小子来,把明石看了个目瞪口呆,原以为这样的古槐成精后都是耄耋老者,谁知竟是这么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

曲柳将明石寻找仙丹之事告诉了槐精,听得那孩子瞪大了眼摇头:“这倒是没听说过,若是有这种仙丹能天涯海角瞬息而至,我也不用成天被栽在这里不长个儿啦。”

曲柳被他的话给逗乐了,两人闲聊了一阵,槐精答应帮曲柳留意此事,毕竟此地处于鬼门关,各种消息都畅通一些。正谈着,那槐精忽然将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接着往东边指了一下,曲柳与明石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手执铁链拖着几个哭哭啼啼的新鬼逆着汹涌而行的百鬼队伍向鬼门关走来。

这是无常收人来了,曲柳和槐精都闭了嘴,缄默地站在道路一旁静静地候着无常过去,两个无常踏着重重的脚步越走越近,走到曲柳身边时忽然顿住,直直地转过头来。

“是曲小姐吗?”

谁都不愿意和无常搭话,可黑白无常都冷冰冰地叫她的名字了,曲柳只好勉强抬头:“过节还不得清闲,两位辛苦。”

可无常却并不与她寒暄,只是语调平直地警告:“天命有危,加紧防范。”

“啊?”曲柳听了个云山雾罩,无常见她不明,将身后的铁链一拉,浑身是血的新鬼就摔在地上哭号:“俺只是去山上给俺爹烧纸啊,谁知竟来了个三丈长的黑狼,痛啊痛啊,他吃俺时痛死人啦,可怜俺的妻儿老母……”

他旁边的几个同伴也跟着哭起来:“那狼简直是妖怪,俺才十九,俺还没成亲那!”

无常不等他们哭完拖着铁链便走,几只鬼被拖得半爬半行,跌跌撞撞地进入鬼门。曲柳目送他们消失在那道阴阳之隔的大门后,忽然一个激灵:“又是三丈长的狼,到底是哪里来的?”

“看看去?”明石在她怀中怂恿。

槐精奶声奶气道:“别傻了,东山离这儿很远的,等你们走去非得下半夜不可。”

明石嘿嘿笑了两声,忽的从曲柳怀中一跃而下。他抖了抖身上的毛,见风就长,眨眼间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便威风凛凛地站着二人面前。

“小姐,就东山那距离,不消一刻钟便到。”

曲柳啧啧了两声,伸出手去抚摸明石流畅的后背,不由赞道:“你这一身皮毛还真是漂亮。”

“多谢小姐夸奖,上来吧,保准稳当。”

槐精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明石早已载着曲柳跳上远处的屋脊。挤挤挨挨的鬼潮此时停止了移动,所有的魂魄都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注视,只见那只白虎在起伏错落的屋顶上奔跑飞跳,他凌空的身影印在墨蓝色的夜幕当中,而曲柳鲜红的披风如同在风中展开的巨大羽翼,遮住了半轮清冷的月亮,犹如一朵血云沾染了锋利的月光……

(九)

书山摞起,层层叠叠。明石趴在山脚下一页页地翻书,时间长了只觉得腰酸背疼,正想弓起身伸个懒腰,结果一碰,那书山便轰然倒塌,噼里啪啦地把它给掩在里面。

“混蛋!压死我了!”气喘吁吁地从书堆里挣扎出来,明石抱怨着:“小姐,你上午让我给安王爷送信,下午又让我找妖狼的记载,这得忙到啥时候啊!”

曲柳和朱儿都低头翻书,没有一个搭话,明石只好嘟着嘴到椅子上坐下,却听朱儿一声高喊:“找到了!”曲柳闻言赶忙接过书仔细浏览,肯定道:“是了,原来那晚上的黑狼就是此物。”

明石好奇地挤到曲柳身边,只见泛黄的书页上几行隶书清楚惹眼:“西域有妖人,月圆则化为狼形,长三丈,噬人则无人能挡,其性凶残,见则速避,慎之,慎之。”

“什么东西啊,吓唬小孩子的吗?”

曲柳却面色凝重:“朱儿,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事儿与和亲的蛮族脱不了关系。”

曲柳点头:“说下去。”

“小姐你想,我们这里从没有狼,更别提三丈长的妖狼了。而书上记载此物来自西域,而和亲的蛮族也是西域人,恰巧还在他们到京的两个月圆之时都出了怪事,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你说的不错,”曲柳接言:“而且恐怕此事并不那么简单,无常说过天命有危,加紧防范。天命天命,只有皇上才有资格被阴间的人这样称呼,我怀疑他们是冲着皇上来的,先是六月十五猎场遇袭,后是选十五月圆时成亲,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明石倒吸一口冷气:“要是妖狼在大婚时现身,恐怕皇家的卫队也挡不住它。还有小姐,我总觉得那个蛮人克辽不对劲。”

曲柳点头:“我也怀疑他,可我买通的仆人却说,他在七月十五晚上三更的时候,看见克辽在府中。也就是说,在东山作孽的不会是他。”

“这就怪了。”两人一猫正在疑惑,忽然下人掀帘子进来:“小姐,安王爷驾临,轿子已经在府外了。”

曲柳闻言赶忙迎了出去,这安王爷手握兵权而且统领皇家卫队,是当今皇上十分倚重的人,也是曲柳父亲的至交。这些天京城异事太多,所以曲柳上午去信,为的就是提醒他小心防范。

踏出府门,曲柳在安王爷的马前行礼:“曲柳恭迎王爷。”

已经四十多岁的王爷看起来依然年轻,连笑起来都带着股威严:“不必多礼,几日不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像你娘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府里走:“最近有你爹的信儿没有?”

曲柳跟在后头颇为失落地摇头:“离家两年,至今未有丁点儿音信。”

王爷的步子顿了顿:“倒也不必太担心,你父亲性子天生闲散,此时不知在何处游山逛水呢,只是留下这么大的摊子让你一个弱女子挑,真是苦了你。”

“能接下曲家担子是我的福分,苦倒是说不上。”

王爷走到正厅坐下,听曲柳这话不由点头:“你若能这样想就好,今儿你给我来的信我看了,怎么,难道这和亲的蛮族有什么蹊跷不成?”

曲柳闻言,忙阖窗闭户,然后将事情原委细细地说给王爷听。

“食人妖狼?”

“王爷不要怀疑,东山上的遗骨齿痕分外奇怪,而且留下的脚印也硕大无比,一旦出事国将不保啊。”

“我并不是不信,”安王爷思忖了一会儿:“当年我和你爹交好,他给我看了你们的家传之书《曲水》,那里面记载的东西奇奇怪怪,一开始我嗤之以鼻,可后来自己遇上几件怪事后便不得不信。”

曲柳闻言黯然,《曲水》一书是她祖上传下的,可现在却随他父亲一起不见了踪影,如今人书两茫茫,不知该去哪里寻找。

“不提《曲水》,”王爷见状将话题岔开:“那蛮族本来就有主战派和主和派,这次来和亲的十二皇子是主和派,我与他接触过几次,觉得他还算是个心系百姓之人。不过也难保他心怀叵测,更有可能是主战派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这都说不准。问题是现在该如何是好,在大婚那天多派两支精兵守在殿外怎样?”

曲柳摇头:“妖狼凶残,人恐怕守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

“除非八月十五那天不成亲。”

“小姑娘想得太简单,”王爷的食指在桌案上一下下地敲着:“八月十五不成亲还能等到九月十五,九月十五不行还有十月十五。和亲的队伍都来了,若是这时候反悔岂不是等于变相宣战?”

曲柳默不出声。

王爷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我倒是有个主意,当年你父亲跟我打赌时输给我一样玩意儿叫做遮天墨,用它对着天空涂就能把周围两里左右的天空遮住,大婚那晚用这个遮住月光如何?”

“可我听说蛮族那边只要不见圆月就不举行婚礼,”曲柳咬着唇,忽而眼睛一亮:“光有遮天墨不行,要是再加上另一样,说不定我们能骗过妖狼!”

“哦?”王爷挑起了眉毛,曲柳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十)

“我、我不下去!”站在井边的青石沿上,明石的腿都抖了起来。他们现在正在一口深井旁,望下去就见幽幽的井水在石壁上荡着碧色的光,逼仄的空间更是骇人,可曲柳竟然要跳下去!

曲柳的一双美目瞪着它:“有我在你怕什么!”

明石把它那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说啥也不下去,就算是仙丹在里面我也不下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曲柳见劝不动他,只好道:“那你呆在这儿帮我看着,要是看到有人来了就喊我。”

明石脸上的触须抽动了几下,这口井在一座荒庙里,除了曲柳这样的人还有谁会来?不过只要不让它跳井,不管什么要求它都会答应的。

“行、行……”还没等它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曲柳早已纵身一跃坠进狭小的深井当中。明石忍不住惊呼一声,再往下看时就见曲柳的长发在水面上如蛇般舞动了几下,然后便渐渐没入井水里。

它不由地大口呼吸了几下,可井中的曲柳却感觉不到它的惊恐,冰凉的井水已浸透她的身体,她张开嘴吐气,无数气泡便如细米般摇曳着升了上去。井水直通地底,她踩着水把自己的身体坠下去,但井水在她吐尽肺中空气后仍不见底,曲柳不由有些发慌,上次来时没这么久啊,怎么如同潜入深渊一般?

身体还在下降,胸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住,她觉得头皮发炸,似乎有无数支针从脑内向外捅去。正在她难受之际,忽而眼前闪过一阵亮光,曲柳心中一松,朝着那团光芒便撞了进去。

“哎呀哎呀哎呀!”只听一连串的惨叫,一条小龙卷起了身子翻滚起来。

趴在地上的曲柳大口呼吸,这井中有一处天然洞穴与外界相隔,一条井中龙长居于此,而它正是曲柳此行要找的人。

“可撞死我了!”小龙挣扎了一会儿,松开身体躺在地下直直地挺尸。曲柳喘匀了气儿,便跪在它身旁盯着它。

“起来吧,我知道你没事。”

那小龙略微把紧闭的双眼张了条小缝儿,从缝里模模糊糊地瞥见曲柳笃定的神色,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了,只好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嘟囔:“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你一来准没好事儿!”

“瞧,又让你给猜对了。”曲柳一边柔声笑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伸出纤纤玉手:“把明月珠借来。”

小龙愁眉苦脸:“不借成吗?”

“你可以试试!”

被逼无奈地从嘴里吐出一颗圆润硕大的珠子,小龙愁眉苦脸地问道:“你要它干什么?”

“用它混充十五的月亮。”

“啊?”

曲柳却并不向它解释,只是穿过水帘想返回地上。那小龙见状急忙喊道:“等等等等,路有点儿远,我送你回去。”

一道水柱从井中腾空而起,明石躲闪不及被淋了个全身。曲柳刚在井外站稳,就见那只大猫甩着自己的毛儿,把无数亮晶晶的水珠从它身上甩出去。

“要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它气呼呼地抬头,忽然见曲柳头顶上正盘旋着一条小龙,不由一个哆嗦:“啥,井中还有龙啊?”

那小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似乎对它很有兴趣:“你是谁?”

“在下明石,蓬莱人士。”大猫勉强答道:“请问阁下是?”

“我?我是井中龙。”

这名儿起的可是够通俗易懂的,明石呲呲牙,弄得小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个,其实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井中龙,所以我也就叫自己井中龙了。”

瞧他那语气怪可怜的,明石不由得有些同情它:“你看你住的这口井里碧绿碧绿的,要不你干脆叫碧井得了。”

“碧井碧井,这名字好听。”小龙高兴地念了几遍,对着明石摇头摆尾:“起名之恩,定当报答。”说完它兴奋地冲进井里,又激起了一道大大的水花。

明石认命地重新甩毛:“你这是从哪儿认识的朋友,如此冒失?”

曲柳擦了擦顺着额发上流下的水珠,也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只是张开紧攥着的右手,霎时明亮的光芒将她包围。

“虽然它性格冒失,可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不是吗?”说着,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十一)

良辰美景,琴瑟和鸣。八月十五和亲的日子如约而至,纵使六公主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如同熟透的桃子,她也只得穿上嫁衣被送进洞房。而十二皇子则带着手下坐在他的皇帝岳丈设在殿外的宴席上喝酒赏月,观看歌舞,顺便等待入洞房的良辰吉时。

文武百官觥筹交错,舞女的水袖翻飞如歌。打扮成小太监的曲柳从回廊处远远望去,只见那个叫克辽的高颧骨男人正站在十二皇子身后,他眉间的杀气浓重,而目光则直直地投射到宫殿的屋脊之上。曲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半个月亮已经慢慢地爬上了琉璃瓦,眼看就要露出皎洁的全貌。

难道真是他吗?曲柳心下暗忖,可朱儿到底在磨蹭什么?遮天墨没有涂开,明月珠更没有升起。简直让人焦急不安,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在这里盯着克辽,而是应该自己亲手去放飞明月珠!

克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她看见他垂在腿边的手握紧,骨节奇异地凸了起来,而他眼睛里嗜血的欲望也开始渐渐流露,只是众人还沉醉在欢乐的宴会气氛中,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顾不得那么多了,曲柳端着酒杯疾步走到安王爷席前,趁着倒酒的功夫低声道:“王爷不好,快派人看住他!”

王爷抬头环视了一下,握住酒杯的手不由一抖,但立刻稳了下来,只是稍稍歪头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几名身强力壮看起来不像太监的内侍便悄悄离开。

“他就是狼妖?你说他真的会变吗?”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若是不变则最好,不过总得以防万一。”曲柳恭顺地跪在他席边,可说出的话却并不恭顺:“一旦遮天墨和明月珠不起作用,那我也留有杀手锏,只不过……”她握紧腰间的匕首顿了顿:“等我父亲回来,还请王爷转告他,柳儿不孝……”

王爷不再说话,他握紧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醇酒似乎变成了最苦涩的毒液,让他面色沉重。

明月华灿,已现天空。

众人的情绪高涨起来,他们纷纷举杯对月邀饮,那明月像是否沾染了欢乐的情绪,愈发亮得皎洁。如水的月光浸满大地,在每个人的脸庞与衣褶中流淌。

曲柳的心却咯噔一声坠下,她缓缓地抬头注视着宝座,只见十二皇子面色如常,而他身后的克辽却瞪大了双眼,面上的颧骨越发突出,她甚至能看见獠牙在他的唇内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向自己的猎物!

她全身绷紧起来,刚刚在王爷身后的内侍已经不声不响地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些高手或许能用生命争取一点儿时间,让她能来得及冲过去与克辽搏斗。

来吧,尽管放马过来!曲柳在心中默念,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可接下来的事态却出乎她的意料,虎视眈眈瞪着皇上的克辽不知怎的浑身一颤,然后抬起自己的双手注视了一番,那表情看起来十分疑惑,接着他甚至都没有向十二皇子告退就匆匆地离开了席位。

曲柳见状急忙放下酒壶偷偷跟了上去。克辽平日里应该十分警觉,可这次却好像失了阵脚,他跌跌撞撞绕过交错的回廊冲进御花园,曲柳在后边步步紧跟,不料没被克辽发现,却被半路冲过来的猫儿拦住脚步。

“干什么?”

明石用牙扯住她的裤腿,含混不清道:“等等,看看明月珠到底能不能阻止他变身。”

“你们把明月珠升起来了?”

明石一脸明知故问不耐烦的表情:“早升起来了啊,朱儿姐姐为了不让克辽起疑心,还是趁着暮色渐变慢慢一笔一笔涂的遮天墨,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天自然黑了一般。现在这天上的月亮就是碧井给的明月珠,真正的月亮今天根本就没在这宫殿上空露面啊!”

原来如此,难怪克辽的表情如此怪异,大概就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能在月光下变身所致。

“我们跟去看看,”她俯身抱起明石:“不能留下他这个祸根!”

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尖利的手爪一下下划着泥土,留下无数条印痕。曲柳躲在一棵树后,只见那克辽半人半狼,胳膊上附着一层灰色的毛发,可身体仍旧是人形。

三丈长的狼妖憋在几尺的人身中却冲不出来,想也知道有多难受,只听他那闷声的嚎叫从舌尖滚落,震得周围的树木都簌簌发抖。

“怎么办?”明石暗暗问曲柳:“要不要我现在冲上去给他来上一口?”

曲柳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克辽,见他翻滚挣扎了一阵,不知怎的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竟用那覆满狼毛的手一把抽出腰间的利剑,踉跄着想要原路返回。

都这个样子了难道他还想杀回去?好强的执念!

曲柳心下一惊,她握紧了匕首刚想迈步,却听到一声清丽的呵斥响了起来。

“站住!”

曲柳和克辽同时收住了脚步,只见一名双髻绯衣的女子从克辽身后闪了出来,毫不畏惧地盯紧他。

克辽亮出利齿,他通红的双眼爆满血丝,擎着剑嚎叫着砍向朱儿!

可朱儿的身手极快,克辽的剑砍向她所站的地上只激起无数的泥块,并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那狼人并不服输,疯了一般追逐朱儿的身影,可剑剑都似砍到了水中月上,丝毫不起作用。

明石在曲柳怀中看得心惊胆战,不由脱口而出:“她这是什么法术?”

这句话却惹了麻烦!厉鬼一般的克辽猛地回头,用凸出的血眼盯紧曲柳的方向,风一般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太快,明石甚至来不及变身就被曲柳甩在一边,在地上打了个滚,它刚想现出原貌反扑,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忘记了动作!

曲柳抽出了腰中的匕首,那银色的匕首竟然伸成三尺长,直挺挺地从克辽的咽喉穿过。更可怕的是另一柄红色的剑从他的胸口透了出来,是朱儿在他身后与曲柳同时出手,双双刺穿了狼妖!

那猫儿喵呜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只见曲柳和朱儿一起收剑,血从克辽的獠牙里一滴、一滴地涌了出来,他轰然瘫倒在地上,激起两尺高的尘埃。

似乎一切都随着他的倒下而静止了,刚刚还在簌簌发抖的树木此时停止了摇晃,半响曲柳才问道:“死了吗?”

朱儿蹲下去检查一番,然后肯定道:“断气了。”

“总算没出什么岔子。”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不过我听王爷说,从这几天得到的暗报来判断,十二皇子并不知情。现在我们杀了他的侍卫,总得赔还给他一个才是。”

朱儿冷着脸站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曲柳毫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符的纸人,接着毫不含糊地对朱儿道:“借点儿血来。”

她那理所当然地语气让朱儿狠狠地瞅了她一眼:“不借,难道我欠你的?”

曲柳挑起一双媚眼斜斜地笑:“怎么,难道你不欠我的?”

一旁的明石一头雾水,不知她俩这你来我往中藏着什么玄机。不过看起来最后还是朱儿落了下风,只见她恨恨地咬破手指,将那血珠抹到了纸人之上。曲柳又揪了根克辽的毛发缠在纸上开始念念有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纸片竟摇摇晃晃地现了人形,赫然是克辽的样子!

这人偶术用得也太熟练了,明石一开始以为曲柳只是凡间的通灵之人,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只听她吩咐那纸人道:“乖乖回去伺候十二皇子,若是你谨慎,说不定能替这家伙活一辈子。”

“是,谨遵主命。”那纸人克辽抱手做了个揖,便要依她的话回去。

“等一下,我们一起走。”曲柳牵住他的衣袖:“我还得回去向王爷报平安,朱儿,你也跟我来。”

“那我呢?”明石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仰头问道。

“这具尸体总要收拾吧,你留下来打扫残局。”

“什么?可是这尸体这么大,我一只猫怎么处理?”

“猫不能处理,可老虎不一定不能处理啊。”曲柳的声音透着诡异的笑意:“你可要把他弄干净了,别留一点儿痕迹。”

望着她款款离去的身影,明石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悲惨地叫了起来:“混蛋,我挑食的啊……”

(十二)

粉荷摇曳,清风阵阵袭来,在凉亭中流连不去,直拂得饭菜诱人的香气顺着池塘飘散,引得人食指大动。

“多吃点,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将各种佳肴夹到方清兴碗里,曲柳怜惜地看着他:“这些天你受苦了,瞧你瘦了多少!”

看着碗里堆起的一座小山,方清兴哭笑不得:“柳儿,我已经吃了两碗了,你要撑死表哥啊。”

一旁的朱儿托着盘子正往桌上放新的菜肴,听了这话,不禁扑哧一笑:“小姐心疼表少爷,是想让您一夜之间就胖回去呢。”

曲柳的脸有些微红,方清兴则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怎么没看见明石。”

“它回蓬莱岛去了啊!”朱儿一脸你怎么还不知道的表情:“那家伙如愿找到了仙丹,所以一溜烟的就跑回去复命了。”

曲柳与朱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只大猫在和亲后的第二天,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家里打滚,一边滚还一边嚷:“完了,完了!这回又要去炼丹炉里待上几天了,我不要啊!”

原来明石一直找的仙丹竟是被克辽偷吃,所以他才能在七月十五的那天晚上,在东山袭击了人之后立刻回到府中,从而被曲柳派出的暗线看到。而六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时妄图暗杀皇上,自然也是他做的。后来明石吃了克辽的尸体,那仙丹自然就又融进了它的身体里。只不过想要拿出来,还得待在炼丹炉里几天,让蓬莱岛主人把仙丹炼出来才行。

明石曾经偷吃过别的仙丹,遭过炼丹炉的罪。所以临走前那惨兮兮的表情,任谁看了也都会啼笑皆非。朱儿暗笑半晌,忽然心生疑窦,见方清兴为了不让曲柳失望,正低下头去努力扒饭,于是附到曲柳耳边悄声问:“小姐,克辽六月十五和八月十五都去刺杀皇上,为什么七月十五那日不去皇宫,反而去了东山呢。”

曲柳轻轻回答:“你忘了明石当初说不敢进曲府,因为门口有门神把守。皇宫里的门神更是厉害,岂容妖魔鬼怪随便闯入?六月十五是皇上在猎场,他能有机可趁,而八月十五时,克辽趁着和亲的机会才能进入宫里,幸好最后被我们制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时驸马答应要给我仙丹,他却回禀下人疏忽没有带来,我本就怀疑,原来还真的是被他给私藏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隐约传进方清兴的耳朵,他咽下一口饭笑道:“主仆俩唧唧喳喳说什么呢,也讲给我听听。”

温柔地伸出纤纤玉手帮他摘掉嘴边的饭粒,曲柳柔声回答:“表哥,其实明石昨天托碧井传信,说我父亲有消息了,他老人家正在终南山等着喝千年一酿的酒呢,所以让我不要担心。对了,我听说皇上竟把你指派给新驸马做师傅,教他学习汉家文化?”

“姨夫平安就好,”放下筷子,方清兴认真回答道:“说起驸马那事,我没想到这他竟自愿留在京城,而且他说看过我弹劾他的奏章,觉得字字珠玑文采斐然,便要求皇上派我做他的师傅。”

“哦?”

“不过也怪,和他接触了几日,我倒觉得驸马这人为人豪情仗义,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只是一想到他的身份……”话刚说半截,方清兴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竟看见被谈论的人正绕着回廊,往凉亭这边走来。

“他怎么来了?”

曲柳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见驸马满脸喜色,大步流星地走到凉亭里,兴奋地站在曲柳身前道:“曲小姐,刚刚我的家乡有苍鹰传书,说是把鲛绡铺开后,竟真的有长河出现。”他忽然弯身,郑重地向她行礼:“在下替千万百姓谢谢曲小姐了。”

“鲛绡?”方清兴看着他们,他在牢狱里待的这些天,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正想着,驸马的大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方兄,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待会儿一定要陪我多喝几杯!”

“喂,苏蒙,你轻点!”方清兴呲牙咧嘴地要从他的手里挣出来,而曲柳的视线则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方兄?苏蒙?看来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融洽了啊。身后驸马和方清兴的笑声传来,有时候,昨日的敌人可能就是今日的朋友。曲柳勾起嘴角,一池风荷在她的视线里开放,目光越过半亩方塘与墙头翠瓦,只见深远的苍穹在头顶张扬,云山在晴空中荡漾。

夏日将尽,而怡人的秋天,即将来临……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