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噩梦初醒

高大的法桐绵延了整个公路。她沿着公路向前走，仲夏的午后，太阳炙烤着柏油路，隐约有滋滋的烘烤声。

前面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四周极静。甚至没有蝉鸣。

她诧异的走了过去。人群中间，四个圈的银色奥迪以奇怪的姿势停在一颗法桐树旁。车头部分被撞得稀烂，车身后面还有一长段被撞坏的护栏。幸好，这条路车流量比市区小很多，没有造成更多的交通事故。

他的脸却再不是她以前看到的样子，而是被血浆满满覆盖了半面，猩红一片。只有嘴唇如纸苍白。

已然了无生机。

一片死寂中，一瓣粉色羽毛状花瓣粘在发间，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就在这时，许乐仪从梦中惊醒。她立即拨通电话叫道：“萧鸾，你说的对，那片花瓣，真的有，我想起来了。”

萧鸾半个小时之后到了许乐仪的家。脸色苍白的许乐仪蜷缩在沙发上，对着她腿上的大红色笔记本电脑沉默无语。许妈妈坐在她旁边摇着一把小小的折扇，桌子上刚拿出来的冷饮还冒着白烟，有些散碎的果皮放在旁边，一切看起来和一个月前许叔叔在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唯有许乐仪臂上那朵守孝的小白花显得有些突兀。萧鸾身上的暑气在进入这间房子的一瞬间，似被某些无形的寒意驱散开去。

许乐仪看见萧鸾进来立即跳起来拉住她，“萧鸾，那片粉色的花瓣，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得见，它确实存在。那不是简单的车祸，萧鸾，你要帮我找出杀我爸爸的凶手。”

许妈妈看着萧鸾面露尴尬之色，“萧鸾，你别见怪，小乐她一直很内疚，说是因为要给她过生日才会赶得太急的。”

萧鸾摇头道：“阿姨，我都能理解。小乐是我最好的朋友，许叔叔一直又很照顾我。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有疑点，我一直也没有机会跟您见面说。那天是我和小乐一起亲眼看到现场的，只是小乐情绪太激动，所以我来给您再描述一遍，可以吗？”许妈妈咬牙点了点头。

萧鸾讲道：“许叔叔是在一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开银色奥迪在xx路出了车祸，当场身亡的。那天恰好是小乐的生日。许叔叔在中午曾给小乐打过电话，说下午会从公司赶回家给她过生日。而车祸就发生在他从公司回家的路上。事故原因鉴定为刹车失灵。客观的讲，在这样高温的天气里出现刹车失灵的事故并不少见，但许叔叔开车一向稳健，不管什么情况都没有超速过，但那天却超速了，若说是因为小乐的生日，他打电话决定回去的时候是中午，下午赶回去绰绰有余。此外，除了事故本身，许叔叔身上还有两处我和小乐一直无法理解的疑点。”萧鸾拿出包里的地图，摊开，指着其中的一条路说道：“你们看疑点一。我用蓝色记号笔画出来的是那天许叔叔回家的路线图，用朱红色标出来的是他回家经常走的一条路，我常常搭许叔叔接送小乐的便车从学校回家所以很清楚。显然，这两条路相差甚远。出车祸的那条路根本不是许叔叔经常走的，不仅偏僻，而且还绕远。这条路上有一个公园，一片湖，还有一个精神病医院，相当荒凉，如果不是那天我们全班到公园写生，我和小乐也不会走这条路回家。没有特殊的原因，许叔叔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远路走？”

萧鸾停下来看了看小乐母女，她们都紧张地看着自己。萧鸾继续说道：“疑点二，就是我们在车祸现场看到的一样东西，粘在许叔叔发间的一片粉红色羽毛状花瓣。只是我当时指给现场勘察的警察看时，它不巧被风吹走了。花瓣粘在发间，应该是许叔叔短时间内近距离接触过这种花，才会以这种方式残留。但我可以肯定当时我们所在的地方，整条道路两侧只有法桐是没有这种花的。虽然我们当天写生的公园里有，可许叔叔的车那天根本没有机会经过公园，因为他曾专门打电话给小乐说中午不去公园接她，要我们两个一起回去，而他下午赶回去给她过生日。所以当日就更不可能近距离接触这种花，然后有机会将花瓣粘在发间。另外，许叔叔的公司就离我们学校不远，附近只有小片的街心花园，也没有种植这种花，而这半个月来从许叔叔的公司到家里的几条路线，甚至包括附近的很多地方我利用放学后的时间都去看了，仍然没有见到这种花。换句话说，在许叔叔那天从公司到家的这段路程中，我们认为他可能去过的地方至今都没有发现这种花。那么，这花瓣又是从何而来？”

“什么花？”许妈妈忽然问道。许乐仪说道：“我查过，是合欢。”说着转过自己的电脑屏幕展示给她们两人，上面赫然有一片粉色的红绒状花。

“合欢？”许妈妈突然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我见过的！”她快步走进卧室，翻找出一样东西来。“你们看。”她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是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不过，不太一样。”她又念叨了句，从信封中取出一张卡片看了看，递给萧鸾。萧鸾看到这张卡片上的图案时，心中吃了一惊。果然是合欢花的样子，只是颜色不同，这张卡片上的是一片金色的合欢。 “这张卡片是？”萧鸾将卡片递给许妈妈问道。

“这卡片是我们十几年前结婚当天有人寄来的。上面没有署名没有贺词，只写了一个年份1990。我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合欢。我记得很清楚，她爸爸看到这封信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甚至关起门自己待了好久。我一直很奇怪，所以就留着这张卡片到现在。但合欢，作为新婚祝贺的图案应该是美好的意思吧？”

“合欢是夫妇和睦的吉祥名字，但听你描述的状况倒让我想起金合欢的花语是转瞬即逝的快乐。”萧鸾说道。

许妈妈捏着卡片的手指颤了颤，脸色发白，“你是说寄卡片的人是暗示我们的婚姻不会长久，所以她爸爸看到卡片才会那么大的反应？卡片上的合欢花会和车祸现场的合欢有关吗？”

“单凭这点说还很牵强。”萧鸾说道，“阿姨知道是谁寄的吗？”

“我不知道，她爸爸一直闭口不谈，这张卡片寄过之后也再没发生过什么事，我就没再追究。但我知道他以前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过，后来分手了，听说那个女人还自杀过。我一直怀疑是那个女人寄的。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许妈妈说道。

许乐仪恨声说道：“别让我抓住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一定饶不了她。”

萧鸾皱眉说道：“小乐，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女人跟许叔叔的车祸有关，甚至不能证明卡片是她寄的，没有理由去怨恨人家。”

许乐仪撇撇嘴，“我不管，萧鸾，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帮我找出她。”萧鸾叹口气，情之所至，再同她讲什么道理也不会有结果，于是点头说道：“我会帮你找出……真相。”

第二天，萧鸾到学校时看见许乐仪正低着头拿手机上网。

“进行得如何了？”萧鸾放下背包，问道。

小乐回道：“没有太大进展。只是查了查合欢的属性：落叶乔木，花朵形似绒球，清香袭人，以前多种在庭院。现在也用在行道树，公园等地方，还有高可达16m，花期6-7月份。3-4年时，幼株长到2m往上，适合修剪成型，合欢树皮有药用价值等等。其他跟你实地调查的差不多，这片区域种合欢的地方，除了那个公园，网上还真没说有其他的地方，真是奇怪。”

萧鸾默默记下许乐仪念的植物属性，然后说道：“我建议还是继续实地调查，一方面继续寻找合欢花的位置，另一方面去你爸爸以前经常去的地方寻找线索。也可以调查一下你爸爸的恋爱史。”

小乐微微弯了弯嘴角，点头道：“好的，萧探长，助手小乐遵命。”萧鸾正要再调侃几句，就听见语文老师说：“萧鸾你有没有听我在讲？”

萧鸾立刻低着头说：“对不起。”

“萧鸾，你是语文课代表怎么能这么不专心？我们正在讨论暑期组织一个同学之间的兴趣互助小组，安排一些成绩好一点的同学和成绩差一点的同学一起，在固定时间一起讨论一些好的文章，既增加大家的阅读量，也能提高语文成绩。下面我念一下分组名单。第一组，萧鸾，许乐仪，莫舒……”

放学后，许乐仪恨恨地抱怨道：“你知道我语文成绩差，可是假期有这么多事要做，要找凶手，要上辅导班，现在还要参加什么兴趣小组，对了，还跟莫舒那个就知道打架的问题学生排在一组，萧鸾，你说老师是不是故意的？”

萧鸾笑了，“故意的还把咱俩排在一起？还记得我在语文考场上帮你作弊吗？”

许乐仪接过话头说道：“你还有脸说，你这个优等生，分析问题挺厉害，做起弊来笨得像头猪，哪有作弊慌张到连整个书本都掉在地上的？”

“为此我还被罚写了一星期的检讨。”

“我还扫了一个月的地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许乐仪忽然就沉默了。萧鸾轻拍了拍她的背，“小乐，不管能不能找到凶手，许叔叔都不会认为你的快乐是罪恶的。”许乐仪哽咽着点了点头。

“明天放假，我们第一站就去许叔叔的公司看看！”萧鸾说道。

第二章公司疑云

许乐仪一向善于撒娇和哭，现在这种状况下就更显得惹人同情，所以一大早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她们就以给许叔叔收拾私人物品为由，说通了公司的管理员带她们去许叔叔的办公室。许叔叔的离职手续还没有办完，这间办公室也因为来不及收拾，所以许叔叔的东西还在。萧鸾松了口气，这对她们来说很有利。打开门，管理员站在门口，萧鸾和许乐仪走进了房间。

办公室是个单间。靠里放着漆暗红色漆的宽广方桌，上面端正的摆放着职位铭牌，方桌后一把黑色老板椅。对着门的墙上一扇两米见方的窗子，窗帘是百叶形式的，正紧闭着。

许乐仪兀自对着那面桌子上的一个小相框出神。萧鸾瞟了眼，是许乐仪的相片。许叔叔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许乐仪忍不住抽泣了起来。萧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静静的站在原地。突然，百叶窗毫无征兆的嗤一声打开了，阳光瞬间涌进室内。还是早上，但太阳已经刺目，萧鸾伸手遮住了眼睛。

想必是许叔叔生前设定好的。适应了一会儿，萧鸾抬腕看了看表，上面的指针刚好指向七点四十五分。萧鸾试着手动拉上窗帘，又拉开，估计也就是四五秒钟时间，“也不是很费劲啊。小乐，我记得许叔叔送你去学校一般就是七点半，再开车到公司也就是差不多刚好七点四十五分。就是说他想一进屋就打开窗帘，连一分钟都不会耽搁。那为什么要在夏天还把窗帘开启的时间设定在这个时候呢？而且是全部打开？”

这时，管理员探头进来问道：“收拾完了吗？”

萧鸾借机问道：“大叔，你看你们这地方天这么热，怎么这么早就拉开窗帘啊？”

管理员大叔说：“这是电动窗帘，可以定时自动打开，自动关闭，整间公司都装这种，开启时间是大家自己设的。这间屋子的窗帘以前拉的也没有这么早，也就一个多月前，就是许经理出事前的一周，他从医院体检回来后才设置成这样的。”现在是七月多，一个多月前也是六月初了，今年的夏天来的比较早，那时已经很热了，许叔叔不是个很怕热的人吗？萧鸾仍然觉得奇怪，许乐仪推测道：“也许是为了看风景。”

风景？窗外有什么风景这么值得期待？萧鸾贴到到窗子前，向外眺望。

这间办公室位置在七层，风景确实不错。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市繁华的风貌。马路，房屋，花园，蜿蜒的车辆都在晨光中逐渐苏醒。城市最光鲜的一面都会展现在眼前。可是，许叔叔真的是为了看这样繁华的风景才这么早来到办公室打开窗帘的吗？

萧鸾注意到视野中的一小片灰**域。在她视力所及，似乎看见了掩藏在一片老房子里的粉色花影。四围都是浅灰色的房顶，所以那片粉色显得相当醒目。“小乐，你来看看，那是什么？”萧鸾叫道。许乐仪走过来看她指的地方，惊讶道：“你是说，那会是合欢？”

拉开窗帘，原来就是为看了那隐约的一小片粉色合欢吗？萧鸾心中一惊。

“原来在这里。这些老房子往往都是有庭院的，而合欢在成为行道树之前本就是种在庭院里的观赏植物。但奇怪的是我在附近调查的时候印象是去过这个地方的，怎么没有发现呢？”萧鸾说道。许乐仪不理会她，只急急说道：“萧鸾，就是那里，离我们学校应该就是两三站公车的路，我都能看见穿咱们校服的学生在等车了，我们快走！”

萧鸾又望了眼窗外，远远地果然看见几个穿她们学校制服的学生站在那一片车水马龙中的站台处等车。 然而她此时却不想急于调查那栋宅院。从现在的状况看来，许叔叔在出事之前极有可能到过这个开满合欢花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但是照管理员说的推算，他至少出事前一周就在留意这片区域，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小乐或者许妈妈呢？这个地方会不会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能确定，但她知道许叔叔是爱小乐的，那么就是说这个秘密是她和小乐不该去探寻。难道真的会跟许叔叔的某个情人有关吗？

萧鸾此时犹豫不决。当初决定帮小乐完全出于对许叔叔一家的敬爱以及对小乐的友情，是希望小乐重新快乐起来，而现在，萧鸾却不敢肯定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见萧鸾犹豫，许乐仪泫然欲泣，“萧鸾，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萧鸾意识到自己的怠慢，立即说道：“好是好，不过即使我们找到了，也不能直接冲进去啊，那是别人的家，我们没有权利闯进去。再说就是冲进去看了看没有任何证据又当如何？”

许乐仪嘟起嘴，无奈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还是要计划计划，并不急于这一时。这片区域有四合院的地方也不多，我们也许连户主都能打听得出来。”

这时，许乐仪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许乐仪神情由沮丧转为亢奋，“找到那个女人了！她叫苏薇，听名字就不是好女人。”

萧鸾制止她道：“别这样说，还没确定她跟你爸爸的死是不是有关呢。”

许乐仪满不在意，继续说道：“是我妈从我爸以前的一个同学那里打听来的。苏薇在我妈之前认识的我爸，好像两个人交往了很长时间，但是后来苏薇为了到澳大利亚留学什么机械工程，就把我爸给甩了，我爸就跟我妈结婚了。她一定是后悔了，才在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寄了金合欢的贺卡，小里小气的暗示我爸妈的婚姻只能是短暂的快乐。然后我爸妈这么幸福，她就气得不行，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念念不忘，就找了个机会弄坏了我爸的车，伪造成刹车失灵的事故。一定是这样的！”许乐仪眼中忽然噙了泪水，“我就知道我爸不会无缘无故死的。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的吗？据说只要松开刹车管的13个螺丝，把刹车油管弄扁就可以办到。”

萧鸾无奈地叹气，心中也涌起一阵酸涩，“小乐，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有些事实我们必须接受。那些的确是可能实现刹车失灵的手段，但车已经被检查过了，是天气高热引起的刹车失灵。不过，信是她寄的，这个推断倒可以成立，因为金合欢恰巧是澳大利亚的国花，可仅凭这一点还是不能说明她跟你爸爸的死有什么关联。我们还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对了，她回国后好像就住在这城市，嫁给了一个开公司的商人，大概四年前她从自己的公司辞了职，那家公司是个跨国的，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四年前辞职了？还是非常好的公司，为什么？还能找到她的电话或住址吗？”

许乐仪摇头道：“她和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所以现在谁也不清楚她的事情了。”

管理员大叔再次催促她们快些收拾。两人只好停下讨论，把许叔叔桌上的一些物品装进纸盒里。

收拾到名片盒的时候，萧鸾发现了一张压在名片盒下面的名片。是一张医院的名片，上面还用蓝色圆珠笔记了一行字：301病房2号床。注意到萧鸾在看那张名片，许乐仪也凑过来看了看，“是我爸常去体检的医院。”

“体检没必要记床位号吧。”萧鸾说道，“这个医院好像离我们看到的老房子也不远啊，小乐，我觉得这个医院我们有必要先去一趟。老房子我们暂时没权进，那个女人的地址我们又没有，但是医院总是拦不住人的。”

她们从公司出来后，坐车花了二十分钟时间便到了这家医院。这家医院是三级甲等，离那片留有老四合院房子的街区不过百米远，前面是门诊楼，后面是个高层病房楼。一进医院，许乐仪便直奔病房楼而去，萧鸾拦住她，走到问讯台，对着身着粉白相间护士服的护士问道：“请问301病房2号床的病人出院了吗？”

“什么时间住院的？”

“大概三十多天前。”萧鸾想了想说道。护士没有抬头在电脑上飞快地查询着，最后说：“医院已经开具病人的死亡证明了。就在三十二天前。”萧鸾和许乐仪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惊讶。萧鸾继续问道：“能麻烦您确认一下姓名吗？”

“苏薇，女，四十二岁，死亡原因：胸部外伤，脏器出血引起血胸造成死亡。”